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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別就是死去一點點(二十一、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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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8.31 貴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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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別就是死去一點點

  【二十一】

說來也奇怪,之前特意舍近求遠去林淵那棟樓上廁所時,我鮮少看見林淵,就算是看見,也不過是他埋頭苦讀的樣子。而心中對他異樣感覺消散后,碰到他次數(shù)反而變多了,頻繁到哪怕我早上買一個早餐都能看到旁邊攤子前的他。

呂韻音問我對此有什么感慨,我故作認真狀:“還好頻繁遇見的不是老蔣?!?/span>

她被我逗笑,隨即又很放心地點了點頭。

當時我也以為,林淵只是一個我“誤以為”的對象,短暫停留后,便會在漫長時光中模糊不清。而命運,從來不是人力所能預計與控制的。

暑假剛開始,呂韻音不知是哪根筋搭錯,報了一個圍棋班。在我記憶里,她參加的課外輔導班無數(shù),種類各異,但沒有一個堅持超過一個月。可她參加圍棋班后,我連她的人影都難以見到。每次我找她,她不是在研究棋譜就是在去上圍棋課的路上,甚至對我的嘲諷也照單全收,毫無半點反駁之意。

以往的暑假,我與呂韻音基本是膩在一塊,橫行在大街小巷??蛇@個暑假呂韻音的反常之舉,讓我媽看著在家里百無聊賴的我,十分擔憂地問了我一句:“你不會人緣差到除了韻音以外就沒有朋友了吧?”

我從沙發(fā)上一躍而起:“當然不是!”

可當我認真思考下來,除了呂韻音以外,我好像真的沒有可以找出來玩的朋友。悲觀而準確地說,是一個也沒有。

在學校時,我和大多數(shù)同學都是點頭之交,可以坐在一起聊八卦,但都沒有關系好到可以一起去上廁所的程度。曾素雯與紀馨算是我走得比較近的,可現(xiàn)在一個家不在本市,另一個去了外市的奶奶家。我努力地回憶每一張臉,終于想到了陸允澤。

我把本就亂成一團的房間再一次翻亂時,我媽叉著腰站在房門口生氣地說:“丁洛,你什么時候才能把你的狗窩收拾好?”

我回頭對我媽義正言辭地說:“都是狗的主人收拾狗窩的,你看過狗自己收拾窩的嗎?”

我媽對我的回答一時間不知如何反駁,只能用極其糾結的面部表情表達她的憤怒。我趕忙嘿嘿地笑,向她保證等我有時間就收拾,雖然不知這“有時間”究竟是何時。

當我終于找到之前那張紙條時,立刻按照上面的號碼撥通了電話。嘟聲剛剛停止,我立刻對著說話筒大聲地說:“我要發(fā)霉了?!?/span>

打電話之前,我就做好了被陸允澤嘲諷的準備??呻娫捓飩鱽硪粋€溫柔的女聲:“
你好,請問你找誰?”

“您好,我找陸允澤。”根據(jù)聲音,我猜想應該是陸允澤的媽媽,趕忙用了敬稱,又不知為何說完后加了句:“我是他的同學,想問問他暑假作業(yè)。”

對方依舊很溫柔地說:“你稍等喔,我去叫他?!?/span>

我點點頭,隨即意識到電話那頭看不到我的狀態(tài),立刻乖巧地說:“好的,謝謝您?!?/span>

我爸常常教育我,見人禮三分,凡事不磨人。可惜我只學到了這句話的皮毛,每次“禮貌”起來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就像扮演著一個陌生的角色。我總是覺得,對人真誠,就是把全部的自己展現(xiàn)給他人看,“禮貌”在表達對他人尊敬的同時也拉遠了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所以逢年過節(jié)與親戚們在一起,不會說好聽話的我總是坐在角落的那一個。

可就這么的一個我,在之后的人生里,常被他人稱贊“左右逢源”,本以為我爸會露出欣慰的笑容,可他卻在一個黑夜,猛吸了一口煙,略帶沉重地和我說:“我寧愿你還是那個天天闖禍不諳世事的小丁洛,而不是今天不管不顧接過酒杯一飲而盡的人?!?/span>

陸允澤很快接過了電話:“丁洛嗎?”

我有點驚訝:“你怎么知道是我?”

“請問有什么我這個理科生可以為你這個文科生效勞的嗎?”

他的語氣很歡快,可我實在是悶得很,我一字一頓地說:“我、真、的、非、常、無、聊?!?/span>

“那去新華書店看書吧。半小時夠不夠?”他問我。

OK。”我掛了電話,和爸媽說約了同學出門玩。我爸問:“呂韻音不上圍棋課啦?”

“不是呂韻音啦,是陸允澤,我同學?!蔽野谚€匙放進包里。

我爸聽到名字,突然眼睛一亮:“男同學?

“是啊。實在是找不到人玩了?!蔽依习睦?,猛地反應過來爸爸的言外之意,趕快說:“就是普通同學,我們去看書而已?!?/span>

呂韻音和宋瀟談的戀愛,無疑是一場早戀。而“早戀”這個詞語對所有父母來說,絕對都是一個禁詞。好在呂韻音與宋瀟雙方家長都忙于工作,沒有發(fā)覺。但我如果有任何風吹草動,我爸媽要感受到動向簡直易如反掌。

沒想到我爸從口袋里拿出一百塊,遞給我:“要吃什么就自己買啊,別花人家男孩子錢?!?/span>

我搖手:“拜托,我只是去新華書店。買瓶水的錢我還是有的啦。”

我爸沒有理我,把錢塞進我的包里:“你現(xiàn)在是高中生了,要學會對自己的行為負責。該做的不該做的,你都清楚,爸爸媽媽也不會多說。不過還是要提醒你一點,永遠不要去占別人的便宜?!?/span>

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次野秩匀挥行﹪烂C的表情,再重重地點了幾下,穿上鞋,準備出門。

在我推開門的那一刻,卻突然聽見我媽對我爸說了一句話,我回頭故作生氣地“哼”了一下。

新華書店離我家不算遠,但因在家耽擱的時間有些長,我加快了步伐。遠遠地就看到了站在新華書店的陸允澤,他穿著一件白T恤,頭發(fā)短短的,像是剛剪過,背著他常背的雙肩包。本來面容尚算俊秀的他,在靈中也有女生向他示好,可看著他,我實在說不出“陽光灑在一個美好的少年身上”這樣的話,因為站在求知者聚集之處的他,正專心致志地吃著一個手抓餅。

我的耳邊響起了我媽的那句話“丁洛居然也有男生約出去看書?那個孩子是不是腦子不太好?”

我走到陸允澤身邊時,他剛好吃完。我遞給他一張紙,他接過擦了擦嘴。

“我突然覺得我媽說的對?!彼鸭埲舆M垃圾桶,轉身走向我:“阿姨說了什么?”

“我媽說……讀書是好事。”我努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真實。

他沒回應我,走向了新華書店,我跟在他的后面,突然發(fā)現(xiàn),陸允澤長高了。暗自思忖時,陸允澤突然停下,我沒注意,撞了他一下。

他忍不住笑了出來:“我媽說的也對,我媽說你這個小姑娘連謊都不會說?!?/span>

我白了他一眼,走進了新華書店,心情卻是愉快的,擁有一個腦子有問題的朋友,好像也不是一件壞事。

【二十二】

進了新華書店,陸允澤說要去教輔材料去看看最新的理科試卷,我忙擺手,表示就在樓下看看書。

雖說一開始就與陸允澤約在新華書店看書,但我只是想出來透透氣,毫無看書的想法。自小學起,每次假期,我都會帶一堆作業(yè)回家,然后再原封不動地帶回學校。我想,這些書能被我?guī)Щ丶遥欢ň鸵呀浐荛_心了,絕對不會要求我在他們上面留下痕跡的。暗自推想陸允澤只是去拿一下試卷,想必要不了多久,我就走到漫畫區(qū),隨手拿了本漫畫看了起來。

   看了不到五分鐘,有人從后面拍我的肩膀。

   我回頭,居然是老蔣。我的心上一瞬間像是有一群長得像羊駝的豬呼嘯而過。

   “老師好”我盡量讓自己顯得不那么尷尬。

   老蔣手上拿著幾本厚厚的文學名著,笑著點頭:“假期也來書店看書,不錯嘛?!彼粗?,我趕忙把手上的漫畫書藏在身后,訕訕地點頭。

   老蔣笑:“我先回去了,你一個人也早點回去啊?!蔽亿s忙點頭:“老師再見!”

   就在這時,陸允澤挑完了試卷下樓。他走到我旁邊,我剛想向他介紹老蔣,他對著老蔣笑著喊了一句:“舅舅?!?/span>

   于是,那群長得像羊駝的豬在我的心上再次呼嘯而過。

   他們二人毫不理會震驚的我,熟絡地寒暄了幾句,老蔣便離開了。

   陸允澤把錢付過后,我拉著他出了新華書店。再三控制分貝,卻還是將我的驚訝完整體現(xiàn):“老蔣,哦不,我班主任是你舅舅?”

  “是啊,很奇怪嗎?”他不以為意。

   我的分貝不自覺地提高:“不奇怪嗎?!你都沒有告訴過我!”說完又覺得自己這句話問得十分無厘頭,他確實沒有必要告訴我。

  陸允澤哈哈大笑起來:“好好好,那現(xiàn)在,我從我爸媽開始向你介紹。”

  我立刻攔住他:“還是不要了,不過你以后不準向老蔣說我的壞話。”

  陸允澤笑得更歡:“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啦?!彼粗易兓纳袂椋腿灰庾R到自己用錯了比喻,繼續(xù)說:“我要去看peanut,你要不要一起?”

  我看了眼手表,時間還早,也沒問peanut是誰,就答應了。

  與陸允澤一路說說笑笑,走到了一個院子前。隔著籬笆,我看到一個面目慈祥的老人坐在樹下乘涼,他的腳下,有一只大黃狗。

  陸允澤對著里面喊了一句“李爺爺”,老人抬頭看見了我們,走過來打開院子門。陸允澤向他介紹我:“這是我同學,丁洛?!蔽亿s忙喊了一句:“爺爺好?!?/span>

  李爺爺笑著點點頭,招呼我們進門。我剛想往前走一步,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大黃狗出現(xiàn)在了我的身前。我下意識地“啊”了一聲,往后退了幾步。

  陸允澤與李爺爺見狀忍不住笑了起來。陸允澤走近大黃狗,摸摸它的頭。大黃狗與陸允澤看起來很親近,對著陸允澤一個勁搖著尾巴。

  李爺爺安慰我:“peanut看起來個頭大,其實個性很溫順的?!?/span>

  這是我第一次見peanut,對它的印象只保留在“大黃狗”三個字。我縮在李爺爺旁邊:“爺爺,我陪您聊天吧。讓陸允澤和peanut玩?!?/span>

   李爺爺很高興,一點也沒有嘲笑我的膽小,搬來一個凳子,與他的凳子并排放在樹蔭下。整整一個下午,我聽李爺爺天南地北地講著,陸允澤與peanut在一旁玩得不亦樂乎。

  回家的路上,陸允澤問我:“你真怕狗???”

 “才沒有呢?!蔽冶鞠胱煊?,但陸允澤明顯已經洞悉一切:“一點點啦,一時間不知道怎么和它接觸?!?/span>

 陸允澤沒有繼續(xù)之前的話題:“peanut是一年前我撿到的,我看到它的時候,它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一點精神也沒有。我抱著它回了家,爸爸帶著它去了寵物醫(yī)院??晌覌寢寣访^敏,所以我們就把它送去之前的鄰居李爺爺家。我一有空就會去看它?!?/span>

   我反應過來他并不僅僅是在介紹peanut的身世,更為重要的,是他把我當做一個值得信賴的朋友。

   “下周再去李爺爺那里好嗎?”我問他。

   他有一點驚訝:“你不是怕狗嗎?”

  “可是我還想聽李爺爺說你小時候的事情啊。”我的眼珠一轉:“你小時候真的因為不吃飯被你爸罰站?。俊?/span>

   陸允澤有點無奈:“李爺爺都很你說了什么???”

  我嘿嘿地笑,顧左右而言他。陸允澤也沒有追問,到了我家樓下后,我和他告別準備走,他叫住我。

  “怎么了?”我以為他有什么事情,停下腳步。

   他站在原地,搖搖頭:“沒什么?!蔽也恢?,上了樓。

   那句本該脫口而出的話,在陸允澤的心里,一待就是三年。在無數(shù)個白晝與夜晚的煎熬下,逐漸加重了悲劇色彩。

   后來我說,如果那時候你說了那句話就好了。他也只是笑笑說,哪里有什么時機對不對。

    我聞后噤言,也只好自顧自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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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作者:蘭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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