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娘家，看見母親身旁有兩個60多歲我叫叔的村人陪著說話，心里甚是歡喜。隨著我的一句“媽！”那兩人也一同回過頭，一個賈叔，一個劉叔，難得他們今天都到了我家，他們兩個都是愛熱鬧的村人，幾個老人嘻嘻哈哈，說得很有氣氛。我知道其中劉姓的叔叔，母親的心里是不歡迎他的，他和母親的性格、認(rèn)識問題的觀點(diǎn)很不一樣。但他能在我們兄妹沒在家時來和母親說說話，我還是非常感激。
我們一起圍著火盆坐下，我拿出帶去的小零食，一起吃著閑聊起來。
當(dāng)然他們是主角。劉叔好像覺得受到了我的尊敬和鼓勵，更是興奮，于是他就滔滔不絕地說起了年輕時的舊事來，他描述的自己和我認(rèn)識的他有很大的出入，許是母親也是如此認(rèn)為，于是母親就說:“張達(dá)達(dá)李回回，盡是吹牛皮哩。”賈叔也笑著說:“讓吹木，吹了一輩子了，不吹嘴癢人哩，讓吹，不吹不熱鬧?！?/span>
已經(jīng)77歲的母親說話還是那么真接，我擋了一下母親說:“也許我叔有本事的一面我們以前就沒有看到，了解不多呢！”母親露出了不屑的神色。
這位叔叔說完了自己的豐功偉績,又開始說到自己的家人。說到他的弟弟——那個外號叫三踅的。又說他弟如何五馬長槍，他說的他弟就像是風(fēng)云人物一般。
我看見母親已經(jīng)面露慍色了。我說：“叔，你弟對我的印象很深，他在我們村里只能作為反面教材，他的所作所為，我還是了解的。我很清楚地記得他曾經(jīng)罵我母親的情景，當(dāng)時我十來歲，剛從學(xué)?；貋?，我媽背著剛從地里收割的麥子，襻得很高的重背籠，頭是不能轉(zhuǎn)動的。他無端罵我媽，罵我媽活該受苦?！彼?dāng)時罵我母親就像大人在罵小孩子般，那時的我只覺得血朝腦門上涌，恨自己為什么不是男兒，恨父親為什么不在家保護(hù)母親。
母親這才說：“一個村里的人，誰不知道誰是啥樣？東西二街、南北二山，誰不知道他有多害人啊。”劉叔這時也訕訕地說“哎，他連我都上手打哩，不知道他現(xiàn)在找到媳婦了沒?！辟Z叔說：“都是你爸媽慣的，一直想占上風(fēng)，村里有些人也扛火?？此惠呑踊斐缮读?，沒媳婦沒娃，你爸媽老時他都不管，想見一面，都見不到，你說老人養(yǎng)他有啥用。聽說他到現(xiàn)在還是到處混吃混喝哩?！?/span>
三踅是劉叔家里的老三，也是最小的一個，他現(xiàn)在大概有五十多歲了，從小發(fā)育好，長得很壯實(shí)。比同齡人高出了一頭。小學(xué)沒上完就東跑西跑，我清楚地記得他年輕時怎樣在鄉(xiāng)里橫行的。
十三四歲時，只要他進(jìn)村了見到路上的雞，立即會拾起石頭攆著砸，而且窮追不舍，往往追得雞踉蹌地跑著拉著屎尿；看見狗了就拿棍擂著打，打得狗哀嚎著溜進(jìn)那個黑窟窿再不敢出來；他見了路旁長得好好的樹苗就掐了它的頂，遇到大樹就上前蹬上一腳?？匆姲讐λ谙∧嗨ι先?。過年時他經(jīng)常糾集幾個男娃專門用彈弓瞄準(zhǔn)家家戶戶的燈籠打?？吹剿J(rèn)為不順眼的人，就罵罵咧咧。他經(jīng)常帶領(lǐng)周邊幾個村里不學(xué)習(xí)、家里又不管的男娃，看著誰老實(shí)本份就打誰。聽說他脾氣來了連他娘老子都打。后來他在村里真是雞見雞飛，狗見狗跑，人見人怕，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形象。他回村了，就像日本鬼子進(jìn)村了。村里婦女嚇唬娃時就說：“你再哭，三踅來了！”
后來長到十七八歲，他就經(jīng)常不落屋，村人不知道他在外面干啥。偶兒看見他臂彎里挎一個時髦女郎在村里晃蕩，很是春風(fēng)得意。他父母那時已經(jīng)與他兩個哥分家另住，他回家了父母就把他當(dāng)爺一樣的敬著，給做香的喝辣的，村人問他在外地干什么，他父母支支吾吾說不出來，但是看著自己的兒子打扮得體面而且又能黑唬住人，心里很是受活，他父親常給人說：“你看我家三踅，就沒吃過不好的煙，人家抽的是過濾咀，喝的是茅臺酒。女子娃一跟一大群，日子是活成人了，誰他都敢打，誰他都不怕?！?/span>
再后來，他的父母親越來越老，他兩個哥哥在外地打工，兩個老人艱難地自己從泉里提半桶水一步三歇地將就做飯度日，幾年時間里，那個三踅也沒有回來看他們。他家老人到最后已混到了走到鄰家就吃到人家的地步，直到十幾年前雙雙死去。
近五六年，三踅很少回村，村里他父母留下的房子已經(jīng)垮塌了，聽說他一直沒有正經(jīng)營事，前幾年因?yàn)榉旨耶a(chǎn)與他的兩個哥哥吵翻了，甚至攆著打他哥。他到現(xiàn)在還是光棍一條。村人很少見他，偶爾有人提起他說，“小時候他讓父母慣的，把村村鄰鄰就害咋了，咋不早死呢?！币灿腥苏f：“沒進(jìn)看守所，就已經(jīng)是他家燒了高香了。”還有人說“老了，安分了就好！”
不知已經(jīng)五十多歲的他，如果聽到這些話會有怎樣的感想？
作者簡介：劉育華，陜西省丹鳳縣棣花鎮(zhèn)人，公務(wù)員，喜愛文字。有作品在多家媒體和網(wǎng)絡(luò)平臺刊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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