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我從舅家回來，媽媽基本上不過問我的四舅一家人。寫完前面的四篇親情文章，我也想著是要寫寫我的四舅這家人。四舅和我的星斗外爺、爸爸、大舅、二舅、三舅相比我覺得確實遜色一點兒?？晌疫€是忘不掉他們一家人，忘不了二舅訓我們這些外甥。我的四舅和我爸爸都是1935年出生的。大高個子，胖胖的圓臉，走路風快，滿身力氣，大老遠就能聽到四舅高聲說話和爽朗大笑。
在我們河南省洛寧縣，各家各戶光景好不好，首先看的就是住房。攀比蓋房子，發(fā)展到今天，就是攀比買集鎮(zhèn)、縣城、洛陽甚至大城市買新式商品房。我的大舅二舅三舅幾家人大都經(jīng)歷了上個世紀六十年代以前的窯洞，八十年代的土坯瓦房，新世紀初的平房這樣的轉(zhuǎn)變。最近十年，表兄弟表姊妹們一家比著一家，到集鎮(zhèn)去、到縣城去，買新房子。不用說，各家親戚的家什也是隨用隨添。我們家的光景不濟，住房點點滴滴變化著。上個世紀六十年代借住過別人家的房子和住過自家的窯洞，七十年代住進草房，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蓋了兩座土坯瓦房。新世紀以來我們家沒有蓋平房，明顯落伍了。直到前年（2015年）才在縣城按揭買的房子，全家人的心才略微寬展一二?？?，我的四舅家呢，從我記事到現(xiàn)在，恐怕有好幾個十年了，全家還是住在那兩座土坯瓦房里。要說這兩座土坯瓦房，我們小時候一家人住著，那還是很揚眉吐氣的，要比我們親戚好多了。可時代的腳步那是咱愣攆還攆不上的呀！他家的廚房呢，屋里低，屋外高，進門就得跌落一尺還多，幾十年了，至今我都覺得不美氣。四舅家的家什就不用說。
正月初二到初五，我們這些外甥那是一定會去走親戚的。二舅和別的親戚一般有人在家候著，上好的飯菜饅頭，豐盛的花生糖葵花籽，有的還有香煙和酒，對我們，那是該問問該勸勸該訓訓。四舅呢，老忙，忙自家的，忙別家的，更多是忙人家的。四舅在家吃飯也是慌慌張張，把我們帶上，玩耍，有說有笑。不過，我敢說，四舅家和我家沒有一點兒經(jīng)濟交道。別家呢？恐怕也是。
在我們河南省洛寧縣，各家各戶的光景好歹接著就看孩子的學業(yè)。孩子的學業(yè)實在不行，老人就催促孩子早早勞動打工學習手藝。要是老人有能耐，孩子能當兵能當工人那也是不錯的選擇。我的表兄弟表姊妹，大多是初中畢業(yè)生，上完高中的有五個，只有一個讀到大學。高中畢業(yè)的這幾個，光景過得明顯，鑲牙、照相、做保險。不管是草房瓦房還是平房，日子長了就得修補，人們常說不住任的房子肯壞。四舅下世好幾年了。有一年，過年時，二舅恨恨地對我說，給四舅家爭取到了1500元錢救濟款，指望著我那表弟把房頂修補一下，誰知我那表弟一來二去隨手花了。
四舅活著，家里的莊稼地寬展，把莊稼拾掇好了日子就不愁。四舅有的是力氣，一個人的飯量頂我三個。做活舍得力氣，舍得糶糧食，舍得買化肥。我成年后去給四舅家收過麥子打過麥子，他家的麥子比我家四年的收成都多。
我的四妗子和我的二妗子是表姊妹，那媒人就是我的二舅一家。四舅家有五個孩子，其中三個女兒兩個兒子。我的這五個表妹表弟都沒有上完初中。二女兒害了三年多肺結(jié)核，瘦得只剩一把骨頭，說話走路都沒有力氣，死了，死時不到十五歲?？粗?、想著表妹的可憐相，我真的至今難受。大兒子十七歲那年，害了一場重感冒，在家躺了五天，（據(jù)小道消息，吃了我四舅自己配的藥），當夜舅不在了。在我的心目中，在我媽媽的心目中，在我的幾個舅舅心目中，害重感冒而去的我的那個表弟就是我四舅一家人的未來之星。表弟死在陰歷臘月二十前后，我和媽媽是過年走親戚時才知道的。我們娘兒倆坐在四舅家，本來打算問問勸勸，可是看到他們一家人跟沒有那回事一樣，只能呆呆地坐了一陣子。走出他的家門，看看四下無人，媽媽長長嘆了一聲。回家路十三里，媽媽走著，長吁短嘆。到家，好多個晚上，媽媽提起這個就傷心落淚。
寫著寫著，我忽然想起我們洛陽市曲劇《草人媒》中的經(jīng)典唱段和道白：“二火鞭，好羞慚，好不該學會吸大煙?！f片煙好比是害人的毒苗，又好比殺人不見血的刀。誰要是沾上它，一切都算完了?！瓰槲鼰熡H戚朋友都不要，為吸煙好鄰居都斷情絕交。論說是不來不往也怪好，也免得過癮時，他們都鬧吵吵，哎，亂七八糟，煙癮也過不好?！劭茨旯?jié)已來到，一無米二無面三無有柴燒。無吃無喝還算小，大煙癮發(fā)得我實在是難熬！”戲中的二火鞭為了吸大煙，竟然設計坑騙自己的親妹妹，而在現(xiàn)實中，這也未必就是沒有。這個害人的毒苗，這個殺人不見血的刀就是錢！這錢，這鴉片，都任何人都是一種無比大的誘惑，都是一種理智和意志的檢驗。鴉片，不僅僅是毒品錢，也不僅僅是毒品。一切在情在理在法，在一個人的掌控。1980年前后，一個至親坑騙了我的四舅一家，險些造成大的不可挽回的局面。我的二舅、三舅、幾個表哥出面，四舅家的親戚插手，控制了事情的進一步。為了這件事，那家至親受到了孤立。那件事過后的將近五年，我的二舅、三舅交待我，要我不和那家至親來往。親戚都是一樣的親戚，家庭里一個人辦了壞事（是壞事，壞到可以蹲大獄）全家被孤立。我，也是無奈。只能走親戚時，先繞過那家至親，到我的幾個舅舅家，返回時再悄悄到這家至親待一會兒。我像做賊一樣走這家至親，至親的眼巴巴的神情叫我至今難忘?？墒?，四舅一家人還是和沒有經(jīng)過上當受騙一樣！
1995年元旦前后，我的四舅猝死在河南省盧氏縣的一個農(nóng)家。盧氏縣，和我們洛寧縣是鄰縣。按照二舅的意圖，四舅的喪葬費用攤派到本家和親戚，有能力的要多拿，不能花費四舅家一粒糧食一分錢一點兒東西，并且葬禮后要為四舅家余糧余錢余物。我家的光景不濟，二舅只是叫我拿50元錢，應該是最少的。我想，四舅的葬禮，我要做的就是這50元錢、隨禮錢、禮肉錢、嗩吶錢一共四項。我托人把一方禮肉到埋人那天早上8點到10點帶到我舅那個村子，那天早上帶上錢去就是。誰知，拖的人遲遲沒有到，一方禮肉（這可不是能省的）不到，我急得在我舅那個村子走來走去。9點鐘，我只好硬著頭皮去吊孝。我在靈前磕頭將近兩分鐘沒有人拉起身（攙起身），我坐在桌子前將近5分鐘沒有人給我發(fā)孝布，我去庫房交那50元錢、禮錢、嗩吶錢時庫房的人說叫我直接交給我的二舅。這下，丟大人啦！我只能找到二舅。二舅瞪著眼，大聲說：“你，咋不到明兒來嗯！”庫房的人才把我的錢收下。埋罷我的四舅，二舅說：“外甥子今兒都不能走，我還有事！”當天夜里，二舅把我們幾個外甥集中起來，狠狠地訓了一通。這次丟人事，我當時，我只是覺得埋四舅時的那次丟人現(xiàn)眼的事情，只怨自己沒有把親戚當回事。一晃就是二十多年，不斷反省著，從家里到我的舅家，是十三里路，步行也不過一個多小時。一方禮肉，無非十斤以內(nèi)，我們村沒有賣的，鄰村買著走到我舅家那里，只是八里路。就是放到今天，坐車不坐車，拿上不到十斤豬肉走八里，也不是什么難事。托人，托人，原本只是偷懶，不想拿著肉走路。唉，想這些還有什么用？有句老話說了：“指親戚，靠鄰居，耽擱自己！” 二舅本意，埋葬四舅時不花費本主就是因為我的表弟正在談戀愛。要是為埋人掏空家財，只怕表弟的這場婚姻事受影響。我的這個表弟和我的四舅一樣的脾氣。還好，埋罷人，不過半個月，那個女孩住在我四舅家，任憑她的家人怎么叫就是不回去。一晃就是二十二年?，F(xiàn)在，表弟一家在蘇州打工可能有七八年了，連他家得女兒（我的表侄女）都在蘇州打工一年多了。
我也經(jīng)常想起我的四舅，想起他的家事。今年，在我們洛寧縣城，見到他們村一個退休干部，大學生，77歲了。說起這些，人家笑笑，說：“你四舅，我們村上人叫他大炮?！毕胂耄€是人家會說話。
（未完待續(xù)......）
作者簡介：任滿超，1984年洛寧一高中畢業(yè)。1994年開始，在《洛寧教育》發(fā)表散文《芳草情》，在《新洛寧》發(fā)表圖片《劫后余生》，在《洛陽日報》發(fā)表《電線不要纏在樹上》，在《洛寧之窗》發(fā)表散文《拍照的滋味》、《書城》發(fā)表散文《心中的神靈寨》，《故道》發(fā)表散文《你好，老師！》。2016年，《報日人民》等微信公眾號采用精選留言670條，其中2次獲《河南日報農(nóng)村版》“神評”；《閃小說作家論壇》《陀螺文化網(wǎng)》發(fā)帖5次；《中國安全生產(chǎn)網(wǎng)》發(fā)表文章10篇，其中《八大特種作業(yè)三句半，經(jīng)典?。?！》和《原來?；冯x我們這么近！》入選該網(wǎng)“大咖駕到”專欄，后一篇被搜狐、新浪博客、重慶、河南、陜西等地12家媒體轉(zhuǎn)發(fā)。2016年，是作者豐收的一年。2017年在《中工網(wǎng)》論壇有4篇文章入選“兩會建言”，一篇文章被《中國安全生產(chǎn)網(wǎng)》作為“35號E案”選用。先后在《洛寧城事》網(wǎng)站和《入圍洛寧網(wǎng)》發(fā)布文章數(shù)十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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