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走之前兩三個月,性情大變。
溫和不計較的他,突然變得嚴厲。有一次,大家正在吃飯,他暴怒起來,指著幾歲的晚輩,叱罵。弄得大家非常尷尬,一時間屋里氣氛凝重,誰也不敢出聲,怕招來父親說出更莫名其妙的話語。
向來看淡生死的他,主動談起了身后事的安排。而且,那一段時間,父親異常地殷勤。
主動給家人削水果,還親自送到每個人的手上。
母親臨走的這后面兩三個月,現(xiàn)在回想起來,也有很多跡象。
原先到她那兒吃完飯回家,她一定堅持送到公交車站,目送車子走遠才肯回家。后面的這兩三個月,她經常說累,回家的時候,我就不要她送,她還是堅持要送。最后的幾回,她說有些走不動了,就送到電梯口。當我們走到小區(qū)門口,回望,母親還站在電梯口望著我們。我知道后,每次走,就強迫自己不回頭看,怕自己心疼,怕自己會流淚。
有時我在想——母親在世上的時日可能不多了,有空多來陪陪母親。
但真有空的時候,又嫌折騰,就不愿去。然后就像完成任務一樣,每周去看一次或兩次。
每次去了,嫌母親家的飯菜味道太寡淡,就只是象征性地吃上一點。母親總是會觀察我的口味。知道我喜歡排骨燉海帶,每次去必定有這道菜。為了讓我吃得有味道,和保姆一起買肉、買包面皮,給我包包面。
每周我下午沒課沒晚自習的日子,她總會喊我過去吃飯。有時還會炸魚、煮魚。當我推辭不去,母親像哄小孩一樣,說我煮你最喜歡的魚,讓我不得不去。
但有幾次,無論母親怎么邀請我,我都拒絕了。拒絕的理由很可笑。其實,我啥事都沒干,枯坐家里或學校,就是懶得動身去陪老母親?,F(xiàn)在想想,真夠絕情,真夠心狠。
有幾次,去了,母親又來講過去的事。我脾氣一下上來了,教訓母親——天天講這些不愉快的事,有意思么?再講,我就不來了。母親一下就愣住了,眼里的光漸漸黯淡下去。后來。母親再也沒在我面前講那過去的故事。這是多么殘忍的事,我做了,將一個老人的內心活活地封住了。
保姆打來電話,說母親一晚上反復起來躺下,病了。
我打電話過去,母親說已在社區(qū)醫(yī)院輸液,好多了,明天再去輸一次液。
保姆又說,最近母親的飯量不如從前,也不吃辣椒和蔥蒜之類的佐料了。
我想,可能老了,口味有些改變,胃腸功能有些下降,這都很正常,一點沒引起重視,任由母親自己按照過去的方法,療治身體,調養(yǎng)身體。
沒想到三天后,母親猝然離去。
母親這一生,從中年開始,沒住過一天院,沒麻煩孩子照料過一天。
和老年朋友打麻將,打一角錢,要是輸上一兩元,就心痛不已,就立馬止損,不打了。
母親和父親,60多歲,根據(jù)庫區(qū)移民政策,才拿上養(yǎng)老保險。最初一個月才680多元,漸漸地在2022年的7月才漲到1980元。就這微薄的收入,將養(yǎng)著日漸衰老的自己生存,照顧著自己渾身病痛的身軀。
就這樣的收入,還留下一點財富,除打理好她自己的身后事,還略有盈余。
辛勞一生,清苦一生,節(jié)儉一生,為兒女操勞一生,而兒女回報不及千萬分之一。
據(jù)實記錄,心緒難寧,寫得零零碎碎。祈愿家有老人的子女,多多陪伴老人,以免像我等抱憾而難原諒自己。
2022年12月30日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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