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黃遠圖，安?？h洋門鄉(xiāng)濠林村人。原在安福303車隊工作，1993年后自謀職業(yè)，現(xiàn)已退休，定居浙江省寧波市。
《我的二姐》
（圖來自網(wǎng)絡(luò)）
我的二姐～黃懿芬，出生于一九五零年三月，與共和國同年歲。戰(zhàn)后的祖國百廢待興，一窮二白，在這片荒蕪的土地上重生的人們注定要吃苦頭的。再加上蘇聯(lián)逼債，三年自然災(zāi)害，可想當時的情景是何等的艱難。
我家兄弟姊妹七個，二姐排行老二，從小體弱多病，七兄妹唯獨二姐個頭矮小，大約155公分。由于家境困難，二姐只讀到三年級，早早地輟學在家?guī)椭鷭寢屪黾覄?wù)。記得二姐在家門口上學時，當時我在三歲左右，二姐一邊上學，一邊帶我，有一次二姐安置我在家睡覺，中途還要不時的回家來看我是否醒來，當我醒來后，二姐立即翻出在帶火的灰里煨好的紅薯喂給我吃，而后帶我到學校和二姐一起上課。
二姐輟學后，在家洗衣、做飯、打豬草、砍柴……小小年紀早早的挑起了生活的擔子。隨著時光的推移，十三四歲的二姐儼然像個當家人，當時沒有碾米機，要用人工去搗碎谷子，我們哪兒叫舂米，舂米活二姐一個人做不了，需要弟弟們的配合，弟弟調(diào)皮不愿去干活，當時大哥在金田小學上學，學到了一些小孩子認為較為新潮的俏皮話來抵觸二姐，一邊跑，嘴里還不停的念著～哎西噠噠，嚜西噠噠……二姐急得直跳腳，一邊追，一邊高聲叫罵～樓板榻咯，草坯蓋咯！其實二姐根本不懂得罵人的含義，只是耳濡目染學來的罵人語調(diào)，鄰居們看到二姐一個小女孩學著大人的語調(diào)調(diào)教弟弟，覺得又滑稽，又好笑，而后經(jīng)常成為鄰里大嬸們茶后飯余的笑料。
轉(zhuǎn)眼間，二姐到了下地干活的年齡，我父親是個小學老師，曾經(jīng)就讀于九江師范學校，讀書出身，不知道干任何農(nóng)活，只記得每星期回家，只會改善伙食，不是買半邊豬頭回家，就是想辦法到河里弄魚，或是季節(jié)到了有時會上山撿松菇，父親在家廚房的事情全包了。所以說我家是個典型的“半工半農(nóng)”家庭。因而家里只有我媽一個人掙工分，小孩多，每年都是超支戶，所以每月到隊里領(lǐng)口糧時，拿工資的家庭，一定要繳納現(xiàn)金才能發(fā)放。當時大姐在念中學，為減輕家庭負擔，二姐參加了集體生產(chǎn)勞動。二姐盡管個頭小，但做事挺麻利，一百多斤的擔子也能輕松自如。每天忙完了農(nóng)活，回家后還要去菜地，尤其是雙搶期間，隊里的勞動強度極大，回家已經(jīng)天黑還要去菜地挑水抗旱。當農(nóng)民難吶，身子骨就好似鋼鐵鑄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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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在農(nóng)閑時，二姐經(jīng)常清早起來到山上砍一擔柴火回家，而后還要趕去生產(chǎn)隊出工。那個年代隊里的定糧總是不夠，尤其小孩多的家庭，每月的定糧只夠半個月，為了承上啟下，每天的飯里只能和著其它雜糧充饑，如：水蘿卜、干菜、毛芋頭、當然紅薯是好的，媽媽從永新懷中圩上買回來的紅薯，還要鎖起來，以防孩子們?nèi)ネ党浴Ｓ诚癞斨杏袝r也喝稀飯，但稀飯不經(jīng)餓，外面打個轉(zhuǎn)回來，肚子就鬧意見，沒吃的時候還吃過馬齒莧，米糠。二姐跟媽一樣，吃不飽還要參加繁重的體力勞動，在那個時候用饑寒交迫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哪年冬天，隊里派二姐去社上參加修水庫，社上水庫在安福的西鄉(xiāng)、百里之遙，當時只能步行，隊里一行經(jīng)彭坊翻山越嶺奔赴目的地，天寒地凍，路上經(jīng)過木橋時，木橋上結(jié)冰，只能爬過去。家里生活困難，沒有墊被，二姐只帶了蓋被，每晚只能蜷縮著身子度過漫漫長夜。米菜要自帶，臨行前家里炒好一罐子蘿卜干，無論是否變質(zhì)要吃到隊里撤退的那天。米也是算計算計，每天半饑半飽來回在堤壩上奔跑?，F(xiàn)在想想真的好心酸！
為了補貼家用，二姐跟大哥曾經(jīng)到彭坊山里砍柴賣，寄住在人家家里，砍完柴挑到窯廠賣，條件非常艱苦，臨近過年姐弟倆在窯場領(lǐng)著用汗水換來的辛苦錢高興地回家，并如數(shù)交給了母親。
文革期間盡管條件艱苦，但二姐非常樂觀，天天拉長嗓子唱歌，嗓音條件蠻好，村里人都知道。后來大隊組織了文藝宣傳隊，演出時還特邀了二姐上臺演唱了一首《不忘階級苦》，記得二姐平時還喜歡唱《見了你們總覺得格外親》等歌曲，二姐嗓音至今還縈繞在我的耳邊。有人說嗓子好有遺傳，但我很難追溯二姐到底遺傳了父母哪個的基因，只知道父親在年輕時曾上臺扮演過老太婆，但只能說明父親身上可能存有一點點文藝細胞，不見得與嗓音有關(guān)。二姐的樂觀性格，曾經(jīng)感染過我們，同時也給我們帶來了無盡的快樂！
曾記得，在文革前期，那時沒有商品鞋買，只能自己做，每年過年時家里每人要做一雙新鞋，為迎接過年，了卻孩子們的心愿，于是媽媽、大姐二姐年前每個晚上都連夜趕做。大年初一我們早早的起來，穿上新衣服，配上新鞋子，一溜煙地跑到外面在其他孩子面前擺臉去了?，F(xiàn)在想來孩提時過年也是很留戀的。這里面畢竟有媽媽和姐姐們的愛。
七十年代初期，弟弟們長大了，也快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家里只有三間老屋，怎么辦？在那個年代還能靠誰呢？沒有什么救世主，只能靠自力更生。俗話說得好：夫妻同心，其利斷金，人心齊，泰山移！在二姐無私的作用下，姐弟們一起上山砍柴，一起打磚，做瓦，燒窯，一起到深山背木頭，一起到河里摸石頭，河邊挑泥沙。在二姐出嫁前，建材基本就緒，于七五年八月新房子落成。新房子的落成飽含了二姐的心血和汗水。
姑娘大了，媒人也上門來了，曾經(jīng)有媒人幫二姐介紹一個公辦老師，只因?qū)Ψ缴鐣P(guān)系較為復(fù)雜，父母沒能同意。后又經(jīng)人介紹九溪村（我媽的娘家）一位青年，橫龍農(nóng)中畢業(yè)，也就是我后來的姐夫～羅解開。當時父親與外公覺得這家人家忠厚老實，姐夫的爺爺與外公解放前曾在南昌共過事，很是了解，于是贊同這門親事，父母之命，媒妁之約，二姐也就跟著同意了。
說起忠厚傳家應(yīng)與仁義二字緊密相連。我外公原本在南昌謀差，在南昌郵電局做架線工，因上司貪污克扣下屬職工的工薪，外公性格原本剛烈、正直，告了上司一狀，帶著妻兒老小回到了老家，那時我媽媽10歲了。所以后來我媽對于農(nóng)活做不太開，很有可能與在南昌待的10年有一定的關(guān)系。再后來二姐肩上的擔子自然就重了一些。
我父親因為仁慈，所以很有憐憫心。在學校每當其他老師罰留學生太晚，我父親總是偷偷地將學生放回家。因此，在文革期間，整個安福南鄉(xiāng)片四十歲以上教師都被揪出來了，唯有我父親沒有受到?jīng)_擊。我媽屬填房，父親的一房因生第一個孩子時難產(chǎn)，大人孩子無一幸免。父親在30歲那年續(xù)了我媽。父親非常講仁義，第一任妻子家一直當親戚來往，小時候我與二哥經(jīng)常去大媽家拜年，送節(jié)禮，稱大媽的媽媽為外婆、其弟為舅舅，關(guān)系非常密切，直至我參加工作后來往才少了，一般人很難做到。
一九七三年靠近年關(guān)，我二姐出嫁了。那年我上高一，姐夫家家境貧寒，二人白手起家，命中注定二姐一輩子勞碌艱辛?；楹笊兴膫€孩子（三女一男），每天忙里忙外，大情小事靠二姐一人張羅，家里打理的還算井然有序。姐夫～羅解開算得上好人，大方而且隨和，但是缺否人生規(guī)劃，雖說是赤腳醫(yī)生，幫人家看病時只要有酒喝，就連藥品費不收都行。處事非常被動，早上好睡懶覺，每天二姐起來忙活了半天，然后摧他起床還不太情愿，沒有二姐都很難生活自理的那種人。因此姐夫一輩子渾渾噩噩，一事無成，偶爾兄弟姊妹在一起時還得吹上幾句～說自己如何如何能耐。看來外公與父親的“忠厚傳家”還得要經(jīng)過具體的生活檢驗，不能一慨而論都是對的。
二姐出嫁后對原生家庭的情感似乎濃厚了許多，當我們?nèi)r，二姐總是滿心歡喜，噓寒問暖，一進家門，無論是否吃過飯，二姐總要煮上三個荷包蛋給我們墊肚子，然后拿出最好的來招待家人，臨行時總忘不了叫我們捎上一些土特產(chǎn)回家，從來不吝嗇，每次從二姐家回來都會有一種滿滿的幸福感。我參加工作后，每當拜年時會給二姐十塊錢，她都感到非常驚訝～那么多呀！似乎只能她付出，要他人的東西總覺得過意不去。
我考取學校那年，消息不脛而走，傳到了二姐的村莊，二姐得知后激動的哭了，似乎覺得弟弟出息了，為家人爭了光……。二姐哭了！這是何等的親情感召！二姐這種情感的自然流露是對手足之情的最好詮釋。每每想起此事，使我深深地感到～世間終有真情在！
九八年七八月份，我在安福經(jīng)營汽車配件店，一個噩耗傳來，說二姐患了肝癌，當時我非常震驚，從未有過的無奈油然而生！據(jù)說二姐患病前夕，正值五月份，陰雨連綿，氣溫較低，二姐在常年濕地的冷水田里勞動多日，后因重度感冒一個多月不見好轉(zhuǎn)，最后到安福醫(yī)院檢查，發(fā)現(xiàn)肝癌已經(jīng)晚期。二姐住進了安福醫(yī)院，兄弟姊妹一同去陪護，當時二姐還念念不忘因她的病，可憐（連累）了我們這些兄弟姊妹。二姐的晚期肝癌，用手觸摸肝部可明顯感覺到一個隆起的腫塊，在人生如此的非常時期，二姐還能表現(xiàn)出她的樂觀態(tài)度，她笑著說：要是沒有這一坨就好嘞，現(xiàn)在就這樣死去，只是可憐了這幾個孩子，能治的話，哪怕做個殘廢人也行，在家里守守大門，這樣能看著孩子們的成長，可見二姐有著多么的不舍。真是老天造化弄人，兩月不到二姐生命就已走到了盡頭，二姐永遠定格在48歲！
我猜想，二姐曾在我身上寄予了一線希望～看能否帶老二離開農(nóng)村，由于時代的變遷，市場行情的無常，最終老二在我身邊離開，艱難的走向了打工之路，至今想來深感內(nèi)疚。在我工作期間，二姐由于家庭拖累，很少進城來做客，當她到來時，城里一切都感到新鮮，好奇，甚至有些膽怯，尤其過馬路時，總是很難把握時機。想想二姐，要是在世的話，三弟要帶你去更大城市，見見外面的世界，只可惜不能如愿以償。
回想起二姐，她勤勞、善良、和藹可親。記得大姐在二姐面前很歉意的說：可憐懿芬，沒有讀到書，吃了一輩子的苦。二姐回答：姐姐快別這么說，要怪只能怪自己不會讀書，生來只有干體力的份?？纯炊?，她總是用“宿命論”來化解這樣的話題?？梢姸愕男亟蠛投橇俊珡牟辉固煊热?，任勞任怨，似乎只有受委屈的份。二姐的一輩子總是在忙忙碌碌，除去睡覺，其它時間就像一臺機器不停的運轉(zhuǎn)，一輩子做了兩輩子的事，只見付出，沒有享過一天清福，二姐就像家庭中的“焦裕祿”，是爸媽的好兒女，兒女們的好媽媽，丈夫的好內(nèi)人，兄弟姊妹的好姐妹。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二姐這種無私奉獻精神和高尚品質(zhì)希望能永遠激勵我們這些親人。曾記得，二姐出嫁前，在洋門照相館與六歲小妹牽手留下的青春倩影，每每想起這張照片我都會有一種無盡的傷感，二姐??！你的音容笑貌永遠映襯在我的心間，倘若有來生我們還做姐弟，二姐你說行嗎？
三弟遠圖
憶于2020年8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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