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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做了我小時候
想出現(xiàn)的那個人
劉霖玲\廣東省深圳市
題記:這是千千萬萬個農(nóng)村孩子輟學后走向大城市成為打工妹的縮影,主人公春天帶著80后成長的烙印,經(jīng)受社會的沖擊洗禮,在陌生的城市摸爬打滾,尋找自己的春天。
(一)她的名字叫春天
春天出生在1980年的春天,降生在湖南一個邊遠的農(nóng)村家庭里。她出生時不會哭,家里人以為她是個啞巴,接生婆小心翼翼地用燒著的艾條把她燙哭出了聲音,這下才讓大家松了個氣,大家都說這女娃挺倔的。父母沒什么文化,原本隨“梅蘭竹菊”的大流給取個“春蘭”,但鄉(xiāng)下口音“L和N”發(fā)音有點分不清楚,叫成“春難”不太吉利,最后改成“春天”,祈求老天讓她平安長大。春天是家里的長女,家里有2個妹妹和1個弟弟。家里窮,吃、穿、用的什么都得讓著給弟弟妹妹。連學校建議自愿繳費打乙肝抗體疫苗50元一支,也只有弟弟才有條件打。
春天在班里的成績都是名列前茅,最終也以全校第一考到了鎮(zhèn)上的初中。原本父母想讓她讀完小學就輟學去打工,減輕家庭負擔,但實在不忍心讓剛剛考上的她馬上輟學,村里的人都知道這娃兒愛讀書,說是全村孩子學習的榜樣。放牛時,她帶著書;割豬菜時,她帶著書;喂魚草時,她還是帶著書。她父母算了家里的一筆賬:一擔收割好的谷子一百斤才賣七八十元,初中一學期就得七八百元。家里耕著三畝地,還跟鄰居借耕了一畝地。一畝地最好的收成,能收上八九百斤谷子,還不夠春天一學期的學費,家還有3個娃兒讀小學,每個人每學期最少也是三四百元。孩子們還小,勞動力有限,就連家里七八十歲的老母親還得幫忙下地干活。
直到那年春天她已念完了初中一個學期,春節(jié)還沒過完,年邁的奶奶挑水摔了腳。春天跟奶奶同睡一個房間,父母送完醫(yī)生走,回頭就跟她提了輟學的事。那時她正在幫奶奶的腳涂跌打藥,奶奶曾囑咐說要大力涂藥油才能發(fā)揮藥力,她那次用的力是最足的,她沒有哭,只覺得跌打藥很辛辣,辣得自己的手也是紅也是痛的,她輕聲點頭答應了。
父母走后,她也幫奶奶涂好了藥油。她出了院子,搖壓水井,沖洗雙手。藥油的刺鼻氣味慢慢地被沖淡,但手還是紅的、痛的。她默默地回到房間,輕輕地把雙手放在自己的課本封面上,就這樣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地站了很久、很久。
第二天她便跟著父母去拜托村里在深圳打工的嬸嬸帶著她去打工。
(三)求職打工盼春天
年后,春天沒有告訴任何人輟學的消息,便跟著那個嬸嬸來了深圳,嬸嬸在一家印刷廠做普工。因為春天年齡太小,她只能借同鄉(xiāng)的身份證入的廠。
她很愛讀書,以前從來也不羨慕同村那些外出打工的女孩子,她們回家時穿得光鮮亮麗,打扮也時髦了,皮膚也變得白嫩,整個兒城里人的感覺。這也讓村里很多家境還好,但不怎么愛讀書的人蠢蠢欲動,更加不想讀書,要出去打工了。
她知道打工生活沒那么好,但沒想到工廠的生活竟是那么艱苦。她上的是夜班,每天從晚上8點上班到第二天早上8點,必須一直都站著去稱一本說明書的重量,來確定有沒有缺少頁碼。稱書的區(qū)域不能近距離使用降溫工具,一個車間近500多人,廠區(qū)很悶熱。工廠伙食也特別差,每天都是咸菜和白蘿卜。工廠對面是一家五星級酒店,晚上從車間窗口可以清楚地看到客人在悠閑地享受著晚餐。
剛上班的頭幾天,每到凌晨,她站著打瞌睡,有時正夢著吃奶奶做好的燒餅或者蒸地瓜,突然“啪”的一巨響,她嚇得跳起來,她看到了主管手里拿著一本書,正兇神惡煞地盯著她……
一個月過后,她的體重少了10斤,她的軟膠鞋跟也少了1厘米,她拿到了400元。第一個月她把這筆錢全寄回了家。她聽說車間主管是因為會一點電腦打字才被提拔的,但學電腦要花掉600元,接近自己近兩個月的工資。從第二個月起她覺得自己每個月得存50元,其余全寄回家。第二個月她存的50元,準備買點學打字的書,沒想到錢在第二天就被偷走了。50元是家里兩個月的開支,她很難過但沒有哭。第三個月她又存了50元,這次她不但買了書,還給自己在銀行里開了個戶。
工廠一共住了16個人,有的還是夫妻同住,拉了個簾子算是私人空間。每次春天上完夜班回來,她盡量減少睡眠,白天多抽點空看書,宿舍里有人打牌、家庭聚會,有各種格格不入的嘈雜聲,她只能戴著耳塞看書。
宿舍里有6個是和春天同一個車間的人。3個舍友跟春天差不多年齡,她們喜歡買衣服,買零食,有時看到春天那么省,會把她們的舊衣服給春天穿,吃零食的時候會招呼春天一起吃。還有一個比她們大幾歲的舍友,長得很漂亮,有點像陳慧琳,經(jīng)常外出去約會,聽說跟老板的司機好上了。還有2個是已婚已育的中年婦女,經(jīng)常跟她們說教“女孩子讀那么多書沒有用的,一定要嫁得好!”“漂亮才是本錢,一定要把錢花在打扮上,找個好娘家!”每次春天跟舍友們都是隨聲應和著,又忙著自己的事去了。這樣單一的生活方式,呆板、平淡,看不到頭,像掉入了一個死循環(huán)。她感覺自己的語言能力都要退化了,上班不能在車間說話,下班后沒話說。
她在日記里寫下這首詩“機器聲/在生活低處喘息/像極了干累了的老牛/可是,我沒有草/這里也沒有自由的山坡/我和它都被困住了/如何走出牢籠?/我需要一把鑰匙/去開啟走向春天的大門……
春天在那家印刷廠呆了兩年多,那一年的7月香港回歸了祖國,她覺得她自己也要有些變化了。當初她打工的夢想就是盡快賺到錢回到夢寐以求的校園。這年的冬天,一個偶然機會她被介紹到了保險公司。春天的新工作是一名保險業(yè)務員。她勇敢地踏出了第一次陌生拜訪的腳步,她第一次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給陌生的客人介紹了保險,對方以為她是騙子,把她轟了出來。就這樣,春天晚上磨練口才講解技巧,白天騎著自行車一遍一遍地在大街小巷里穿行拜訪陌生人,三個月試用期過去了,她身心疲憊,人生地不熟的她居然一筆業(yè)務也沒有談成。她瞞著家里人還一如既往的給家里寄錢,盡管她寧愿自己挨著餓,房租眼看就要交不上了。自己辛辛苦苦存了600元去報班學習,她交了錢去上了一天的課,發(fā)現(xiàn)那個培訓機構(gòu)突然倒閉,老板卷了很多人的錢跑掉了。
回出租房的路上,她感覺風冷、街道冷、陌生人也冷。一進屋,她便忍不住撲在床上大哭。哭了一會,她默默地擦干了淚水,給印刷廠其中一個年齡相仿的舍友打了個電話,這個舍友告訴她,印刷廠只有她留了下來。二個大姐回農(nóng)村老家照顧孩子;那個“陳慧琳”已經(jīng)結(jié)婚懷孕了,她的老公還是那位司機,只不過跟老板沒任何關(guān)系,家里也貧窮得很;另外一個年齡相仿的做了酒陪,能賺比較多錢,前幾天也在打聽春天的消息;還有一個回家讀書去了。最后,這個舍友在電話那頭聽完了春天的事,嘆了口氣說,折騰有風險,走捷徑也有風險,她選擇一成不變地生活著,所以才繼續(xù)呆在印刷廠做普工。她還問春天需要現(xiàn)在做酒陪的那個舍友的電話嗎?春天拒絕了。
這個舍友主動慷慨地借了春天兩百元交了房租。那天春天回到租的房間,在自己的日記本寫下“出租房那可憐的水龍頭/永遠被開著最小的閥/它操著窮人的心/去出賣它真正的主人/它小心翼翼地滴著水/它不敢大聲喧嘩/它怕水表轉(zhuǎn)得太快/它就要面對下一個陌生的面孔/它辛辛苦苦地蓄了一桶、下一桶/日子是滴著的水/又是流掉的水/日子是蓄著的水/又是用掉的水/只要不徹底關(guān)掉水龍頭/那就有用上水的希望!”
她決定重拾信心,重新找工作。她從上一份工作積累了陌生拜訪的經(jīng)驗,到深圳每個有打字機的店鋪去談,免費給店里打雜工,只要求老板在沒有客人的時候自己能摸一摸打字機,學打字。整整找了一個月,她終于找到了一家老鄉(xiāng)開的店鋪,一年后她學會了打字……
后來的春天雖然沒有重返校園,但她通過自學自考,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一名深圳的高級白領(lǐng),還長期資助山區(qū)的寒門學子。有人曾問她的公益感言是什么,她說“我輟學時真的很希望有個人能幫幫我,我只是做了我小時候想出現(xiàn)的那個人。我相信人生只要不放棄,總會迎來春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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