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山西最年輕的城市，“落后”、“窮”是呂梁甩不掉的標簽。在人均“煤老板”的山西，從大山里走出來的呂梁，的確稍顯“稚氣”，仿佛仍有當年“遙指杏花村”的牧童氣息。
但恰是呂梁這個“山窩窩”，孕育了九曲黃河第一鎮(zhèn)磧口古鎮(zhèn)，從這里走出的晉商，既善重義，鋪陳出一個龐大的商業(yè)帝國；也是在呂梁這片“表里山河”，養(yǎng)育出于成龍、劉胡蘭等一眾廉吏英烈，走出了賈樟柯這樣優(yōu)秀的電影人。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山西呂梁，非但不貧窮，反而是一個富足自洽的城市。
對山西的初印象，是小時候聽郭蘭英唱《人說山西好風光》：“左手一指太行山，右手一指是呂梁。站在那高處望上一望，你看那汾河的水呀，嘩啦啦啦流過我的小村旁?！?/span>
山西呂梁市，就坐落在汾河與呂梁山相遇的地方。
為呂梁市命名的呂梁山，坐落在山西省西側(cè)，像是一道天然的分界線，橫亙于秦晉之間。南北走向的呂梁山，縱貫呂梁市全境，黃土、丘陵，溝壑縱橫，占據(jù)全市面積的92％。
厚重的黃土層，在呂梁山西側(cè)堆積，入目皆是無垠的黃土圪梁。汾河行至呂梁，將呂梁山體切碎后，在其東部沖積出一片精耕細作的汾河谷地。
塑造呂梁的，還有自天上而來的黃河水。在河套平原大拐彎后，黃河一路向東撞上呂梁山，轉(zhuǎn)頭和呂梁山脈并行南下，出壺口，過風陵渡，再度滾滾東去。洋洋灑灑的黃河，以一種瀟灑的姿態(tài)奔涌前行，在中國地圖上寫下一個氣勢磅礴的“幾”字，卻也不失溫柔地留給呂梁一個“出口”。
刀山劍林的呂梁，最廣人詬病的莫過于閉塞的交通。被黃河支流切碎的大地，很少有平坦的地方。然而所有的絕境，總會有一道裂痕可以滲出光亮。磧口古鎮(zhèn)，就是古時呂梁的一束光。
位于呂梁臨縣的磧口鎮(zhèn)，西襟黃河，東依呂梁山，與陜西榆林僅有一河之隔。本是黃金水道的黃河，卻在磧口鎮(zhèn)分出一條支流湫水河。
裹挾著大量砂石的湫水河，攔腰沖入黃河，沖出一片暗礁淺灘。于是，“黃河行船，談磧色變”，除了個別經(jīng)驗豐富的老艄公，幾乎沒有人敢在磧中行船。
滿載貨物的商船，只能在磧口停泊，而后改為陸路運輸。襟帶蒙晉陜商道的磧口鎮(zhèn)，成為了“被黃河選中的城市”。
“磧口街上盡是油，三天不駝滿街流?！?/span>內(nèi)蒙古、山西、陜西盛產(chǎn)的藥材、皮毛等貨物，沿著黃河水運而來，在磧口轉(zhuǎn)旱路后，由騾馬運輸至太原、北京、天津等地。等這些商隊返回時，又攜帶回的大量絲織品、茶葉、煤油等物資，經(jīng)由磧口轉(zhuǎn)運至西北各地。
山西喬家大院的財東，以及國民黨四大家族的孔祥熙，都曾在磧口鎮(zhèn)做過生意。黃河沿岸至今還在傳唱一首民謠：“九曲黃河十八彎，寧夏起身到潼關(guān)。萬里風光誰第一，還屬磧口金銀山。”
一個城市的精神內(nèi)核，往往是由人塑造的。英雄，是呂梁人的群體畫像。
久居深山的呂梁人，在與天斗、與地爭的生存環(huán)境中，磨練出一股異于平原居民的悍勇。連綿的群山，呼嘯的北風，將“不拐彎”的大山性格，注入?yún)瘟喝说幕?。甚至是在方言上，呂梁話也完全迥異于晉中方言的水流十八彎，而是在一字一句中，都滾滿了石頭的叮當脆響。
古時候的呂梁，一直處于農(nóng)耕文明與游牧民族的交界前沿。中原文化的溫厚重義，與游牧文化的豪放仁俠，在呂梁交織浸淫。
生活在這種環(huán)境中的呂梁人，性格中多多少少都沾染了些豪爽、堅韌。從呂梁文水縣走出的武則天，可以成為中國歷史上的唯一女皇帝，或許也和她堅韌的“呂梁性格”有關(guān)。被康熙評價為“天下第一廉吏”的于成龍，也因著堅韌、剛毅的風骨，成為清代官場上的一股清流。
從“出名要趁早”的普世標準來評價，于成龍顯然是一個“后進生”。明朝晚期，官場貪污腐敗的現(xiàn)象非常普遍，甚至是選拔人才的鄉(xiāng)試、會試，都未能幸免。
崇禎十二年（公元1639年），于成龍從呂梁出發(fā)，前往省城太原參加鄉(xiāng)試。當時的太原考場作弊成風，考官甚至公然行賄受賄。目睹這一情形，于成龍在試卷上直抒己見。鄉(xiāng)試的結(jié)果，自然是榜上無名。
或許是懷揣著改變世界的想法，即便承擔著整個家族的生活重擔，于成龍也始終未曾放棄過讀書明志。待于成龍初入仕途時，已是清朝順治十八年（公元1661年），此時的他，已經(jīng)44歲了。
這一年，于成龍不顧親朋的阻攔，懷揣著“此行絕不以溫飽為志，誓勿昧天理良心”的抱負，前往遙遠的廣西羅城。彼時的羅城一片荒蕪，城內(nèi)只有幾戶人家，作為縣令的于成龍只能借住在城中的關(guān)帝廟內(nèi)。
在于成龍“治亂世，用重典”的治理下，僅僅用了三年時間，羅城縣的氣象便煥然一新，被當時的兩廣布政使金光祖評為全省的榜樣。后來，無論是主政合州，還是在黃州任知府，又或在武昌平亂，于成龍總能以“呂梁性格”，見招拆招。
從政二十余載，于成龍從未忘記過初心。在江南任職時，他“日食粗糲一盂，粥糜一匙，侑以青菜，終年不知肉味。”江南的百姓，甚至為他取名“于青菜”。于成龍去世之后，“金陵人為之巷哭。遠近聞之，皆輟市，如喪其親”。
無論在哪個時代，“偉大”總是值得被歌頌的，然而很多“偉大”，都是由一個個“微小”組成。
1947年，呂梁文水縣的15歲少女劉胡蘭，面對地方軍閥和地主武裝的威脅，堅貞不屈，甚至從容地主動躺在鍘刀下英勇就義。“生的偉大，死的光榮”不僅僅是寫給劉胡蘭的題詞，更是每一位呂梁人，在那個特殊年代做出的選擇。
▲ 興縣晉綏烈士陵園。攝影/劉亮亮
在抗日戰(zhàn)爭時期，大量日軍入侵呂梁。敵人的刺刀固然冷峻，千千萬萬個呂梁人依然選擇憤而起身，與日軍展開殊死搏斗。這樣的英烈故事，被山藥蛋派作家馬烽和西戎寫進了小說《呂梁英雄傳》，成為后世呂梁人的英雄主義夢想。
“呂梁山，多煤炭，走路煤絆腳，摔個跟頭變成黑大漢，隨便抓一把，點火就燒飯……”山體寬大的呂梁山，絕非是一座“窮山”，反而是一座資源豐富的“金山”。
根據(jù)資料記載，目前呂梁已經(jīng)探明的礦產(chǎn)資源有40多種，其中儲藏量最大的當屬煤炭。在呂梁，1.14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下，沉睡著一片黑金森林，占據(jù)了呂梁總面積的54.3％。
即便在今天，煤炭已然成為呂梁，乃至整個山西的標簽，但在呂梁普通人的心中，更有吸引力的，還是樹梢的紅棗、核桃，枝頭的沙棘，杯子里的汾酒，以及筷子夾的美食。
“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煙雨朦朧的凄苦之感，仿佛和呂梁的整體氣質(zhì)不太搭，所以此時急需一杯杏花村汾酒，來慰藉呂梁山清明節(jié)氣特有的涼意。
產(chǎn)于呂梁汾陽的杏花村汾酒，有著久遠的釀造史。宋朝的《北山酒經(jīng)》曾記載：“唐時汾州產(chǎn)干釀酒?！边@種清香型的白酒，清澈干凈，入口卻綿甜味長。在山西人的宴席上，汾酒的身影從未缺席過，作為山西人的精神圖騰，一杯清香的汾酒是餐桌上的最佳氣氛擔當。
在呂梁的街頭，擺在樹蔭下的小攤，多數(shù)是在賣柳林碗托。由蕎麥做成的碗托，緊緊地貼在碗內(nèi)，從外觀上有點類似于年糕。旁邊的小桌上，擺放著辣椒、陳醋、蒜泥等六七種佐料。用一把鋸條一般的小刀，在碗托上隨意劃上幾道，碎成小塊的碗托和蘸料充分融合。
由頭茬辣椒做成的辣椒油，又香又辣，將略顯寡淡的碗托，襯托得更加勁道，吃起來有種面皮般的綿糯。吃上幾口，經(jīng)常會被辣得出汗，需得猛灌一大口沙棘汁才能解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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