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讓我做夢都沒有想到,有一天我會和我的姥爺有任何的連接,因為我的姥爺在我母親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所以我對姥爺?shù)挠∠笾煌A粼诶舷鄡岳镂ㄒ坏暮诎滓淮缯丈?。但是今天,我突然意識到——我的姥爺同時也是眾多孩子的父親,而我的母親曾經(jīng)是一位失去父愛的小女孩。
我的姥爺
我為什么會想起姥爺,因為我開始理解我的母親。幼年時期失去父愛無疑是一個重大的創(chuàng)傷。
我的姥姥是個小腳老太太,在我上小學的時候就已經(jīng)過世。她有七個子女,這還不算生下來夭折的,那個年代的家庭大都如此。我有三個舅舅,三個姨媽,我的母親排行老六,是我眾多表哥表姐口中的“三娘”。
唯一一張舅舅姨媽的合影,嫁入深山的大姨缺席,穿紅毛衣的是我的母親在那個年代,一個人獨自撫養(yǎng)眾多孩子的艱辛可想而知。姥爺去世,不僅僅意味著年幼的孩子失去了父親,同時也意味著他們失去了一個情緒穩(wěn)定的母親。那個年代的父母能養(yǎng)活孩子就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他們根本不具備愛的能力。
我的姥姥
攝于1960年,恰逢三年自然災害,生活困難,可以說是餓著肚子拍的
我想我的母親和小姨應該是最令人心疼的,因為其他的舅舅和姨媽多多少少還有關于姥爺?shù)挠洃?,他們至少擁有過父愛,哪怕是短暫的。而母親和小姨感受到的父愛卻是模糊而轉瞬即逝的。在母親提及的往事中,大舅和二舅很早參加工作獨立出去,她上小學時一直是三舅在保護他,可是沒多久三舅就去鄉(xiāng)里上學了,沒有人能夠再保護她,山里的男孩特別野蠻,會經(jīng)常欺負她打她,所以她不得不退學。
我的姥姥也有神經(jīng)衰弱,遇事睡不著覺,這個往往是遺傳,我姥姥那一輩人的童年或許經(jīng)歷過諸如戰(zhàn)爭,饑荒等更嚴重的創(chuàng)傷。我小時候對姥姥的感覺并不親近,因為我覺得她很嚴肅,沒有笑容,這種感覺就和現(xiàn)在暖寶對她姥姥的感覺一模一樣。
但是,現(xiàn)在回想起來,讓我印象最深的卻是姥姥慈祥的笑容。我從年近古稀的母親身上,越來越能看到姥姥的影子。我不禁感慨年幼的我錯失和屏蔽了多少美好,現(xiàn)在只能從記憶的點滴里慢慢找回。
姥姥的最后一張照片
02
當我捋清楚所有這些事情的時候,我感覺母親在我心目中的形象突然變了,她不再是那個強勢嚴厲的母親形象,而變成了一個小女孩。我的腦海中出現(xiàn)了這樣的畫面:這個小女孩蓬頭垢面,小花布的衣服上滿是泥土,在一群男孩的包圍下大聲叱責,奮力反抗。她力氣超大,能推倒男生,她氣勢洶洶,咒罵著這些欺負她的壞人。
看到這個場景,我淚流滿面。此時此刻,我多想站在她的身旁去保護她。我突然理解了賈玲為什么要拍《你好!李煥英》,因為我也好想穿越回去??!
攝于1981年青海鍛造廠黨家,左一是我的母親抱著我、依次是姥姥、小姨、二姨這樣的媽媽又讓我何其心疼。
03
以上就是我媽媽的原生家庭和她的創(chuàng)傷。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原生家庭成為子女教養(yǎng)不善的“背鍋俠”,變成了一個貶義詞。這一定是心里有恨的人的想法,當我們意識到父母無意識言行傷害到自己的時候,傷心、難過甚至是怨恨都是正常的情緒反應。但是我們要知道這是由于父母成長的環(huán)境使他們成為他們那樣的人,所以不應指責。自體心理學在此表現(xiàn)出了人性的溫暖。
其實,“原生家庭”不是心理學名詞,心理學中與之相近的是鮑恩的“跨代家庭治療理論”與薩提亞的“家庭系統(tǒng)治療”?!霸彝ァ笔且粋€社會學概念,它是個中性詞。原生家庭沒有好壞之分,你能說我的原生家庭就不好嗎?我的原生家庭培養(yǎng)出兩個走出山溝溝在北京立足的大學生呢!
從自體心理學角度,認為一個人心理問題的根源在于其早期父母作為自體客體的失敗,但是“我們不能從道德角度去評判自體客體的缺點。這種態(tài)度是愚蠢的,因為雙親的功能不良是更深層的影響其責任感發(fā)展的早期生活經(jīng)驗的產(chǎn)物,因此這種功能不良是不受直接控制的……”(科胡特,《精神分析治愈之道》)
所以,我認為無所謂什么“原生家庭之痛”,我們每個人都有其自身的局限性,百樣家庭養(yǎng)百樣人。每一代人,每一個人的成長都受先天基因和后天環(huán)境的影響,每一個人身上都有他所處時代的深深烙印。這中間,不僅僅是原生家庭的影響,就像佛學里說的“因緣和合”,有著復雜的元素和變量存在。社會、家庭、個人之間構成了一個動態(tài)的復雜系統(tǒng),不斷的相互影響、變化。
而原生家庭帶給我們更大的意義在于警醒——它讓我們意識到現(xiàn)在的我就是孩子的原生家庭,我們通過治愈自己,并有意識的去改變孩子的養(yǎng)育模式,將家族情感遺傳的不利因素就此阻斷,從而給我們的后代一個更加健康的成長環(huán)境,這無疑是一件“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大好事!
創(chuàng)傷是每個生命都會有的,從出生時胎兒被產(chǎn)道擠壓,到成長過程中的磕磕碰碰,再到不斷失去至親的痛苦,創(chuàng)傷伴隨著生命的進程。既然創(chuàng)傷每個人都不能避免,我們能做的就是改變面對創(chuàng)傷的態(tài)度。
詩人萊昂納德·科恩曾經(jīng)說過:“萬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進來的地方。”在我看來,創(chuàng)傷不是丑陋的疤痕,而是,生命的勛章!
攝于2021年3月28日媽媽的老家青海省樂都區(qū)中嶺鄉(xiāng)(前排從左依次為三舅媽、大舅媽、二舅、三舅、大舅的長子,后排是我的表哥表姐嫂子姐夫們)
謹以此文獻給我親愛的母親和姨媽舅舅們,
以及在天堂的姥姥、姥爺、大舅、大姨
特別感謝二姨提供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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