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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明：最近幾個月公號文章更新較少，因?yàn)橐恢痹谛薷摹稜t山雪》，三校稿之后，修訂版終于完成了。以前初稿是按節(jié)發(fā)布的，現(xiàn)在修訂版按章發(fā)布。）

記憶里外婆的家，好像是一幅水墨畫。

1 過年了

按往年的慣例，這兩天正是謝家人團(tuán)年的日子，臘月二十九在謝文澤家團(tuán)年，臘月三十在謝文昌家團(tuán)年。

所謂團(tuán)年，就是同姓的一家人，過年前幾天去兄弟家里聚會吃飯。謝家只有兩兄弟，一家吃一天，只吃兩天的團(tuán)年飯。有些人家兄弟多，輪流做宴席吃，年前就要吃上好幾天的團(tuán)年飯。團(tuán)年飯僅限于同姓兄弟一起吃，出嫁的姐妹就不能一起吃了，她們?nèi)シ蚣业耐招值芗依锞蹠３黾薜呐畠旱玫冗^年后回娘家與父母兄弟團(tuán)聚吃拜年酒，那時請的都是親戚，本家和姻親都可以來。

謝家的團(tuán)年飯包括午飯和晚飯。往年，謝文昌家中為了這頓團(tuán)年飯，提前兩天就會忙著準(zhǔn)備開了：首先將圈里喂了整整一年的兩頭大肥豬殺了，每頭豬大約有三四百斤重，一般都是賣掉一頭豬，再留下一頭豬來過年。白油都要留下來，煉成豬油盛放在壇里子，夠一家人吃大半年的了。豬頭用來祭祀，豬肉切大塊腌成臘肉。豬心、豬肝、豬肺、豬肚、豬腳、豬尾巴等統(tǒng)統(tǒng)是過年時吃。豬身上的那塊里脊肉得切下來炒菜。

除了殺豬外，每年還要?dú)⒑脦字浑u。一定要選一只長得最肥最漂亮的大公雞。這只公雞被寄予了特殊的意義，除了敬奉神靈祖先之外，還要把它剁了燉成粉條雞湯，上桌時雞頭要給老人吃，代表一家之領(lǐng)頭；雞爪要給家里掙錢的男人吃，代表可以抓錢（能掙錢）；雞翅膀給女娃吃，因?yàn)榕⒆訍勖?，吃了翅膀就會梳頭發(fā)；雞腿給小男孩吃，男子漢長大了好走四方。其余的人就只能吃雞肉了。

準(zhǔn)備齊全這些過年的食物得忙活好幾天，待到團(tuán)年的那一天，家人們聚在一起，開心地吃吃喝喝，隨意聊聊這一年各自的情況，桌上大約20個菜，雞鴨魚肉全齊了，不管是涼菜熱菜，還是湯菜，都是平時難得吃到的美味。

午飯前，先敬奉神靈和祖先，在堂屋給祖先們燒紙錢。后輩子孫不分年齡大小，都要態(tài)度恭敬地下跪磕頭，長輩在旁邊祈求祖先保佑他們。

祭祀儀式結(jié)束，就正式上桌吃飯了。這個落坐的位置也是有講究的，謝友生坐在上方，他的右邊是謝文昌和謝文澤，左邊是孫輩的，再往下方才是媳婦和孫女們。團(tuán)年的席都是由兩個方桌拼起來的長桌宴，一桌能坐十幾個人，熱鬧極了。團(tuán)年飯要不慌不忙地吃，大家吃著菜，喝著酒，聊著天，總結(jié)過去，展望未來，都要盡量說些吉利話，不吉利的話決不能說。尤其要注意，不能掉筷子和打碎碗，如果實(shí)在不小心打碎碗，老人就會趕緊說“碎碎（歲歲）平安”，以此來轉(zhuǎn)移不吉的預(yù)兆。

小孩子們是最喜歡過年的了，不僅吃得好，玩得也好，過年就可以名正言順地不干活啦。即使不寫作業(yè)，也不會被責(zé)備的，大人們那幾天都格外寬容。當(dāng)然，最開心的是收到壓歲錢了。

云慕雪也是喜歡過年的，每年過年外婆都會張羅得周到而熱鬧，年味兒十足。照說云慕雪是云家的女娃，應(yīng)該回云家過年的，但這些年她在外婆家生活，一直是跟著外婆和舅舅們過年的。慕雪的爺爺前兩年就去世了，奶奶住在她家的房子里，正月里幾個姑姑會回娘家吃拜年酒，那時奶奶也會做一頓正式的酒席吃。云家沒人來叫慕雪回云家過年，所以她也就很少回去。

今年謝文昌兄弟倆都決定不團(tuán)年了，就各自在家吃年飯吧。謝家取消團(tuán)年，這還是破天荒的第一次。慕雪雖然驚訝，但是想一想也能理解，也許是因?yàn)橥馄艅傠x世，大家都沒有心思團(tuán)年了，聚在一起，想起外婆會更添傷悲。不過令她沒有想到的是，從那年開始大舅和二舅兩家人再也沒有在一起團(tuán)年了，謝家大團(tuán)年的習(xí)俗隨著外婆的離世而煙消云散了。

大年三十這天，宇成在房間里寫對聯(lián)，慕雪在旁邊幫忙裁寫對聯(lián)用的紅紙。他們今天要寫了很多對聯(lián)，每一扇門都要貼上一幅對聯(lián)。院子大門的那幅對聯(lián)是最長最寬的，宇成哥本來打算寫“張燈結(jié)彩迎新春，歡天喜地慶佳節(jié)”，后來覺得不太合適，就改成了“天增歲月人增壽，春滿人間福滿門”，橫批“新年大吉”。宇成哥吸氣運(yùn)氣，提筆寫字，下筆如有神，一氣呵成，字字寫得剛勁有力，比起去年寫的字來，又長進(jìn)了不少。大舅在旁邊笑呵呵地看著他寫，等宇成寫好之后，大舅便趕緊拿下樓，爬上梯子，端端正正地貼在了大門的兩側(cè)。貼完了對聯(lián)，他便站遠(yuǎn)了些看，點(diǎn)頭說：“不錯，挺好，挺好。”外公也去認(rèn)真地看了，不過他并不認(rèn)得字，也笑說道：“不錯，貼得挺正的，沒有歪。”最后大舅把橫批“新年大吉”貼在了門框的正中位置。

宇成和慕雪在陽臺上看到這情形，忍不住笑了。接下來，宇成給慕雪和謝萍住的房間也寫了一幅對聯(lián)：“一年四季春常在，萬紫千紅永開花”，橫批是“喜迎新春”。慕雪也歡喜地去貼到了臥室門上，待她貼完了出來一看，宇成哥給他的房間也寫好了一幅：“花開花落臘梅傲雪盼新春，春去春來長風(fēng)破浪迎高考”，橫批“金榜題名”。大舅邊看邊點(diǎn)頭，說道：“希望你奶奶能保佑你，明年高考能夠金榜題名。”說完他便趕緊將它們貼在了宇成的房門上。

“宇成，給我的豬圈門也要寫一幅對聯(lián)哈，希望明年我養(yǎng)的豬也是又肥又壯的。”大舅媽在樓下很認(rèn)真地喊道。

“好，給你寫一幅，讓你的豬兒長得越來越好，明年能長500斤！”宇成大笑道，于是提筆給豬圈也寫了一幅對聯(lián)：“圓頭大耳不計(jì)天下事，膘肥體壯難得坦蕩心”，橫批“豬賀新春”。寫完，大家都說這幅對聯(lián)選得好，明年的豬肯定會長得更肥了。

臘月三十的白天就在寫對聯(lián)中過去了，說不上熱鬧，也沒有太冷清。吃飯時只跟平時一樣，一張方桌就夠了，菜雖然沒有往年多，但是該有的都有，六口人圍坐著吃飯，聊的內(nèi)容也不多，大家都不知道說什么話才好。吃年飯時，云慕雪也沒說幾句話，在心里覺得過年的氣氛好像跟往年大不相同了，外婆走了，連過年也不像以前那樣的熱鬧了。

正月初一清晨，晚輩要向長輩行禮拜年。云慕雪和謝萍穿好了新衣服，就去磕頭拜年了。先是給外公磕頭，然后是向大舅磕頭，磕完頭就可以得到壓歲錢了，大舅同往年一樣，給了10元錢。云慕雪收到的壓歲錢每年都差不多，一直都是外婆給10元，大舅給10元，二舅給10元，一共30元，這金額在當(dāng)時已經(jīng)算是不少了。云慕雪知道，同學(xué)們過年收壓歲錢，大多數(shù)人還沒有她的多。如果云慕雪過年回到云家，大伯家雖然不富裕，也會給她5元，但給別的小孩就只有1元。云慕雪有2個姑姑，姑姑家就給5毛錢來打發(fā)孩子，誰來都一樣，只有5毛錢。

宇成哥哥大了，他早已經(jīng)沒有壓歲錢了，所以他磕完頭，長輩只要說一些吉祥話送他就行。宇成哥磕頭的場面是這樣的：外公端來一把椅子，端端正正地坐好了。宇成哥正面對著他，嚴(yán)肅認(rèn)真地說：“爺爺，孫兒宇成給你磕頭拜年啦！祝你身體健康，長命百歲！”說罷便跪下，磕三個頭。外公受拜完畢，趕緊站起來，雙手將他扶起，微笑說道：“長孫宇成，爺爺祝你考試順利，考個狀元回來！”

然后就換大舅坐下來受禮，同樣是認(rèn)真嚴(yán)肅的過程，然后換謝萍上場，但是女孩子不用講究那么多，只簡單地磕個頭，也不用說什么話，磕完頭長輩就給壓歲錢。

初一的那天早上，必須吃面條，云慕雪一直不明白為什么必須要吃面條，從前她也問過外婆，但是外婆也似乎解釋不清楚，只說祖祖輩輩傳下來的習(xí)俗，初一早晨就是要吃面條才行。

吃完飯，一家人帶著準(zhǔn)備好的鞭炮去給祖先上墳去了。新年的第一天，最大的事情就是不忘祖先，必須去墳上點(diǎn)燭燒香放鞭炮?？赡苁歉嬖V他們，新的一年又開始了，祈求他們保佑后輩諸事順?biāo)臁?/span>

這時，二舅一家四口人也帶著上墳的物品上來了，兩家人一起出發(fā)，再與外公弟弟的家人匯合。到了集合的地點(diǎn)，看到二外公謝友明帶著十幾口人已經(jīng)在路口等著了。謝友明膝下3個兒子，每個兒子都有兩三個孩子。今年上墳的過程也是早就約定好了路線的：第一個是外公父親的墳，第二個是外公母親的墳，第三個是外公爺爺奶奶的墳，再就是謝家的各個祖墳，很多墳頭大家都已搞不清楚到底埋的是哪個祖宗了，反正一輩一輩都是這么來上墳的。最后一個才是林可清的新墳，上完了她的墳就一起去謝文昌家吃午飯。

一起上墳的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大約有三十個人。隊(duì)伍浩浩蕩蕩地從山上到山下，再到山溝里，全程走完需要好幾個小時，一路上大家說說笑笑的，或問問各家的近況，或認(rèn)認(rèn)新添的小孩子。無論刮風(fēng)下雨，初一這天給祖宗上墳是不能免的，即使道路泥濘，行走費(fèi)力，也要堅(jiān)持，不然就會被人罵，說是不肖子孫。

到了墳頭，有的點(diǎn)香燭，有的燒紙錢，還得有個人手持一根掛著鞭炮的長竹竿，站在墳頭上放鞭炮。以上這些事情的都得是男人做才行，女人和孩子都不能沾手。墳頭上放的鞭炮越多，動靜越大，就說明后人的孝心越足。所以每個墳頭每家都要準(zhǔn)備一掛鞭炮，輪流著放，有時震得墳頭的泥土四下飛濺，股股青煙從墳頭的青草中徐徐升起，那場面遠(yuǎn)遠(yuǎn)看去就像俗語所說的“祖宗的墳頭在冒青煙了！”

鞭炮放完了，就該按輩分輪流去祖宗墳前磕頭了，輪到小孩子磕頭時，輩分較高的長者會在旁邊向祖先介紹，這是本家中誰的孩子，請求祖宗在天之靈要保佑他。這個磕頭的環(huán)節(jié)，媳婦們和女孩子們可以不參與，但男孩子是必須要磕頭的，說這是香火的傳承。多年以后，男孩子們長大成家了，就會成為給祖宗上墳的主力，而女孩子們長大了要嫁出去的，那時候她們只能跟著夫家人去上墳了！所以，這里的人們，家家都想要生男孩，越多越好，因?yàn)樗麄冋J(rèn)為生女孩是指望不上的，有的人家哪怕已經(jīng)生了三四個孩子了，如果沒有兒子，也要繼續(xù)超生，直到生了兒子為止。謝萍的親生父母就是這樣的，當(dāng)然村里還有很多人家也是這樣的。

云慕雪從小對這些規(guī)矩反感得很，覺得人都死了，要那些香火干什么？看到很多生了兒子的人，老年卻過得十分凄涼，最后不得不靠著女兒的照顧來度過晚年，可是在他們的心里，兒子對他再不好，也還是兒子重要。因?yàn)橛辛藘鹤?，他死了之后才會有?span style="font-stretch: normal;line-height: normal;font-family: "Times New Roman";">“端靈”（一種儀式），以后才會有后人來給他上墳。慕雪想，活著的時候都指望不上，指望死了以后享受香火？這想法真是怪異，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信仰？

以前云慕雪聽外婆說起過，她的父母生了她之后，原本是不打算再生二胎了，覺得一個女孩也挺好的了，還去領(lǐng)了獨(dú)生子女證，領(lǐng)了政府六年的獨(dú)生子女補(bǔ)助。后來外婆覺得一個孩子還是太少了，就力勸他們再生一個，這才有了云飛。而小妹云霞純粹是個意外，等媽媽發(fā)現(xiàn)懷上她的時候，已經(jīng)有四五個月了。外婆建議這個就不要再生了，可慕雪的爸爸又不忍心讓媽媽去打胎了，想著那也是一條生命。當(dāng)年計(jì)劃生育政策嚴(yán)，計(jì)生辦的人會抓孕婦去流產(chǎn)的，但因?yàn)榘职衷诋?dāng)?shù)匦U橫霸道的性子，居然沒人敢攔，就生下來了。只不過也交了高額的罰款，且超生的孩子也沒有土地的。云飛是超生二胎，罰款400元，云霞是超生三胎，罰款1500元。這樣來看，小妹云霞才是他們家那個最金貴的人呢！生了小妹，媽媽帶云飛，請了一個保姆來帶云霞。

每年云慕雪跟著謝家人去上墳的時候，都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他們進(jìn)行各種儀式，她只覺得熱鬧又好玩，至于那些說法和習(xí)俗，她在心里很不以為然。雖然這個地方的人們都重男輕女，但是她從來不曾看輕過自己，她也不覺得自己比男孩子差，但是她從不將這些情緒表現(xiàn)出來，也不去與人爭論。

初一上墳，從早上開始，一直到中午才能結(jié)束，這上墳的“長龍”從這座山腰走到那個山谷，再繞過山坳，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一路上大家說說笑笑的，倒也不覺得累。中午就到某一個指定的本家里吃午飯，這餐飯都是提前就定好的，每年大家輪流作東。吃完午飯，大家一起打牌、喝茶、聊天。

今年正月初一，云慕雪不打算跟著他們?nèi)ド蠅灹?，一是因?yàn)樯蠅灥年?duì)伍中午都要來大舅家吃飯，他要幫著大舅媽準(zhǔn)備午飯；二是她決定提前去外婆的墳上等著上墳的隊(duì)伍。外公帶著大舅和宇成哥出門了，大舅媽在家就開始準(zhǔn)備中午的食材了，其實(shí)頭一天大舅媽都將食物安排好了，很多菜都是現(xiàn)成的，只需切好盤上鍋蒸熱就行了，只有幾個炒菜和魚需要現(xiàn)做。

云慕雪和謝萍一直在幫忙，或在廚房燒火，或去地里摘些辣椒小蔥等配料，或是準(zhǔn)備大量的碗碟。快10點(diǎn)的時候，有幾個本家的媳婦提前過來幫忙了，慕雪便對謝萍說：“我想提前去外婆的墳上等他們上墳的隊(duì)伍過來，你想不想一起去？”

謝萍想了想，慢吞吞地說：“我還是留下來幫我媽做飯吧！”

云慕雪點(diǎn)點(diǎn)頭，說：“那我先去了，如果大舅媽找我，你就告訴她一聲，說我去給外婆上墳了。”

謝萍點(diǎn)點(diǎn)頭，說：“姐，你去吧，我會轉(zhuǎn)告我媽。”

云慕雪解下圍裙，快步走向大門，看見黑寶和黃寶正在大門口平臺上趴著睡覺。慕雪問它們：“黑寶，黃寶，我要去外婆的墳上，你們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黑寶和黃寶聽了之后，朝她直搖尾巴。黑寶站了起來，準(zhǔn)備和她一起去，黃寶趴著沒動，轉(zhuǎn)頭看了看堂屋的桌子，桌子上面擺滿了各種肉食，它轉(zhuǎn)過頭來的時候，居然還流著口水呢。云慕雪明白了，黃寶不會跟她去了，因?yàn)樗岵坏秒x開桌上的肉啊，雖然吃不到，但是能聞得到香味呀，真是一只大饞狗。

云慕雪帶著黑寶朝外婆的墳上快步走去，等走到岔路時，她突然不想從大路走了，那樣太繞遠(yuǎn)了，于是她就直接從山草地里跳下去。山草地中沒有路，全是土坎，高的有2米多呢，不過這高度跳下去，對慕雪來說，也不算什么，跳的時候要看好了下腳的地方，別碰到石頭就行。

她問黑寶：“我們從這邊跳著下去，你覺得怎么樣？”

黑寶迷惑地看著她，只搖尾巴。

“我就知道黑寶會支持我的，哈哈”，慕雪就當(dāng)它聽懂了。

第一次腳著地的時候，感覺腳心有些生疼，那是因?yàn)槟_還不適應(yīng)。第二次跳下去的時候，就完全沒有感覺了。山草地里還長著些白色的野蘿卜花，花盤又大又圓，密密麻麻地花蕊重重疊疊地長在一起，遠(yuǎn)看挺好看的，近看就一般了，而且沒有香味。云慕雪在山草叢中找了找，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有顏色的花，只有這白色的花了，她摘了一大把，放些綠色的草葉在外面，再用草根將它們纏好，一束鮮花便成了。她要送給外婆，雖然外婆生前并不喜歡這種花，但是這個時節(jié)山上也只有這種花，只好將就一下了。她捧著花，又跳了好幾個坎，才到了山下，再走一段小路，就到外婆的墳上了。黑寶一直跟著她，不遠(yuǎn)不近的，這些土坎對它來說，更是小菜一碟了。到了外婆墳上，慕雪將花放在墳頭，輕聲說了一句：“外婆，過年啦，我來看你了！”說完便忍不住落下淚來。

后來，她就坐在外婆的墳頭，絮絮叨叨地說著些沒頭沒腦的事情，想起什么就說什么，就像外婆生前她們聊天一樣，只不過外婆再也不會回應(yīng)她了，而她自問自答，想象著外婆聽了她的話后，會怎么回答，然后自己再接著往下說。

黑寶在山坡上站著，也不看她，也不知道它在看什么，一直沒走。

過了好一會兒，云慕雪才看見謝家上墳的隊(duì)伍若隱若現(xiàn)地出現(xiàn)在山坳中，男人們提著東西走在前面，中間是孩子們，最后面的是女人們。他們互相交談著，間或逗逗孩子，時不時爆發(fā)出一陣大笑聲來。慕雪擦干眼淚，把那束白色的野花悄悄地放入墳邊的草叢中，她擔(dān)心別人看見了會問，她懶得費(fèi)力氣解釋。

外公看到云慕雪在墳前站著，對她說：“外孫女，你來給外婆上墳啦？”說完便自顧自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轉(zhuǎn)身向墳頭，哽咽著說：“可清啊，今天是新年初一，我們謝家人來給你上墳嘍！你要保佑你的子孫們，平安順利哈。”然后大家紛紛上前點(diǎn)香燭紙錢，各自對著墳頭說一些自己想說的話，大家的情緒都有些低落，與上別的墳時氣氛迥異，畢竟是新墳。去年還活著的人，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入土了，這樣強(qiáng)烈的對比讓大家感到人生短暫，每個人最后的結(jié)局都是化成一坯黃土?，F(xiàn)在墳上還是新土，等到了明年此時，這墳上就長滿了郁郁蔥蔥的亂草，與別的墳頭差不多了。

云慕雪外婆的墳是新墳，所以得到了最多的鞭炮。每一家都單獨(dú)給她放了一掛，謝文昌和謝文澤兄弟更是放了三四掛，加起來足足有十幾掛鞭炮了，他們以這種方式來表達(dá)對逝者的感情，希望老人家能在另一個世界過得安好。

云慕雪被鞭炮聲震得幾乎耳鳴了，她一看黑寶早沒了蹤影了，原來黑寶在第一掛鞭炮響起時就撒腿跑回家了。狗的聽覺靈敏，最是怕這種聲音，不知外婆在地下會不會覺得很吵呢？應(yīng)該不會吧，外婆生前最喜歡熱鬧了，有這么多人來看她，放了這么多的鞭炮，她一定會很開心的，這么一想著，慕雪的腦子里不禁浮現(xiàn)出外婆微笑的面容來。

儀式結(jié)束，上墳的隊(duì)伍開始陸續(xù)離開了，云慕雪特意走在最后，把那束白色的野花從草叢里找了出來，重新放在外婆的墳前，還抽了幾朵插在墳頭上，以后這墳上就會長出花了，想象著外婆的墳上都是野花的樣子，外婆一定會喜歡這份禮物的。

2 正月里吃拜年酒

正月里，云慕雪跟著外公四處走親戚，吃拜年酒。拜年酒是去親戚家拜年時吃的宴席。往年她要留在家里照顧生病的外婆和年幼的弟妹，不會去遠(yuǎn)處的親戚家串門做客的，如果有離得近的，她會帶著弟弟妹妹匆匆忙忙去吃一頓午飯，吃了就趕緊帶著他們回家了。如今外婆已不在人世，弟妹也被媽媽帶走了，現(xiàn)在的云慕雪，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沒有顧慮，沒有牽絆，只要照顧好自己就可以了。

無論是去哪個親戚家，外公準(zhǔn)會與老人們聊天打牌，她從不跟在外公身邊，總是去找與她年齡相仿的孩子玩。因?yàn)槭钦吕?，主人都會打發(fā)孩子一兩塊錢壓歲錢，云慕雪每次也能得到一份，雖然數(shù)額不多，但她心里還是很高興。你想啊，正月里走親戚，天天吃好的喝好的，還能得到打發(fā)的零花錢，多么美的事兒呀！唯一不好的就是——去哪兒都要靠兩條腿走路，還經(jīng)常翻山越嶺的，有時一走就是一兩個小時，早上出門，走到親戚家時，就快到吃午飯的點(diǎn)兒了。吃完飯外公要打打牌，再與別人擺一擺龍門陣（聊天），就該吃晚飯了，吃完飯就趕緊回家，到家已經(jīng)天黑了。有時，親戚家太遠(yuǎn)了趕不回來，晚上就會住在別人家里了，等第二天吃完早飯?jiān)倩貋怼?/span>

云慕雪正月初八回了一趟云家，奶奶對她不冷不熱的，也沒有給她壓歲錢，反倒問她收了多少壓歲錢，愿不愿意給她一點(diǎn)。云慕雪回云家，吃住都在大伯家，她不愿意住在自己家里，她的家奶奶住著，幾間屋子都裝滿了柴禾，沒有下腳的地方了。

大伯是老實(shí)巴交的農(nóng)民，對慕雪也還不錯的。每次慕雪回去大伯都叫她上家里住幾天的，大伯家并不富裕，但每年過年時都會給她5元錢的壓歲錢，給其他的侄子侄女是2元錢。大伯母叫她不要聲張，收下就是了。大伯家有兩個孩子，她的堂兄云華和堂妹云鸝，她們?nèi)齻€人年齡相仿，小時候經(jīng)常一起玩。她和堂兄相處很好，堂兄總是讓著她，凡事不計(jì)較，但堂妹云鸝會和她爭搶東西，偶爾還會吵起來。記得有一年，云慕雪帶著云飛和云霞回來小住了幾天，云鸝在做飯的時候，故意很大聲地說：“我家米缸里又沒有米了，你們不來，這一缸米夠我們家人吃一周，你們回來了，還才幾天就見底了！”大伯母聽到了，立即給云鸝一通亂罵，并說：“他們?nèi)齻€一年能到咱家吃幾天呢，你就說這種話？”伯母轉(zhuǎn)頭勸慕雪不要往心里去，慕雪笑笑沒說什么，第二天就找了個理由，帶著弟妹回外婆家了。大伯見她要走，挽留她再住幾天，免不了又罵云鸝一通，云鸝委屈得哭了，喊著：“我說的是事實(shí)啊，你們都罵我做什么？” 后來慕雪再回來時，一般就只住一天就走了。

正月十五那一天晚上，謝文昌在他家大院門的檐下點(diǎn)上了兩只紅紅的大燈籠，里面裝滿了燈油，足夠用一個晚上了。那晚雖然是正月十五，卻沒有見到月亮，黑夜如墨。那兩個大大的紅燈籠，在漆黑的夜空下顯得格外溫暖。

云慕雪站在二樓的陽臺上，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那兩個燈籠，覺得它們真是美極了。漆黑的夜空下，隱約可見院門兩旁高大茂密的竹林，像山的輪廓一樣。一陣風(fēng)吹來，竹葉發(fā)出沙沙地低語，那兩個燈籠也隨著風(fēng)微微地?cái)[動起來，燈籠里火苗跳躍著，讓她覺得整個濃墨般的夜都在隨著燈籠變幻，它往左飄一點(diǎn)，左邊的黑暗就被它蕩漾開了；它向右飄動一點(diǎn)，右邊的黑暗就被它吸收掉一大塊了。云慕雪在夜幕中看燈籠，越看越覺得很有意境。她想：雖然夜晚的黑暗無邊無際，可是只要有那么一兩點(diǎn)燈火，黑暗也就變得不可怕了。微弱的燈火，在黑暗的夜空下，溫暖了云慕雪的心。

正月十六，該去學(xué)校報(bào)到了，宇成哥一大早就收拾行李返校了，云慕雪和謝萍也去爐山學(xué)校報(bào)了名。同學(xué)們一個寒假都沒見面了，十分興奮和激動，仿佛都有說不完的話，想要將過年期間發(fā)生的很多有趣的事情告訴大家，分享心里的快樂。

云慕雪和李瑤正在熱烈地聊著天，她們倆身邊圍了好幾個女生。

“慕雪，過兩天你就要住在你二舅媽家了哇？”李莉問。

“對啊，以后上學(xué)就方便了，離學(xué)校近了好多呢”，慕雪高興地回答。

“太好啦，我每天從你二舅家路過，咱們倆以后可以一起上學(xué)了。”李莉開心地說。

“可惜，以后我們倆不能一起上學(xué)了，唉！”童曉也走近她，插了一句，說完忍不住嘆了口氣。

“周末有空的時候，我上去找你玩。”慕雪安慰她。

開學(xué)的第一天，沒有正式上課，像往年一樣，只讓學(xué)生來報(bào)到，下發(fā)新書。班主任唐老師講了開學(xué)的注意事項(xiàng)，著重強(qiáng)調(diào)了一件事：他們班是畢業(yè)班，這個學(xué)期就要參加升學(xué)考試了，希望大家抓住最后的時間，好好學(xué)習(xí)，考出好成績，爭取都能上初中。

云慕雪和謝萍回到家時，時間還早。她們倆剛進(jìn)大院門，就聽到家里有嘈雜的說話聲，她們想著應(yīng)該是小包裝廠的工人今天復(fù)工了。進(jìn)去一看，確實(shí)是工人們，但他們中好幾個人并不是來復(fù)工的，而是來向大舅辭工的。大舅和大舅媽都有些措手不及，一個勁兒地挽留他們。

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子說道：“我一個親戚去年去廣州打工了，過年回來說那邊的人富裕得很，到處都是工廠，工作很好找，工資也比較高。我爸媽也讓我今年跟她一起過去，多找點(diǎn)錢回來。所以，謝老板，今年不能來你這里上工啦。”

另一個年齡差不多的男孩子也說道：“村里的李六去年去了浙江打工，回來說那邊垃圾堆里撿來的電視機(jī)都是二十多寸的彩色大電視機(jī)，我們這里條件好的人家買的還是黑白電視機(jī)呢！嘖嘖，看看，人家那邊的人得多有錢??！”說完，男孩子眼里發(fā)了光，恨不得立刻也去撿一臺彩色電視機(jī)回家。

云慕雪想起了大舅家的黑白電視機(jī)，十四寸，手動換臺，只能收看幾個臺，還得看外面那根竹子支撐的天線給力不給力了，每周二下午還要停臺，想看一個電視劇得每晚準(zhǔn)時守著。如果能有一臺大大的彩色電視機(jī)，看電視節(jié)目該多好啊。這樣一想，她的心里對那些富庶的地方也有些神往起來了，也想去看一看呢。

眾人七嘴八舌地議論著，在他們的心中，廣州、浙江等等地方，仿佛是另一個國度，那是一個富裕的天堂，想要什么就有什么，那里有他們夢想的生活。

謝文昌見留不住他們，也就不再勸了。小包裝廠一共有六七個工人，走了一半，只剩下三四個了。這幾個人思想保守些，也可能是還沒有人能帶他們出去。雖然工人少了幾個，小包裝廠仍是如期開工了。正月過去了，二月的第一天正好是星期天。云慕雪起得很早，徑直跑去她的小花園看花了。春天來了，花草開始發(fā)芽了，那株玫瑰的花莖上，開始冒芽苞了，都是小巧玲瓏的綠點(diǎn)點(diǎn)。仔細(xì)一看，還是重重疊疊生長的，特別好看。脂胭粉也在復(fù)活中，美人蕉的葉子早鉆了出來。只有那棵仙人掌，一直是那樣，綠綠的身板，頂著黃黃的針，驕傲地站立著。它又長大了許多，葉片邊緣還長出了一些小葉子，都是向上生長的。

云慕雪看著自己的小花園，心情特別好，摸摸這棵，又摸摸那棵，愛不釋手。然后，她拿起小水桶，跑去小池塘里提了一桶水，仔細(xì)地給她的花花們澆水。澆完水，又將小花園中的雜草清除了。干完了這些，她便在旁邊的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盯著這些花發(fā)呆，她想：春天一來，花兒就鼓足了氣兒地生長，一天一個樣，過不了幾天，它們都會開出美麗的花朵來，那時就是她的小花園最美的時候了，想象著小花園花團(tuán)錦簇的樣子，她的臉上綻開了笑容。

“慕雪，你去哪里了？該煮早飯啦！” 正當(dāng)她自得其樂的時候，大舅媽洪亮的聲音響起來了。

“哎，來啦！”她伸伸舌頭，想著自己在這里呆了很長時間了，趕緊站起來，一溜煙地跑過去了。

吃完早飯，云慕雪和外公就開始收拾衣服，準(zhǔn)備去二舅家了。外公只用了一個布包，很仔細(xì)地把自己常穿的衣服疊好，一件一件地放進(jìn)包里。他一邊收拾一邊念叨：只有一個月的時間，也穿不了多少衣服，如果不夠，再上來取就是了，不用帶太多了。可云慕雪跟外公不一樣，她把自己所有的東西都收拾了，全部放進(jìn)了媽媽留下來的一只箱子中，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她把她的所有生活用品都帶走了，包括為?shù)不多的幾本書和幾個筆記本。箱子很沉，她提起來相當(dāng)費(fèi)力。

外公笑著問她：“慕雪，你裝那么多衣服干什么，只去一個月，你把一年的衣服都裝進(jìn)了，下個月回來，你又將它們都提上來嗎？”

慕雪看了外公一眼，沒有答話，但還是堅(jiān)持將自己全部的物品都帶走。

大舅媽笑呵呵地說：“今天二月初一了，你們爺孫倆快去文澤家過好日子吧，他們家的地都承包出去了，不用干地里的活兒了，日子過得輕松。如果你們閑得無聊，就上來幫我挖土種麥子哈！”

外公和云慕雪聽了只是笑笑，都沒答話。

云慕雪和外公提著行李到了二舅家，二舅媽笑道：“你們下來啦？住的房間我都收拾好了。”說完便將云慕雪領(lǐng)到最里面靠近廚房的那間屋子，一面堆著些雜物，別一面有一張掛著蚊帳的床，床旁邊有一張大大的寫字桌，桌上還有一個臺燈。云慕雪知道，這是以前兩個表哥住的房間。

“這是以前你兩個哥哥住的房間，現(xiàn)在他們倆都在外面上學(xué)，平時也不回來，你就住著。等放假他們回來時，再安排他們。”二舅媽在旁向她解釋說。

云慕雪立即笑著說：“好，我很喜歡，這個寫字桌寫作業(yè)太方便了。”

外公就住在隔壁的那間屋，屋子里新搭了一張大床，屋子的另一半地方存放著許多裝著米皮的麻袋，堆放起來已經(jīng)比人都高了。穿過這間屋，就是開著大門的堂屋了，里面也堆滿了各種糧食，只是空出了一塊地方來，剛好能放下一張吃飯的大方桌。堂屋的另一邊，是二舅媽的臥室。這一排房子只有四間正房，倚著墻面搭了兩間簡易的拖房，一間做廚房，一間做儲物間。

外公和云慕雪都高高興興地將行李放好了，外公過來對她說道：“到了你二舅家，要有眼力，多干點(diǎn)家務(wù)活兒，煮飯、洗衣、掃地什么的活兒，你都要主動去做。你二舅家沒有田地，就沒有外面地里的活兒，家里也沒有養(yǎng)豬養(yǎng)雞，也不用你去喂牲口，所以這點(diǎn)家務(wù)活兒是累不倒你的。”

云慕雪聽了，點(diǎn)點(diǎn)頭，說：“我知道了，放心吧！”

快中午了，她去廚房準(zhǔn)備做午飯，去問二舅媽米放在哪里？二舅媽笑呵呵地說：“慕雪來了，以后就有人幫我分擔(dān)家務(wù)了，真好??！”說完就一一告訴她日常用品都放在什么地方。

云慕雪熟練地生火煮飯，二舅媽說：“知道你們祖孫倆今天要下來，我特意讓人從集上捎回來一只鴨子，中午咱們吃炒鴨子。你把鴨子洗干凈，切成小塊，把辣椒準(zhǔn)備好，我來炒。”說完外面有人喊買粉皮了，二舅媽便去給人稱量去了。

云慕雪將菜都準(zhǔn)備妥當(dāng)后，飯也熟了。二舅媽進(jìn)廚房炒菜，慕雪燒火。兩人一邊聊天一邊炒菜，大多是二舅媽問，慕雪回答。

不一會兒，菜香飄散開來，饞得人直流口水。二舅媽問她：“聞著香不香？我保證好吃，一定會讓你多吃兩碗飯，哈哈。”

外公聞到香味也進(jìn)廚房來了，笑著問：“中午吃什么菜呀，這么香嘞？”話音未落，他便看到了灶臺上剛炒好的滿滿的一盆小炒鴨，忙點(diǎn)頭說：“這個菜好吃，下飯菜哈。”

這時，外面?zhèn)鱽砹塑囎拥穆曇簦藡屨f：“你二舅回來了，他每天中午回家吃飯都很準(zhǔn)時。”

云慕雪忙跑出去，怯怯地叫了一聲：“二舅！”

二舅下了車，徑直去水盆里洗手，聽到慕雪叫他，便回頭說：“慕雪，你和外公下來啦，這個月你就在我們家生活了，你看看習(xí)慣不習(xí)慣哈，如果有什么需要，就跟你二舅媽說。”

慕雪點(diǎn)了點(diǎn)頭，趕緊將擦手的毛巾遞給了二舅。

二舅媽的廚藝果然很好，慕雪覺得她做的菜真是太好吃了，這一頓她真的吃了三碗米飯。二舅媽看到她盛第三碗飯時，笑著說道：“慕雪，你在我家生活一段時間后，應(yīng)該就會長些肉了，肯定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瘦得皮包骨頭。”她又看了看外公，說道：“你外公也是一樣，你們倆都太瘦了。”

吃完飯，慕雪趕緊收拾了碗筷，干脆利落地就將碗洗干凈了。洗完了碗，她還把灶臺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遍，甚至還把幾個鍋蓋都用鋼絲球刷了，沖洗干凈之后，鍋蓋像新的一樣泛著光亮。二舅媽午睡起來，走進(jìn)廚房一看，大吃一驚，笑說道：“哎喲，怎么收拾得跟過年一樣，太干凈啦！”

云慕雪朝她笑笑，說：“中午我吃得太飽啦，干點(diǎn)活兒，正好可以消化一下。”

外公午睡起來，去了不遠(yuǎn)處的小茶館喝茶，后來和幾個老頭子打打長牌。一下午也沒有幾毛錢的輸贏，純粹是為了打發(fā)時間。云慕雪覺得外公很喜歡這樣的生活，從他嘴角的笑容就能看出來。

云慕雪做完了該做的事情后就回屋學(xué)習(xí)了，如果二舅媽需要她幫忙，她就跑出來幫忙，干完了事情，她仍舊回自己的屋里呆著，或溫習(xí)功課，或?qū)憣懭沼浭裁吹?。馬上要升學(xué)考試了，雖然憑她的成績考上中心校是沒有問題的，但她想以學(xué)校第一名的成績升學(xué)。跟以前比起來，現(xiàn)在她有更多的時間學(xué)習(xí)了，也有更多空閑來讀書了，可惜手里沒有什么課外書。有時她會把一本書翻來覆去地讀，有時也會翻一翻哥哥們以前的初中教材。

爐山學(xué)校離二舅家很近，站在二舅家房子的外面就能夠看到學(xué)校了。沿著大路走過去，10分鐘就到了。二舅媽告訴她：早上起來，你自己煮碗面條吃了去上學(xué)就行，不用管其他人的早飯了。中午回家時，二舅媽都快將午飯做好了，炒菜時慕雪只需打打下手就能吃飯了。晚上放學(xué)早，她來做飯，但是二舅媽從不用她炒菜。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二舅媽炒菜，偶爾二舅也炒兩個菜，味道都是很好的。吃完飯，洗碗、收拾廚房的事情就是慕雪來做。對她而言，這些家務(wù)活根本不算什么，比起以前既要照顧生病的外婆又要照顧年幼的弟妹來說，簡直是太輕松啦。她很樂意干，而且還想把活兒干得漂亮，干得出彩，讓舅媽滿意，讓大家都滿意。

周末慕雪把幾口人的衣服拿到隔壁鄰居的洗衣臺去洗，鄰居打了一口壓水井，用水很方便，與以前相比，洗衣服也不再是一件頭疼的事情了。二舅媽家里有一臺半自動的洗衣機(jī)，平時很少用，除非洗大件的衣服或者被單才會抬出來用，搬來搬去的，也比較麻煩。

云慕雪和外公在二舅家的日子過得很快，轉(zhuǎn)眼一個月就快過去了，又該收拾行李去大舅家了。頭天晚上，外公開始慢悠悠地收拾他的衣服，并且對她說：“慕雪，你也收拾好你的衣物，明天就三月初一了，我們又要上你大舅家生活啦！”

慕雪聽了，并沒有去收拾衣服，她仍坐在寫字桌前，一動也不動。

外公見她沒動，又重復(fù)說了一遍。慕雪這才緩緩地說：“明天你自己去大舅家吧，我不跟著你上去了，我就在二舅家生活。”

外公以為自己聽錯了，忙問：“你說什么？”

“我不上大舅家生活了，以后我就在二舅家生活。”云慕雪看著外公，又說了一遍。

外公急了，忙說：“這事是之前就說好了的，現(xiàn)在，你說不想走就能不走??？那得看你二舅和二舅媽是否同意！”

云慕雪沉默了，她也不知道結(jié)果會怎么樣，但是她要為自己爭取一把。

外公便去叫來了二舅和二舅媽，無奈地對他們說道：“慕雪說她明天不愿意跟著我去大舅家生活了！”然后轉(zhuǎn)過身，對著慕雪說道：“你自己來跟二舅說吧？”

云慕雪站起來，看著二舅和二舅媽，堅(jiān)定地說：“外公是老人，她可以在兩家之間輪流生活，我又不是老人，不想在兩家輪流生活，我想以后都在你們家生活。”

二舅媽聽了，哈哈大笑起來，二舅也忍不住笑了，他說：“你說得也有道理，你不是老人，這是贍養(yǎng)老人的方式。那我得打電話給你媽說一聲，看看她什么意思哈。”

二舅媽笑著說：“你愿意長期在我家生活，我當(dāng)然是高興的，我也沒有女兒，你正好可以和我做個伴兒。你又懂事又勤快，還能幫我分擔(dān)一些家務(wù)，我覺得我吃不了虧的，哈哈。”

后來，云慕雪的媽媽謝文珍給二哥回信說：“只要慕雪愿意，二嫂也愿意接納，我自然是同意的，也表示萬分感謝。慕雪每個月50元的生活費(fèi)，我知道以你家的生活水平，生活費(fèi)肯定是不夠的，但是請二哥二嫂就多擔(dān)待著點(diǎn)，現(xiàn)在云飛和云霞在我們身邊，條件比以前稍好一點(diǎn)了。”

從此，云慕雪就在二舅家的生活了。有一天下午，慕雪特意抽空去了一趟外婆的墳頭，把這件事對外婆說了，她想外婆應(yīng)該也會很高興吧，她在生前為慕雪做的打算，已經(jīng)實(shí)現(xiàn)了！

3 小花園沒有了

春天來了，萬物復(fù)蘇。樹上的綠葉和地上的綠草，都像是見風(fēng)長似的，春風(fēng)吹過一回，綠就更深一層。一個月前還是紅土遍及的爐山，此時此刻已經(jīng)被綠毯所覆蓋。這綠毯，從淺綠到深綠，仿佛是用顏料來涂抹過的，而溫暖的春風(fēng)就是大自然的那枝畫筆。當(dāng)然爐山村的村民們，也可以算得上是畫師了，春耕時節(jié)日夜不停地忙碌，種下的小麥已經(jīng)變成了青綠色，一棵棵蓬蓬勃勃地向上生長著，綠得仿佛能滴出油來。

桃花、李花、梨花，在枝頭怒放著，濃郁的花香味彌漫在空氣中。蜜蜂、蝴蝶們成群結(jié)隊(duì)地在花樹間穿梭飛舞，忙忙碌碌。

星期天早上起來，云慕雪突然很想去山頂上看看外公家的那些桃花、李花和梨花，每年的這個時候，外公家房前屋后就是一個天然的大花園，一樹一樹的繁花似錦，看著就讓人心生歡喜。

云慕雪吃過早飯，洗好了碗筷，快速地將幾間屋子灑掃了，便急急忙忙地去了二舅媽的房間，清理他們換下來的衣服，想要拿去洗。

二舅媽笑著對她說：“慕雪，你剛收拾完屋子，歇一歇再洗衣服吧，不用急。”

慕雪笑了笑，回答：“我打算早點(diǎn)干完這些活兒，去山上看一看，這幾天正是各種花開的時候，可漂亮啦，我去看看花，回來好寫作文。”

二舅媽和藹地說：“好嘛，那你把衣服先泡進(jìn)盆里，等你回來再洗也不遲，順便看看你外公這個月在你大舅家過得咋樣。”

慕雪高興地答：“哎，好，我先把衣服泡上，回來再洗。”

她走到半山腰時停下腳步，從這里可以看到外婆的墳頭。每次到了這里，慕雪都會特意繞路走，跳下土坎，去看看外婆，隨意和她說上幾句話，家里的日常小事啦，自己的小小想法啦，什么都對外婆說說，反正外婆也不會反駁她了，不像從前，有時說著說著還會被罵幾句嘞。

山上的野花開得絢麗極了，這里一蓬蓬，那里一叢叢，夾雜在茂盛的山草之間，爭奇斗艷。她選了一些開得好的摘下來，做成一個小小的花束，放到外婆的墳前去。外婆墳上的山草也長得郁郁蔥蔥的，快有半人高了。云慕雪走進(jìn)草叢，怕里面有蛇，便折了一根長長的樹枝，拿在手里，先拍打拍打草叢后才走進(jìn)去。

“外婆，我又來看你啦！我要去山上看看，這時咱們家的桃花、梨花、李花等都開了。我記得您最喜歡在春天賞花啦，但是卻從來都不讓我們折下花枝，您說要留著它們結(jié)果子給我們吃的。”云慕雪一邊說著一邊踩外婆墳前的雜草，不一會兒就踩倒了一小片，她坐了下來，草莖軟軟的很舒服，并把那束花放在上面。

“外婆，我摘了一些野花送給你，野花也很漂亮的，仔細(xì)聞還挺香呢。”說著她也忍不住低下頭聞了一下，然后坐直身子，看向遠(yuǎn)方。

“外婆，你這個位置其實(shí)挺好的，你看，山下面有水田，對面是青山，四周的風(fēng)景多漂亮呀，青山懷抱著綠水。”

“外婆，我上去看花，是二舅媽同意了的，我也不是貪玩，老師說要寫一篇春天的作文，我就想寫寫咱們家的那些桃花、李花、梨花，真是太美了。雖然不用去看花我也可以寫出來，但是我就想去看看那些嬌艷的花，畢竟一年才盛開一次，它們的花期又那么短。”

在外婆墳前呆了一會兒，云幕雪就起身快速地離開了。外婆去世這件事，她已經(jīng)可以接受了，也不那么難過了，反正人都會有這么這一天的，只要心中想念著外婆，云慕雪就覺得外婆在世不在世，也沒有太大關(guān)系。現(xiàn)在她在二舅家生活，要比以前輕松多了，沒有農(nóng)活兒，也沒有家禽要養(yǎng)，就是日常的家務(wù)活兒也少多了，也不用再照管年幼的弟弟妹妹了，更沒有生病臥床的外婆要她來照顧了。能過上這樣輕松的日子，那是云慕雪從前想都不敢想的。二舅和二舅媽對她也很好，除了做飯、洗衣、打掃之類的家務(wù)活兒，她還有許多時間來學(xué)習(xí)，現(xiàn)在她的作業(yè)可是完成得很好呢，老師們經(jīng)常表揚(yáng)她，每天她都早早地去學(xué)校，再也不會遲到啦。

云慕雪哼著歌，手里拿著一根草莖，晃來晃去的，一路蹦跳著往山上跑去。路過童曉家時，她大喊了一聲：“童曉！”沒人應(yīng)她，更又加大音量喊道：“童曉，你在家嗎？”

“哎，在啦！”童曉雙手托著濕漉漉的頭發(fā)跑了出來，原來她在洗頭發(fā)。

“慕雪，你上來啦？我正在洗頭發(fā)，馬上就洗完了，你等我一會兒。”童曉說。

“你先洗吧，我先去我外公家，一會兒你來找我哈。”說完她就一步也不停地走了。

遠(yuǎn)遠(yuǎn)地，她就看到了外公家的那幾棵開著花的樹，李花和梨花開得正起勁呢。李花密密麻麻地?cái)D在樹枝上，就像一群小孩子，誰也不讓誰，都擠得快看不出花朵的形狀來了。白色的花瓣，中間豎立著點(diǎn)點(diǎn)橙色的花蕊，煞是好看。

比起李花來，云慕雪更喜歡梨花。梨花的花瓣比李花更大些，花色也白得更加純凈，簡直是潔白無瑕，最像她心目中的雪花了。梨花開放時都呈傘狀聚集在一起，聞著它那淡淡的香味，會有一點(diǎn)頭暈的感覺，就像吃多了油膩食物一樣。一看到梨花，就會讓她想起一些詩句來，比如白居易的“猶如一夜春風(fēng)來，千樹萬樹梨花開”，還有那句不知誰寫的“一樹梨花壓海棠”，不過，云慕雪還從未見過海棠花呢！不知道海棠花是什么樣子呢？她心中很是好奇。之前她看小說，書里形容漂亮的女人流淚時，叫“梨花帶雨”，百思不得其解：這“梨花帶雨”的情景確實(shí)很美，可女人哭的時候跟“梨花帶雨”有什么相同的地方啊？

她一邊想著，一邊走到梨樹下，伸手摸了摸一朵梨花，柔柔的，滑滑的，嬌嫩無比。

“慕雪，你咋上來啦？”身后響起了外公的聲音。

她轉(zhuǎn)過身，看到外公正在壩子左邊挖土，紅紅的土壤被翻了起來，新鮮又肥沃。外公舉起鋤頭，弓著腰，挖土的姿式很專業(yè)，速度也不急不徐，但每一鋤都翻得很深很穩(wěn)。

“外公，我上來看花”，慕雪忙應(yīng)道。

“呵呵，花有什么好看的？等過一陣子花落了，就該結(jié)果了。”外公笑著回她，沒有停下手中的鋤頭。

“??！啊——”突然，云慕雪大叫著朝外公跑去。外公聽到她的大叫聲，嚇了一跳，停下了手中的鋤頭。

只見云慕雪箭一般地沖向她的小花園，小花園此時已經(jīng)慘不忍睹了，她極其珍貴的花花們，全都被鏟倒了，此時被晾在一邊，跟雜草的下場一樣。

“我的花呀，我養(yǎng)了好多年的花呀，嗚嗚——”云慕雪看著滿地被鏟的花，氣得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哭了出來。

外公見慕雪大喊大叫又哭，竟是因?yàn)檫@個，便哈哈大笑起來，毫不在意地說：“哎，我還以為是什么事兒呢！你留著這些花有什么用呢？白占了一塊土地，挖了它們，還可以種一些白筋玉來喂豬。”

云慕雪完全聽不進(jìn)去外公在說什么，她看到玫瑰的枝桿已經(jīng)枯萎了，胭脂粉的葉子已經(jīng)變蔫了，仙人掌根都全斷了，尤其是那些高大的美人蕉，此刻全都被鏟倒在一邊，全是它們的“尸體”，讓人觸目驚心。云慕雪的心就像在滴血一樣，難過得說不出話來。她不由得想起了過去的無數(shù)個清晨，她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她的小花園里去看花；想起過去的無數(shù)個黃昏，天黑前的最后一件事，她都會到她的小花園里看花。小花園就像是她的精神世界中的天堂，帶給她無限的快樂和滿足，是她童年生活中的一束光芒，就像是黑夜中的星星一樣……現(xiàn)在，全都被毀了，一棵都不剩了，她心痛得無以復(fù)加，大顆大顆地淚水滴落下來，掉到那些枯死的花枝上。一陣風(fēng)吹過，那些花葉飄動，仿佛在向她依依不舍地告別。

春天來了，可是她的花花們已經(jīng)沒有春天了，它們的生命已經(jīng)被暴力所終結(jié)了。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穩(wěn)定了自己激動的情緒，朝外公喊道：“你為什么要挖了它們，它們能占你多大一塊兒地方？即使要鏟掉它們，你可以提前告訴我一聲呀，我先把它們移走就是啦！”

“你不在這山上住了，平時也沒人打理它們，里面的草長得比花都高了，況且這些花花又不結(jié)果，也不能吃，留著它們有什么用嘛？”外公笑著解釋。

“你知道什么？就知道吃！”云慕雪生氣地朝外公喊，說完她就跑了，朝著爐山西邊跑去了。

“喂，慕雪，你跑哪里去？你回二舅家時，記得去我屋里，把我這幾天換下來的衣服拿下去洗，這幾天我忙著干農(nóng)活，沒時間洗衣服，過幾天空了我下去取，聽到?jīng)]——”外公朝著她的背影大聲說，云慕雪沒有回應(yīng)他，不一會兒，她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那片竹林里。

云慕雪一口氣就跑到爐山西邊的小樹林里，坐在一塊大石頭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經(jīng)過這一通狂跑，她心里的悶氣倒像是隨著呼吸吐出來了一部分一樣，感覺沒那么憋屈了。等情緒平靜一些之后，她抬起頭望著天空，發(fā)起呆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聽到有腳步聲響起，好像是有人朝這里走過來了。一會兒，果然就傳來了童曉的聲音：“云慕雪，你在這里面嗎？”

慕雪站了起來，朝童曉揮了揮手。童曉跑過來，關(guān)切地問：“你怎么哭了？眼睛都紅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的？”慕雪沒有直接回答童曉的問題，反問她。

“我看到你外公啦，他說你往這邊跑了，我猜你肯定來這里了，果不其然哈。”

云慕雪重新坐了下來，依然還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怎么了嘛？發(fā)生什么事情了？”童曉追問。

“外公把我的小花園里的花全都給鏟啦！說要種白筋玉來喂豬！”云慕雪恨恨地道。

“你外公現(xiàn)在還喂豬嗎？”童曉奇怪地問。

“他當(dāng)然不是自己喂豬了，是給我大舅媽家的豬吃的，我外公的土地不是分給兩個舅舅了嘛。”

“哦，對，對，但是你那個小花園也就占了巴掌大的一塊地方，那些花花長得那么好，鏟了真是可惜了，你那么愛那些花花的。”童曉也覺得很心疼。

“如果早知道，我就把花花都挪走，移一些給你也好啊，總比全都死了要好——”說著說著，云慕雪聲音哽咽，又開始掉眼淚了。

童曉拉著她的手，安慰道：“算了，算了，他都已經(jīng)鏟了，也沒辦法了，你就想開一點(diǎn)嘛。主要是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不在山上生活了，也照顧不上那些花草了。”

兩個女孩子坐在大石頭上說著那個被毀掉了的小花園，她們把小花園里的花差不多都回憶了一遍。童曉勸云慕雪想開點(diǎn)，別難過了。后來她們又聊到爐山學(xué)校，說起了學(xué)校里的一些事情來，聊到了升學(xué)考試。

“唉，我肯定是考不上中心校的，到時候咱們倆就不在一個學(xué)校讀書了。”童曉憂傷地說。

“不在一個學(xué)校讀書也不要緊，周末我們?nèi)匀豢梢韵嗉s一起玩呀！”

“話是那么說，想想以前我倆可是天天在一起玩的，以后連見個面都要提前約，真讓人心里郁悶。”童曉嘆了口氣。

“沒辦法啊，人總是要長大的嘛，不能永遠(yuǎn)停留在小時候，而且我希望快點(diǎn)長大才好。”云慕雪看著天空，神情有些恍惚。

“為什么想快點(diǎn)長大呢？”童曉問她。

“長大了，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像現(xiàn)在這樣無力？連自己喜歡的東西都保護(hù)不了，好討厭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

“我覺得你已經(jīng)很能干了，好像什么都難不倒你，尤其是你的學(xué)習(xí)那么好，你不知道我有多佩服你。”童曉笑了，打趣她。

“我這種情況，不能干行嗎？你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云慕雪扔了一個白眼給童曉，模仿著她說話的樣子。

“哈哈哈！”童曉聽出了云慕雪在學(xué)她說話，大笑起來，還動手去撓她癢癢，兩人鬧做一團(tuán)。

“好啦，好啦，我們不要鬧了。今天中午你去我家吃飯吧，我奶奶做了豬兒粑。”

云慕雪一聽，饞了，她好久沒吃這個了。前兩年，外婆還會張羅著做，后來外婆也張羅不動了。做豬兒粑得提前兩天就準(zhǔn)備好相關(guān)的食材，泡糯米，剁肉餡、炒餡料等，過程很麻煩的，一般都是老人才有這個閑工夫和足夠的耐心去做這種傳統(tǒng)小吃。

云慕雪很痛快地就答應(yīng)了，多年的鄰居了，以前云慕雪時不時地就會去童曉家蹭飯。

到了童曉家，云慕雪很乖地跟童曉奶奶打招呼，童曉家人也都很熱情地接待了她。吃飯的時候，童曉的父母和她聊了一些家常，還說她現(xiàn)在是去二舅家享福啦。云慕雪聽了，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

那天中午，云慕雪吃了四個豬兒粑，吃到肚子撐。童曉奶奶做了好幾蒸籠的豬兒粑，白色的糯米皮，被油綠的菜葉裹著，輕輕咬一口，是滴得出油的肉餡兒，真是太好吃啦！因?yàn)橹谱鬟^程很麻煩，平時很少做，如果做一回就會多做一些，夠一家人吃好幾天的啦。

吃完飯，云幕雪離開童曉家，走進(jìn)外公的屋子把他換下來的臟衣服，全都裝進(jìn)一個布袋子里，然后去大舅那邊打了個招呼，閑聊了幾句，便提著衣服就下山去了。

回到二舅媽家里，二舅媽剛剛午睡醒來，見她回來了，便問她：“你手里提的是什么呀？”

“我外公換下來的衣服，他說這段時間地里的活兒太多，沒時間洗衣服，讓我拿下來給他洗了。”云慕雪如實(shí)地回答。

二舅媽笑了一下，說道：“你外公在你大舅家生活的這個月，凈幫他們家干地里的活兒了，你大舅媽難道連衣服也不給他洗哇？難怪老頭子喜歡在我們家生活呢，我們這里他是什么活兒也沒有，天天去天橋下的茶館里與那些老頭兒們一起喝茶、吹牛、打長牌，到了飯點(diǎn)就回來吃飯，換下來的衣服也有你給他洗得干干凈凈的。在這里的日子過得清閑，但在你大舅家生活的這個月，日子就沒有那么輕松了呢，你大舅家地里的活兒，可全都是你外公的活兒了。”

云慕雪想想，二舅媽說的話也沒錯，外公也是六十多歲的人了，肯定是愿意過清閑又輕松的日子啦。慕雪沒有說什么，朝二舅媽笑了笑，趕緊抱著外公的衣服洗去啦！上午臨走時泡了一大盆的衣服，正好一起洗。

（本章完）

作者逸雪，原名馮麗娟，漢語言文學(xué)專業(yè)。語文老師，悅享閱讀館館長，自由撰稿人，文藝雜志簽約作者。喜歡讀書和寫作，也愛花愛茶愛旅行，愿在俗世過一種有仙氣的生活——在“詩酒花茶”中尋覓心靈的歸宿。生命終究在時光中凋零，靈魂卻可以在文字中充盈。

作品刊見于《心書優(yōu)秀作品選》《中國當(dāng)代精英詩選》和《似水年華》《聚智文藝》《清江詩刊》《九天文學(xué)》等文學(xué)雜志。代表作品有散文《人間仙境張家界》《鐘情海棠》和詩歌《它仍在那里》《溫暖》等數(shù)十篇，作品結(jié)集成書的有《心若不傷歲月無恙》《遇見更好的自己》《穿越陰霾春暖花開》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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