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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的影迷，已經(jīng)許久不曾為一部紀(jì)錄片如此沉醉。雅克·貝汗的紀(jì)錄片《海洋》，在夏天將要過去的時候，除了收獲不錯的票房、萬眾一心的口碑外，還有可能在這個魚翅全球消費量最高的國家創(chuàng)造一個奇跡——有越來越多的人在看完這部電影后表示，他們再也不吃魚翅了。甚至于許多餐飲業(yè)人士表示受電影感召，會將自己餐館內(nèi)的魚翅菜品撤下，其中就有俏江南的汪小菲。如果《海洋》能促成以食用魚翅為貴的傳統(tǒng)在中國的終結(jié)，那么這部影片足可以名垂青史——沒有什么比號召人將電影中的仁愛帶進(jìn)現(xiàn)實更能說明一部電影的魅力。
作為一位卓有聲望的導(dǎo)演，《鳥的遷徙》為雅克·貝汗在影迷心中積累了不錯的口碑，而在這之前的幾十年間，他是一位演員。為拍攝《海洋》，斯人耗費五年心血、耗資5000萬歐元、動用12個攝制組、最頂級的水下攝影裝備、70艘船、在全世界50個拍攝點進(jìn)行蹲點拍攝，力求為觀眾呈現(xiàn)最真實、最震撼、常人難得一見的海洋奇觀。雅克成功了，他把真實的海洋帶到了觀眾的面前。不僅是眼前，那片蔚藍(lán)也會沁入一些人的心靈深處。
這樣的電影，使人無法不選擇進(jìn)電影院觀看。人們再次像朝圣一樣去看一部影片，電影與電影院再度聯(lián)結(jié)在一起，而不再只是一堆數(shù)碼，一個故事，可以輕易被盜版、在電腦上還原。它必須用足夠尊嚴(yán)的方式呈現(xiàn)，并且營造出屬于它的特殊場域。憑借畫面、光感、環(huán)繞的音響，在那個黑暗的、閉眼可以聽到大海深處鯨魚孤鳴的場域里，人，方能沉靜身心，去思考電影帶給我們的東西——地球，屬于我們，也屬于他們，人類作為狹隘大地上的霸主，是時候去重新定位我們與自然的關(guān)系。而在覆蓋整個地球的藍(lán)色海洋中，生存著太多我們不了解的生命，他們與我們共同分享著蔚藍(lán)的地球。甚至于，并非地球?qū)儆谖覀?，而是我們——人類和動物們——共同屬于這個我們尚未能全然了解的地球。
在影院觀看《海洋》，是很震撼、很享受的觀影體驗。無邊無際的大海，當(dāng)一排排的巨浪充滿整個熒幕，那種巨大的沖擊力令人驚嘆，甚至比親眼看見大海還震撼（我們在海邊時，我們無法用直升機(jī)俯瞰巨大的海面，也就無法看見“大海的全貌”）。
導(dǎo)演用一個孩子的視角為電影開篇，孩子問，什么是大海？這部影片，似乎是雅克·貝汗給孩子的回答。作為觀眾，能感受到在拍攝這部影片的過程中，他的心是虔誠并且謙遜的。什么是大海？他沒有試圖給它下人為的詮釋，或是用人類的情感視角捕捉大海的風(fēng)景，他只是誠實地、盡可能真實地還原這五年的時光里，大海所向他展示的面貌。日，夜，浩大，細(xì)微，風(fēng)平浪靜與驚天駭浪，魚類，鯨類，蝦蟹，海龜……如果要說主觀視角的話，那便是對人類之殘酷、破壞性的展示（批判性的）。
捕鯊船將鯊魚的雙鰭割下，剩下的還活著的軀體成了無用之物，他們將它抓起，面無表情地拋入海中。鏡頭跟隨著它。失去雙鰭的鯊魚如同一條鰻魚般扭動著，直直墜入深海。在海底淺沙上，它如同車禍后無法動彈的人類，奄奄一息地抽搐著，從斷鰭的傷口不斷滲出鮮血，直至活活痛死……這樣殘酷的慢性殺戮，僅僅是為了得到它的鰭——據(jù)說那是一種有營養(yǎng)的美味，而在中國，魚翅更是奢華的象征，與燕窩、鮑魚、海參并列為席上珍肴……
一位母親帶著孩子看《海洋》，她問，寶寶最喜歡哪一種魚。孩子先興奮地回想了一下，而后黯然地告訴母親：我最不喜歡沒有翅膀的那條魚。——孩子的天性被喚起，惻隱，愛，與動物間一體的關(guān)懷，相信這部電影在小小心靈中埋下的種子，會引導(dǎo)他們創(chuàng)造與我們所不同的世界。
除了殺戮，還有人類的污染，已經(jīng)無處不在地滲入了海洋。一個鏡頭：哀鳴的海豹在一片被污染的海域潛游，在說不清是什么顏色的海水中，到處是黑乎乎的垃圾，海豹四處尋覓著什么，游過一個它永遠(yuǎn)無法理解的東西——被人類棄置海中的一部超市手推車。人類的文明變成垃圾，蠶食原本純凈碧藍(lán)的海域。即使不帶有任何主觀的判斷，面對那樣的場景，我也無法不為之動容，試問我們?nèi)祟愒诟墒裁?？我們給海洋帶來了什么？除了垃圾，就是殺戮，以及某些物種的滅頂之災(zāi)，以及，兩極不斷融化的冰山。
雅克·貝汗的良苦用心，至少在中國，得到了觀眾的真情回應(yīng)。如果他知道部分中國觀眾為此再也不吃魚翅，我想他會感到欣慰（雅克·貝汗在拍攝時曾特地來到中國長江尋找白鰭豚，可惜無功而返）。《海洋》在畫面和情感上大獲全勝，如果要吹毛求疵的話，那就是我認(rèn)為它欠缺一以貫之的內(nèi)在情節(jié)邏輯。畫面的真實和零散并存，鏡頭與鏡頭間的切換捕捉不到聯(lián)系性，從而使它更像一部令人驚嘆的海洋幻燈片。如果雅克·貝汗懂得講故事，相信《海洋》會創(chuàng)造更大的奇跡。不過，作為對片中少年“什么是海洋”的回答，它已經(jīng)足夠好，足夠美，足夠有誠意。
說到講故事，另一部電影很適合作為對照。同為描寫人與海洋動物關(guān)系的紀(jì)錄片，《海豚灣》在世界范圍內(nèi)飽享聲譽(yù)。我也不止一次聽到朋友說，在看完《海豚灣》后，決定吃素了。是的，影片中人類對海豚的殺戮、整個海灣染成血紅的場景，足以引起胃部不適，以及對人類本性的反思。就此做出再也不食用動物的決定，是很可理解的選擇。
我把這類關(guān)乎人與自然的關(guān)系、能引起人類對自身的反思的電影，稱之為地球電影?！逗ｋ酁场窡o疑是其中的佼佼者。影片的拍攝者本身曾是一位海豚訓(xùn)練員，因目睹自己所馴養(yǎng)的海豚抑郁自殺，受到極大震撼，從此散盡家財用于勸阻人們殺戮、豢養(yǎng)海豚?！逗ｋ酁场肥撬翟L日本某個專捕殺海豚的漁村的記錄，因其真實而血腥的畫面受世人關(guān)注。有意思的是，《海豚灣》的電影海報與《海洋》的海報選擇了同樣的畫面和視角，從而更具有對比性。而它們在日本更是同期上映，不同的是，《海豚灣》受到了當(dāng)?shù)貪O民的抵制。
相比于《海洋》的全局、客觀，《海豚灣》不折不扣是一部主觀的影片，如果沒有拍攝者對海豚超越一般動物的感情，這部影片也不會存在。它所引起的效果是雙向的——某些人因此震撼，反感于人類的殺戮，產(chǎn)生了素食和動物保護(hù)的意愿；另一些人因為這種難以說通的邏輯，“你抗議殺海豚，但你卻大嚼豬肉和牛排，僅僅是因為你覺得海豚可愛而已”，從而對動物保護(hù)者產(chǎn)生了更大的反感，認(rèn)為他們偽善——而更多人看完之后也許只是徒增了對日本的反感而已。
幾年前看完《海豚灣》，內(nèi)心為海豚的不幸深感悲傷，被人類殺戮時他們所發(fā)出的悲鳴慘叫令人難忘。然而作為一個素食者，我無法滿足于《海豚灣》的視角——如果說因為海豚聰慧、有感情而不應(yīng)被殺戮，那么對粗蠢動物的捕殺則成為了合情合理的需求。這種單一視角的動物保護(hù)，雖然也一直在加入、推進(jìn)整個自然保護(hù)的進(jìn)程，然而它也同時引起了反對者。這是《海豚灣》這部電影所無法平衡的現(xiàn)實。
雅克·貝汗在談到兩部電影異同時所說的話，很好的解釋了這種不同：“《海豚灣》更像是部新聞報道的電影，影片有大量屠殺海豚的場景，有點像電視里的紀(jì)錄片?！逗Ｑ蟆防镫m然也有這樣的片段，比如為了魚翅讓鯊魚在海里餓死，但我的視角不是以此為主的。我不是用電影指責(zé)某人、某部分世界。我不是批評《海豚灣》，但我只能說，他們更像報道。”
因此，《海洋》，可以說是在《海豚灣》后，給予我的一份慰藉。它的宏觀視角，有助于我們放下成見，平和地去看待生存于這個地球上的所有生靈，他們的美，他們的愛，他們自在、自然的生活。他們甚至比我們?nèi)祟愒谶@個地球上居住的時間更久遠(yuǎn)。人類該處在什么樣的位置？地球的霸主？萬物的王者？還是和動物一樣、寄居于我們共同的地球母親之上？
隨著地球生態(tài)的持續(xù)惡化，隨著自然災(zāi)難的不斷增多，即使你不相信2012 ，這些問題，也將會在未來某個時刻，來到你面前，使你不得不重新思考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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