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端午節(jié)后，史湘云到賈府來，準備長住幾天。拜見賈母時，問寶玉哥哥是否在家，賈母卻囑咐，“如今你們大了，別提小名了?！?/span>
賈母囑咐不提小名的時機很微妙，似乎這聲叮囑還含有更多意思。
02
在賈府，賈母的話就是圣旨，就是政令。
但這條政令執(zhí)行得并不好。
此后眾人仍然繼續(xù)稱呼“寶姑娘”“寶兄弟”“寶玉”，倒是對黛玉的稱呼一直是“林妹妹”。
特別是在第五十二回，墜兒媽到怡紅院鬧事時，麝月還專門為稱呼寶玉的小名作了一番解說：
便是叫名字，從小兒直到如今，都是老太太吩咐過的……各處貼著叫萬人叫去，為的是好養(yǎng)活。連挑水挑糞花子都叫得，何況我們！連昨兒林大娘叫了一聲'爺’，老太太還說他呢。
這說明，稱呼寶玉小名，從小到后，一直如此。
但是，賈母此時卻發(fā)出指令，強調(diào)不要再稱呼小名，當然不是無的放矢。
03
我們知道，任何政令的頒布，講究的是時機；而政令的制定，都要解決實際問題。
賈母的指令也無可置疑地遵循這兩條基本原則。
如此，我們就需要考察賈母為什么在湘云進賈府的時候下達這條指令，這條指令又要解決什么問題、達到什么目的。
04
賈母發(fā)出這條指令的動機，并不像表面看起來那樣很明確，認真追究會發(fā)現(xiàn)模糊得很。
提及“寶玉哥哥”的是湘云，賈母并沒有說話。寶釵插話后，賈母才有了這個叮囑。
然而寶釵只是說“寶兄弟”，沒有完全提及寶玉的小名。
所以，我們僅從這個情節(jié)看不出賈母的準確指向，也就無法完全判斷賈母指的是不能提“寶玉”，還是連“寶兄弟”“寶哥哥”都不能提。
另外，賈母所說的“你們”，應該不僅僅包括湘云和寶玉，還包括寶釵、黛玉、迎探惜等一眾姊妹。
05
按照這種判斷，賈母的這個指令，就僅僅是一個泛泛的指令，正如小說所說，是因為大家年齡都大了，再叫小名不合適了。
但是從后文我們看到，除了長輩之外，賈府的人員在不同場合仍然稱呼寶玉的小名，貌似其他人員并不受限制。
因此，我們判斷，賈母所說的“你們”，當有所指。
結合端午節(jié)前后發(fā)生的一系列事件，賈母之所以發(fā)出這條指令，針對的是寶釵、黛玉、湘云等有可能與寶玉結秦晉之好的幾個女子。
06
此前我們已經(jīng)說過，端午節(jié)前后發(fā)生的這些事情，與寶玉的婚姻有密切關系，而且驚動了各方力量，這引起了賈母的高度警覺，并采取了一些措施。
待湘云來賈府，借湘云的問候賈母發(fā)出這條指令，是給各方面力量以警示，明白告訴大家，不要和寶玉牽涉太近。
這是賈母在清虛觀獨斷專行回絕張道士提親之后，又一次發(fā)出的獨裁式的警告。
經(jīng)過前一回合后的王夫人，非常明白賈母的心意，在寶玉稱呼“云妹妹”時，立即就作出回應。
通過王夫人的回應，小說進一步強調(diào)賈母這條指令的重要性。
07
賈母發(fā)出這個指令的時機，非常值得深思。
湘云稱呼“寶玉哥哥”時，賈母不說話，偏偏在寶釵插話說湘云與“寶兄弟”如何如何后才提出來，這意味就非常明白了。
明面上是說諸位女子，針對的恐怕還是寶釵所說的內(nèi)容。
主要原因是寶釵的話摻雜了明顯的曖昧意思在里面，賈母這條指令既是對湘云的維護，也是一種表態(tài)。
這一點，作者隨后又通過湘云和襲人的對話作了呼應。
襲人對湘云說的是十年前二人在西暖閣時，湘云和襲人說不害臊的話。聯(lián)系襲人說起出嫁人湘云害羞，度其情形，這不害臊的話，自然是湘云嫁寶哥哥。
那時兩小無猜，這種話多半會被當作善意談資，賈母不可能不知道。
現(xiàn)在他們都長大了，需要避諱這些事情了，但是寶釵仍然把這件事很曖昧地提出來，加上端午節(jié)發(fā)生的一系列事件，賈母怎么可能無動于衷。
這就是賈母不讓提小名的根本原因。
08
非常有意思的是，寶釵和襲人這兩個惺惺相惜的人，一前一后、一明一暗不約而同地提及寶玉和湘云這段趣事。
寶釵的話被賈母當眾堵回去。那么作為寶釵之副的襲人，又提及這件事的象征意義就非常值得思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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