我被這一抱嚇懵了:阿姨,別嚇我了。您兒媳婦也很好啊,長得漂亮,工作又好,而且還有可愛的圓圓臉。
阿姨松開我,像泄了氣的皮球似的跌坐到了沙發(fā)上,嘆了一口常長氣說:別提了,他們已經(jīng)離婚了。
宋阿姨是我老鄰居,上海本地人,文化程度不高,但為人很精明。她老公在設計院里工作,收入高但工作很忙,所以家里大小事情都由宋阿姨來主持。
他的兒子前些年從英國留學回來,在親戚的撮合下和一個本地女孩接了婚,婚禮我去參加了,宋阿姨一家不差錢,加上她老公又講究排場,所以婚禮既豪華又氣派,光婚車就是清一色的賓利,我當時還感嘆豪車的烤漆真的能當鏡子,照得人明晃晃的直發(fā)暈。
我記得婚禮上宋阿姨和她老公將新媳婦攬在身邊,當眾承諾,將來要對這個媳婦像親生女兒那樣好,絕不讓她在家里受委屈。那個溫情畫面,打動了女方的家人,也讓我至今都記憶猶新。
沒過多久,矛盾就露出了端倪,每次宋阿姨來我家,一看到我收拾屋子,就抱怨她的兒媳婦是如何的懶,那個新裝修的小家時如何的亂。
我安慰她說:阿姨,因為我時間比較多啊,您兒媳婦工作忙下班又晚,家務干不動也很正常。
阿姨卻不依不饒:就算工作日來不及,周末總該可以收拾了吧,可他們周末非但不收拾,還連飯都不在家里吃,整天到外面去混了。
我心里頓時犯嘀咕:您都泛指他們了,您兒子也有份,您為嘛只炮轟媳婦啊。
不過話又說回來,她媳婦我也了解,單親家庭出生,從小與母親相依為命,婚前生活一切都由母親做主,婚后呢,也事無巨細的將生活內(nèi)容向母親匯報。
一邊因為父親忙碌,家里僅剩一手遮天的母親;而另一邊,則是父親早逝,剩下和女兒難以分離的母親。
不難想象,婚后兩個年輕人的家里,就如同安裝了兩個遠程透視鏡,一個是男方家里的,一個女方家里的,隨時監(jiān)視著他們的一切。
只要不符合一方的價值目標,就隨時有人推門而入,輕則干涉介入,重則拳腳相向(離婚前兩個親家母就因為袒護孩子洗碗問題大打出手,阿姨的頭發(fā)都被扯下一把),這樣毫無自主的生活,怎么能使婚姻白頭到老呢?
記得“新結(jié)婚時代里”,顧小西對何建國說:嫁給你,就是嫁給你們?nèi)?,就是嫁給你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他們結(jié)婚前愛得轟轟烈烈,但婚姻卻被兩家人雞毛蒜皮的瑣事侵蝕和磨損。
這是很多中國式婚姻的現(xiàn)狀,尤其是兩方都是獨生子女的家庭,兒女一結(jié)婚,就好像抽掉了父母的一根肋骨,兒女不得不頻頻回頭去體悟父母的分離之痛,很難全力以赴的去經(jīng)營好自己的婚姻生活。
所以,宋阿姨家兒子離婚,完全在我預料之中。我只是對這對年輕人未來擔憂,如果他們依然不能從自己的原生家庭里掙脫出來,而他們的父母仍將照顧他們作為生活的重心的話,未來他們即便再次走進婚姻,也依舊很難獲得天長地久的幸福。
單親家庭也好,獨生子女也罷,每一個因素都不能作為離婚的主要導火索,經(jīng)營一段婚姻,比破解一道數(shù)學難題的工程要巨大多了,它會經(jīng)歷兩個家庭價值觀的碰撞,兩個家庭習俗的相融,最后還需要兩個婚姻當事人在互助和互信中去學習和打磨。
而縱然達不到萬事俱備,或許只要其中一個人在其中起積極的杠桿作用,也能奏響一個家庭和諧的樂章。
我原來的同事倩倩就有這樣的智慧。倩倩是個外地女孩,而且老家家境并不富裕,當時對于她嫁給一個本地家庭,我們很多人都不看好,原因是門不當戶不對,而且婆婆還貌似很厲害。
倩倩不以為然,歡天喜地就嫁過去了。
婚后我也見她在空間里發(fā)布:又怎么了呢?是我菜炒咸了,還是地板擦得不干凈了,婆婆又陰沉著臉。
我在下面點評她:要不要出來聚聚,姐妹們給你出出主意?
幾個月后,倩倩約我們出來了,完全沒有預料中哭喪著臉的神情,一落座就神采奕奕的分享自己是如何巧妙的化解婆婆的敵意,家庭氣氛在她的努力下,有了突破性的進展。
我問她:做這么多,你委屈嗎?
她眼神堅定的回答:結(jié)婚是沖著我老公去的,只要他愛我,其他的事情我都可以自己擺平。
當另一個朋友問她的婆婆有多難搞時,倩倩回答:婆婆一開始就看她不順眼,只因兒子執(zhí)著的愛著她,婆婆不得已勉強答應他們結(jié)婚。
而后又因兩代人住在了一起,婆婆各種挑剔和要求層出不窮,惹得倩倩每天睡前都要整理思緒,回顧當天自己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妥,明天有什么需要繼續(xù)改進。
“你好辛苦啊”我捏過一把冷汗之后對倩倩說。
倩倩反而不以為然得說:不苦啊,人心都是肉做的,我所有的付出和努力不僅老公看在眼里,經(jīng)常暗中給我點贊送溫暖;連公公都開始向著我,背地里在婆婆那里幫新媳婦說好話。
朋友八卦的問:你們新婚燕爾的就和公婆住在一起,沒有不方便嗎?
倩倩這才深吸了一口氣:當然啊,有一次我和老公早上還沒起床呢,婆婆就推門進來喊我們出去吃早飯……
我好奇的問:你怎么處理?
倩倩俏皮的說:我屁顛顛的就起床了,直夸婆婆早睡早起習慣真是好,而且揚言以后也要早起給他們弄早飯。
婆婆臉上的陰云從此逐漸消散開來……
“干的漂亮!”我立即對倩倩說。
倩倩驕傲的說:一個女人最大的本事,不是將一樁貌似登對的婚姻維系好,而是有能力和魄力,去將世俗的觀念打破,化腐朽為神奇的將一手爛牌打成一副好牌。
除了有魄力,倩倩的善良和智慧也功不可沒,自從嫁入這個家庭,即使遇到再難忍的委屈,她也從未找娘家人傾訴,每一次電話她都只報喜不報憂。她的解釋是,這邊的矛盾只是她與婆婆的矛盾,但如果傳到了父母的耳朵里,就會變?yōu)閮蓚€家庭的矛盾,勢必就會更加復雜,而難以化解。
她的做法非常正確,遠方的父母在電話里一遍遍聽她描述她如何幸福,因此對她的生活毫不擔心。而這邊,婆婆也在她的不斷溫柔攻勢下,內(nèi)心逐漸被感化,原本看似會雞飛狗跳的家庭,硬是被她經(jīng)營的溫馨和美,其樂融融。
婆媳關系是中國式關系里亙古不變的話題,這里包含了很多的課題,第一個課題來自父母,父母如果將孩子作為生活的軸心遲遲不肯放手,一旦孩子結(jié)婚,就像經(jīng)歷第二次分娩一樣,要面臨臍帶分離的痛苦,心里和生理都會有失落感,這個失落感就會讓他們不由自主的要去介入子女的生活,去他們的生活里找尋自己存在的意義。
另一個課題,來自孩子對自身成長的覺察,就像阿姨的兒子和她的媳婦,但凡他們有脫離“子宮”的勇氣,但凡他們多一點想獨立生活的欲望,就不會頻頻向父母招手,去喚出一系列剪不斷理還亂的矛盾來。
最理想的狀態(tài)是,父母有自己精彩的生活,兒女則獨立去開辟自己的新天地,各自打理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遇到客觀困難,一家人擰做一股繩去解決;其他時間里,就彼此祝?;ハ嗖桓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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