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報-中國國家地理11.9
■中國墻山
青藏高原東部邊緣、甘青川三省交界處，有一處神奇的地理。通過衛(wèi)星地圖可以觀察到，它由兩個自然單元構(gòu)成：
呈現(xiàn)蝴蝶形狀的區(qū)域為岷山，南北兩端分別為黃龍和九寨溝，在不過約50公里的直線距離內(nèi)，形成了兩大世界自然遺產(chǎn)隔山對望的地理奇跡。
岷山以北，甘南卓尼縣與迭部縣之間，一條一字形的山體同樣引人矚目，這里就是迭山。
地圖上方一字形山脈為迭山下方蝴蝶形狀山脈為岷山圖源：百度地圖
你可能會對它的名字感到陌生，但也許聽過近期火爆異常、一房難求的甘南避暑勝地扎尕那景區(qū)，它正是迭山的一部分。
我也是為迭山傾倒的一員，早在20多年前，便與這片土地精神相通。
那時還在蘭州上學，學校坐落于偏遠的郊區(qū)；單調(diào)的學習生活中，社團聯(lián)合會的自行車組織，是為數(shù)不多的調(diào)味。我經(jīng)常參加社團的公益環(huán)?；顒?，也因此得以與遼闊的大西北進行親密接觸。
某個假期，我們一路從甘肅騎行至四川，目的地是郎木寺。途中在招待所住宿時，認識了一位藏族朋友冷布次力，我與他聊起郎木寺，那是當時我認為最美的地方。冷布次力告訴我，他的家鄉(xiāng)美景絕不輸于此。
“你的家鄉(xiāng)在哪里？”
“迭部。”
奇石、雪峰、森林構(gòu)成了迭山風光圖1、2攝影：秦同輝圖3攝影：閆昆龍
迭部，藏語中意為大拇指，傳說有一位名叫涅甘達瓦的神明于人間漫游，被迭部的美景吸引流連忘返，當他想要繼續(xù)深入時，卻被迭山擋住了去路，于是便用大拇指摁出了一條通道。
冷布次力的話在我心里種下了一顆種子，果真有這樣一處夢幻的世外桃源嗎？我在衛(wèi)星地圖上搜尋它的蹤跡，結(jié)果卻是一片空白，直到05年左右才有數(shù)據(jù)顯示。
而我也一直到2005年因工作出差，經(jīng)過洮河、白龍江一帶時曾繞著迭山轉(zhuǎn)了一圈，才終于見到了它的真容——
迭山風光
攝影：秦同輝
隔著百公里外都能看到迭山，石灰?guī)r山體像一面巨大的鏡子，反射出耀眼的光芒；無論是從山的南側(cè)還是北側(cè)觀察，它就像一堵高墻一字排開，橫亙于山川大地之上，北側(cè)的洮河匯入黃河、南側(cè)的白龍江匯入長江，分隔開兩片流域，我給它起了一個形象的外號：中國墻山。
這堵“高墻”并非完全密不透風，山上可見V形缺口，難道就是天神打開的石門？其中究竟藏著怎樣的寶藏？
帶著諸多疑問，我開始尋找答案，并發(fā)現(xiàn)了一個令人吃驚的事實：這座鮮有人知的高山，早在百年前，便是探險家們的“網(wǎng)紅打卡地”了！
■100年前，探險家的
“網(wǎng)紅打卡地”
20世紀20年代，一位名為約瑟夫·洛克的探險家，跨越大半個太平洋來到中國考察，并將西南地區(qū)的壯美風景介紹給了全世界，由此掀起了尋找香格里拉的熱潮。
“”也受到廣泛關注，被譽為“世界級風景線”，其中一條便是從洮河邊的扎古錄鎮(zhèn)出發(fā)，最終抵達迭部扎尕那。
高山、深谷、石門在迭山上并行
約瑟夫·洛克攝于1925-1926年
彼時洛克在云南進行考察，正好和從北京前往拉薩的英國準將喬治·佩雷拉相遇，他與洛克聊起了一路上的見聞，并稱青海的阿尼瑪卿神山高度可能超過了珠穆朗瑪峰，是世界第一高峰。
洛克對此充滿了興趣，于是他組織了一支考察團，向阿尼瑪卿進發(fā)。但當時正逢軍閥混戰(zhàn)，通往阿尼瑪卿的道路受阻，洛克一行只好先改道迭山，卻意外見到了平生從未見過的景象：
迭山橫雪、怪奇石峰、疊翠林海、悠然田園、獨特藏寨……洛克評價：“如果《創(chuàng)世紀》的作者曾看見迭部的美景，將會把亞當和夏娃的誕生地放在這里?！?/p>
高山、深谷、石門在迭山上并行
約瑟夫·洛克攝于1925-1926年
這個連接起昆侖山、秦嶺、橫斷山的樞紐，呈現(xiàn)出明顯的過渡性，生態(tài)多樣性極其豐富；洛克在卓尼就發(fā)現(xiàn)了10種云杉，而中國的云杉種類也只有17種，他判斷這里是中國杉樹種類最豐富的地方。
云杉林
這讓洛克決定留在卓尼，在當?shù)赝了镜膸椭拢蹇嗽O立了工作總部，一待就是兩年。
他用這段時間走遍了迭山的每條峽谷，采集了2萬份植物標本、3700袋種子和鳥類標本，并記錄下迭部的山川樣貌、植被情況、村落形態(tài)。
圖1：洛克一行扎營卡車溝，身后是巨大的云杉林
圖2：由卓尼前往迭部；圖3：迭山風貌
其準確程度令我感到震驚，洛克百年前標注的村落名稱，在今天的地圖上竟然能夠完全對應；
還有包括曬佛、跳神會、酥油節(jié)等在卓尼寺院生活的影像，都發(fā)表于《國家地理雜志》之中。
在卓尼寺院的生活
當時植物大發(fā)現(xiàn)的時代開啟，以自己的名字為植物命名，是每一位植物學家的夢想。除了洛克之外，還有不少外國學者千里迢迢來到中國，見證了迭山的神奇——
1884年，來自俄國的探險家波塔寧來到甘南考察，留下了西方人對于迭山的第一縷印象：
“高山和深谷構(gòu)成了迷宮，即便站在最高的埡口也看不清山脊和河谷的走勢，同時也構(gòu)成了山澗激流、瀑布、天然階丘等多樣迷人的景色。搭在巨石上搖搖晃晃的吊橋，提醒著人們正在進入一個野性的高山地區(qū)?！?br>“三江并流”發(fā)現(xiàn)者沃德、植物采集家波爾登、英國動物學家華萊士與歐文、英國高山植物學家法瑞爾等人也接連來到此地，探索迭山地區(qū)動植物情況，并成為研究迭山的珍貴歷史資料。
上圖：法瑞爾《在世界屋檐上》關于迭山植物的記錄下圖：洛克發(fā)表在國家地理雜志的《卓尼寺廟的生活》以及他繪制的迭山地區(qū)現(xiàn)代地圖
最初，我便是通過這些文獻來了解迭山，其中大部分國內(nèi)還沒有完整譯本，因此需要先進行翻譯工作；更為頭疼的是資料搜集，有時候可能會面臨一兩個月都沒有線索的情況。
我印象特別深刻的是，在得知英國愛丁堡皇家植物園保留著法瑞爾在迭山考察的資料后，我專門寫了一封郵件，希望能夠得到他們的幫助，但不巧碰上了圣誕節(jié)，植物園放了將近一個月的長假；幸而假期結(jié)束后，我就收到了相關回復。
解決了資料搜集，新的問題接踵而至。在這些大量的文獻中，其實并沒有“迭山”，而出現(xiàn)的是“岷山”。
兩者之間，究竟又存在著怎樣的關系呢？
■一條山谷，
足以震驚世人
“岷山”在哪？
翻閱中國歷代地理典籍，“岷山”被認定為長江的源頭，但由于測繪條件有限，人們只知道它是位于川甘交界的一大片未知區(qū)域；當外國探險家來到此處時，也沒有進一步更精細的劃分。
于是探險者們將位于洮河與白龍江之間的橫向山脈，標注為“岷山”或者“岷山北嶺”。
直到20世紀40年代后，隨著西北地區(qū)地理研究的深入，“迭山”的稱呼才逐漸開始使用，“岷山”則用來命名橫斷山東北側(cè)以雪寶頂為主峰的山脈。
迭山橫雪攝影：秦同輝
雖然對“迭山”感到陌生，但由于命名差異的存在，其實我們早與迭山相遇過了。
相信大部分朋友都讀過毛主席的《七律·長征》：“更喜岷山千里雪，三軍過后盡開顏?！备鶕?jù)當時的軍事地圖來看，詩中的岷山，指的就是今天的迭山。
1935年，在長達一年跨越江河、雪山、沼澤的艱苦歷程后，紅軍進入了甘肅境內(nèi)，并得到了卓尼土司的幫助；紅軍重振旗鼓一路北上，在翻越迭山時看到壯闊的千里雪，心中該有多少壯志豪情？
某種意義上，這座非著名山峰，決定了中國的歷史走向；百年前，它還是世界關注的焦點。
迭山的植物王國
攝影：花間
如今，扎尕那被中國國家地理評選為“中國十大非著名山峰”，迭山僅憑一條山谷，便足以震驚世人，但它的魅力，絕不僅于此。
2017年起研究迭山至今，5年時光，我十余次走向這片土地，每一次都能從中收獲驚喜和感動——
我第一次看到“雪中花”，杜鵑、龍膽、報春……一叢叢一簇簇的高山植物，長在流石灘，開在大雪里，格外明艷動人，它們身上所具有的一股“野性”是人間花卉所不具備的品質(zhì)，當?shù)氐牟刈迥裂驄D女用它們編成花環(huán)，戴在頭上；
迭山的植物王國
攝影：花間
巖羊、雪豹是這片土地的主人，由于和秦嶺相接，甚至可能還有大熊貓前來做客；
當?shù)氐牟刈寰用袢员Ａ糁爬系拿褡逵洃?，以木、土、石相結(jié)合建成的榻板房依山而建，水磨群仍在使用以制作糌粑，或是作為水經(jīng)輪向眾生傳遞祝福；
迭山深處的榻板房群落
圖源：微觀迭部
我們在這里追隨洛克的腳步，軍閥混戰(zhàn)時期，拉卜楞寺的小活佛曾逃到一個叫白石崖寺的地方避難，洛克給他拍了照，從那里能看到迭山的震撼美景。
我們一一比對寺院名稱、地理位置，最終在紅山口觀景臺的附近發(fā)現(xiàn)了蹤跡——它不知何時翻新了一遍，已不是當時的寺院，但我們?nèi)栽谕豢臻g內(nèi)，欣賞著洛克百年前看過的同一片風景；
重走
除了已知還有未知，迭山的主峰究竟是扎伊克嘎還是措美峰，雖然有勘測數(shù)據(jù)但仍存在爭議，至今尚未分辨。
我將這些答案與問題，都記錄在《發(fā)現(xiàn)之旅——迭山百年探險考察錄》之中，希望有更多的朋友能夠了解迭山這處獨特的自然地理單元，發(fā)現(xiàn)一片仍待探索的理想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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