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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白|| 深宅老院鄉(xiāng)愁濃

2023.07.26 河南

我出生于新中國成立前的1947年，1969年我只身一人離開家鄉(xiāng)，到洛陽軸承廠工作，并在當(dāng)?shù)亟Y(jié)婚成家。光陰荏苒，時光如梭，不知不覺我已離開老家五十余年了。老家是根，老家是魂，每每憶起老家深宅老院居住的那些日子，就忍不住浮想聯(lián)翩，鄉(xiāng)愁滿滿！
說起我們家的大堂屋，那可是大有來頭的。它是有著神秘傳奇的栗氏先祖栗老瑋親手建造起來的。相傳，栗老瑋20多歲只身一人從山西洪洞遷民來到湯陰縣冢上村落腳后，經(jīng)過一生努力奮斗，添置的三十二頃地和四座九門相照大宅院。這四座九門相照的大宅院，與我們現(xiàn)在還能看到的安陽蔣村馬氏莊園里的建筑格局一樣。
我們家住的那座大房子，就是前街路北三座九門相照大宅院中間一座的最后一座大瓦屋，也是最高大宏偉的一座古代建筑。曾經(jīng)過了五百年的滄桑歲月，房脊有二層樓那么高，藍磚藍瓦，高脊挑檐，房頂上裝有五脊六獸，并插有鐵麟和鐵翅，屋內(nèi)全木質(zhì)結(jié)構(gòu)，六架大梁，六架二梁，共有十二根柱子，均帶有一尺高的柱石墩。其中十根大柱子砌在墻里邊，屋里正中間前側(cè)有兩根圓圓的大明柱，屋門外兩側(cè)有兩個高高的上馬臺。兩根明柱和大梁二梁上均漆有紅漆，繪有圖案，東西頭兩間有棚板和閣樓。地面全部用青磚鋪地。堂屋正前客廳后墻跟安放著一個老式錢柜，上面擺放著祖先栗棟及十代祖先牌位，每逢年節(jié)或有大事時，都要燒香上供祭拜先祖。整個北屋內(nèi)高大寬暢，冬暖夏涼，也有些陰森森的，這座房子平時是不住人的。傳說有金馬圈地和狐貍精送錢的傳奇故事。因為這些神仙鬼怪的傳說和眾多的祖先牌位，就更沒有人敢到北屋過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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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屋屹立五百年完好無損，直到1987年，因我們兄妹相繼長大，房子不夠住了，且村里又給了院子西邊的地方，我們才在原來的基礎(chǔ)上，由五間擴建成七間，并保留了高大寬暢、帶明柱的古老典雅的式樣。時間又過去了三十五年，這座擴建后的大北堂屋，仍然雄偉地屹立在老家東冢上村。
作為九門相照的東廂房東屋，是陪著北堂屋興建的三間瓦房，它也經(jīng)歷了六百年的風(fēng)雨，也是木質(zhì)結(jié)構(gòu)、藍磚藍瓦的三間瓦房，不高不大也不甚寬暢。南里間、北里間都有土坑，雖說不寬大明亮，卻是兩間平安吉祥、幸福興旺的臥室，是我家?guī)状诵禄榈涠Y的洞房。據(jù)說奶奶朱秀英是清朝秀才之女，就娶在小東屋北間，生下三男一女，家業(yè)興旺發(fā)達起來；父親娶母親胡榮花，也是入的東屋北間洞房，生育我們姊妹八個，有六個長大成人，事業(yè)成功，這兄妹六人中，有三個大學(xué)生、三個高級職稱、一個大學(xué)教授和四名共產(chǎn)黨員。奶奶八十七歲無疾而終，母親活到九十四歲高齡。記得那一年，文秀大哥帶著在鄭州當(dāng)護士的新婚妻子回老家，奶奶安排他們夫妻住在東屋南間。那時我都十幾歲了，很羨慕文秀大哥娶了那么一個年青漂亮、氣質(zhì)高雅的媳婦。文秀大哥將大嫂調(diào)回安陽，生了三子一女。后來我從洛陽帶回妻子李合英，母親也安排我們住進東屋北間做洞房，我們生有一男一女，一生平安順利。二弟文學(xué)和孫蓮葉新婚，我在家主持，請?zhí)镩_忠當(dāng)辦客，拜天地后，也是入的東屋北里間洞房，兩個兒非常成材。三弟文飛結(jié)婚典禮也是以東屋北間為洞房，兩個兒子都已成才。所以說小東屋是我們家多子多福平安吉祥的寶地。
由于栗氏家族在清代興旺發(fā)達，人口聚增，四座九門相照的大宅院住滿了栗氏家人?？墒堑搅饲宄┠?，以及民國時期，栗氏家族家道中落，先是賣掉了前街路南的那座九門相照大宅院，接著又賣掉了中間這座大宅院的前三個宅院和西邊那座大宅院的前邊兩個宅院，迫使我們住在最后一個宅院里的人們沒有了直通的出口道路，被迫從旁邊的一個小胡同里出入。
分家后，我爺爺這一大家十幾口人就住在九門相照老宅院的最中間那一座九門相照大宅院最后邊的那個院落里。要想進入我們家，需要先進入一個面向西的小門樓，經(jīng)過鳳桐爺家的四合院，穿過一個五間的客堂，再進入鳳臺、鳳智、鳳庭爺三家伙住的一個四合院，然后再通過一條十米長半米寬的小窄胡同，才能進入我們家的那個小小的四合院。一大家人從這個窄窄的胡同出入，挑水、抬糞，搬運糧食、貨物，是很不方便。但是，在古代，尤其是在解放前后那個動蕩的年代，這無疑又是很安全的一個地方，是一道天然的屏障，一般的陌生人，特別是夜晚，是不敢冒然進入我們家的。記得在文化大革命中，為了更加安全，我還給小胡洞的盡頭裝了一個小柵欄門能上鎖，時間不長父親嫌進出扛糧食不方便拆除了。
在我家古老的院子里只有這一條十米長半米寬的小胡洞，出入很不方便，但是就這樣一個院落，卻聚積了祖上之靈氣，繁衍了幾代人一個興旺發(fā)達的大家庭。幼時在外邊上學(xué)或玩耍，或是文革動蕩時期，一進入小胡洞回到家中，就進了最安全、最舒適的地方。
記得我們家的五間大北屋，相對的南邊是盧家的五間高大房屋的后墻。在高大的房沿下住著一窩小燕子，有六七只，每到冬天就不見了，但每年春天就都回來了，嘰嘰喳喳，鳴唱不斷，而且這數(shù)只黑色的小燕子帶著它們象剪刀似的小尾巴飛來飛去，上下翻飛，從樹上飛到房脊上，有時還要飛進高大的北屋里再飛出來。我有時拿本書或作業(yè)在北屋門外天爺臺上學(xué)習(xí)，聽著燕子歡快的叫聲，看著她們喜悅的奮飛跳躍，有時竟忘了學(xué)習(xí)，癡情地欣賞她們。一晃七十多年過去了，至今還對這幾只小燕子不能忘懷。詩曰“數(shù)只燕子冬且去，年年春來啄新巢?！?/section>

我家院子里常年有兩棵樹，一棵是椿樹，一棵是棗樹，而且都經(jīng)歷了兩三次更新?lián)Q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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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們家的四合院偏東南的地方是一棵高大的椿樹，有兩人合抱那么粗，十米多高，枝葉茂盛，像一把巨大的綠傘籠罩著整個院落。外面下點小雨，我們院子里根本就濕不了地皮。在我們眾多兄妹幼小的時侯，每年大年初一早起，或二月二早上，奶奶和母親都要給椿樹燒香上供，奶奶每次都叫我們抱抱椿樹，且要大聲喊出:“椿樹爹，棗樹娘，你發(fā)粗，我發(fā)長！”后來到了十八歲，我真的就長成了一個一米七三的高大身材，我常想，這是不是給抱椿樹有關(guān)？在我們的記憶中，第二棵椿樹比較清晰，至于第一棵椿樹，在我們記憶中已經(jīng)很模糊了，只記得最后椿樹的大小與后來的第二棵椿樹類似。然而，這兩棵椿樹的命運倒是一致的，第一棵椿樹在1954年刨掉做了西屋三間平房上的門窗和木扇子。第二棵椿樹在1974刨掉做了我們蓋村西邊六間房子的門窗料。家院里有一棵生成繁盛的椿樹，是一個家庭興旺發(fā)達的重要標(biāo)志。記得奶奶和母親過年過節(jié)常給椿樹上供，說椿樹上住著仙家，保佑著我們一家人的平安與幸福。

在院子的東北隅，長有一棵大棗樹，有四五把粗。雖說不高，卻枝桿虬長，竟伸到了西屋、北屋和東屋的房頂上，每年七八月間，棗熟時節(jié)，我們都要上到房頂上去夠棗兒。這是我們記憶中的第一棵棗樹，1960年死了。我又從王仲文家院里挖了一棵小棗樹，栽在原來的地方，后來長成第二棵棗樹?？墒?，1970年又死了。當(dāng)年，三弟和四弟又在古賢會上花了五分錢買來一棵小棗樹苗，仍然栽在原來的地方，經(jīng)過十多年，終于長成了一棵大棗樹。1988年之后，父母離開了老家，這棵棗樹也沒了人照管，但她仍然執(zhí)著的生長，每年秋天，仍然是結(jié)滿樹的棗兒。這是一棵被稱為龍棗的棗樹，棗兒長而發(fā)暄、發(fā)甜，只是熟得稍晚些。由于家里沒人照管，這棵棗樹就成村西南角的孩子們秋天向往的樂園。

說完了我們家的老宅院，再說說我們家的那座雕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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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大路似長江，龜山蛇山臥兩旁。這是我對我們家的三層樓和鳳桐爺兩層樓的比喻。在我們家的大門外是一條村里通南達北的大街。路東邊是鳳桐爺家的三間兩層樓，路西邊是我們家的二間三層樓，這兩座樓建造于曾祖栗崑山、栗岐山、栗崇山、栗松山四兄弟分家之后，大約1910年前后為防土匪而建。

在那軍閥混戰(zhàn)，土匪、強盜、響馬橫行的年代，這兩座樓占盡了村西角的風(fēng)光。她居高臨下，俯視西南角大半個村莊。樓上放有槍支，夜夜輪流值守，偶有風(fēng)吹草動，放上一槍，就把壞人嚇跑了。所以，當(dāng)村上王仲文老爺、田家、許家等被土匪搶劫綁架時，我們家始終安然無恙。之后，冢上村的大戶人家也都效仿我家，紛紛蓋起了樓房，如王鳳禹家、盧占華、盧習(xí)成家，以及東頭孫氏家族都相繼蓋起了能夠相互照應(yīng)的樓房，村子里形成了防匪格局，大家也就安全多了。

解放初期，我們家先是在樓里喂牲口，開始有一頭驢，而后又添了一頭牛，牲口入社后，樓房被醫(yī)生屈占一家租住了，農(nóng)村租房也不給什么租金，不過是過年過節(jié)送點吃食。1966年屈家蓋了房子，主動把樓房歸還給我們家，我就在里邊居住。因為離路邊的電線桿近，王仲文當(dāng)電工還安裝了電燈、喇叭和電話，但時間不長就被剪斷了。

后來，樓房分給了叔叔家，到了八十年代，三叔家三兒一女都大了，住不下了向大隊要地方，村干部要求把樓房拆除后才給方地方，無奈，只好拆了樓房，才在村南頭給叔叔家方了塊地方。

再后來，鳳桐爺家的樓也是拆除了。占盡了村西角風(fēng)光和氣勢的兩座樓房，以及許多在東冢上村屹立了六七十年的碉樓，終于被夷為平地。這些浸染著上世紀初歷史風(fēng)云的農(nóng)村樓群建筑消失了，這是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的重大損失。

如今，我已經(jīng)是75歲的老人了，每每回憶起老家的院落，就禁不住充滿激情，充滿暖暖的童年和青少年時代的青春記憶。我想，如果當(dāng)時我們要是多一點保護傳統(tǒng)文化的意識，不拆除我家九門相照中最后一座老屋，或者，不拆除我們村里的那些樓房，為子孫后代保存一些歷史的遺跡該有多好?。?/section>

作者簡介：

栗文俊，筆名栗白，1947年生，湯陰縣古賢鎮(zhèn)東冢上村人，中共黨員，洛陽軸承廠熱處理分廠高級技師。熱愛文學(xué)，著有《瞬間五十年》《文俊詩詞選集》《栗老瑋傳奇》等。現(xiàn)隨子女移居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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