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 蓮
(上)
當年水蓮出嫁時,娘家的親戚就只有我媽和我爸到了場。
當時,通訊還不發(fā)達,等我爸媽輾轉得知消息,倉促上路轉中巴車轉船轉拖拉機再步行四個小時崎嶇山路,幾乎馬不停歇地奔波兩天一夜到達水蓮所嫁的青岡村時,午間的婚宴已經(jīng)接近尾聲。
我媽說,在當?shù)厝说臒嵝膸ьI下,剛進入到那個似乎剛剛刻意粉刷了外墻,刺眼白泥灰和酒肉人群混合各種氣味的院子里,也許是太累她竟沒由來地胸悶反胃,緊跟著一口酸水翻上來毫無征兆地噴吐到地上,身體還晃了一下。幸虧,我爸反應快,一邊單手抓起所有行李,一邊騰出一只手攬扶住了我媽的后背。
在人群簇擁中的水蓮已經(jīng)聞訊出現(xiàn),粉色的燈芯絨外套,襯得皮膚愈發(fā)嬌嫩白皙,只是眼眶帶著明顯的黑印,此刻,又增加了猩紅濕潤。她撲過來拉住了我媽的雙手。
“姐,你們受累了!”
“妹子,時間太趕,我們來晚了點!”
已經(jīng)有人在張羅邀約著遠道而來的爸媽,三袋行李被熱情地轉接過去,我爸我媽在院里靠廚間的井臺邊簡單洗把臉后被帶到了一張酒席旁,在那里,他們見到了傳說中的英模妹夫和他的家人。
涂建最打眼,不僅是他一身嶄新的綠軍裝和胸前的大紅花在灰藍的人群中格外醒目,還有他空了大半截褲腿身子底下程亮的輪椅,在陽光下時不時反射出炫目的光。那一天,喝了不少酒的涂建一直黑紅著臉,五官跟報紙和宣傳畫上的人像倒也相差無幾,不難看也不好看,只是眼神少了二十來歲男孩該有的英氣。涂家父母都是五十多的農(nóng)民,看著是利索精明的親家母主事的多。大姐早已出嫁在本村有了一男一女兩個小孩,大姐夫憨厚老實的模樣,在水蓮離開涂建的時候一直笨拙地扶推著輪椅。二姐去年剛嫁到附近的鎮(zhèn)上,夫家經(jīng)營著一家雜貨鋪,二姐和二姐夫一直忙著張羅院里的酒席和來往客人。
作為新娘子的娘家親戚,我爸我媽受到了隆重的熱情款待,在逐一介紹招呼夫家親友和村鄉(xiāng)干部的過程中,我媽已經(jīng)快速掃描了院子里幾張酒席旁尚未離開人員的臉龐,遺憾的是,沒有一張熟悉的面孔。
而我爸端著酒杯很快與涂建、桌上的長輩和村干部們打成一片。水蓮陪著婆婆和兩位姑子不停起身到院門口送別客人,這期間我媽在殷勤的勸說中強忍著胃的不適感吃了一點素菜,只來得及遞給水蓮半小碗晾好的雞湯看著她快速喝下后再次起身。
夕陽下,乘著晚宴開始前的準備階段,我媽故意叫了水蓮帶她上廁所。兩個人來到后院一處搭建的草窩子茅廁,這里略略遠離鬧騰喧囂,也終于沒有其他人。我媽直截了當“姑他們咋個沒見?”話音剛落,水蓮的淚簌簌而下。
聯(lián)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