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炳章（1878—1956），字赤電，浙江鄞縣人（現(xiàn)為浙江省寧波市鄞州區(qū)），近代著名中醫(yī)藥學(xué)家。曹氏著述頗多，其選編的《中國醫(yī)學(xué)大成》被譽為“醫(yī)學(xué)之淵府”，對中醫(yī)文獻學(xué)的貢獻斐然。在臨證方面，曹氏懸壺五十余載，醫(yī)術(shù)精湛，經(jīng)驗豐富。值得指出的是，曹氏不僅精通內(nèi)婦兒科，在暑病、秋瘟、喉痧等溫病急癥的治療上也頗有心得，撰有《暑病證治要略》《秋瘟證治要略》《喉痧證治要略》等專著。這在當(dāng)時的醫(yī)療條件下是極具實踐指導(dǎo)意義的。
近來筆者閱讀曹氏《暑病證治要略》，發(fā)現(xiàn)曹氏歷覽先賢之書，結(jié)合多年臨證實踐，對暑病的認識頗為深刻，不論病因病機，還是診斷治療，均有自己的見解。如曹氏在《暑病證治要略》中說：“暑為夏令之日氣，人類感受，每易致病，并無動靜之別，陰陽之分。”雖寥寥幾字，卻不僅指出暑之性質(zhì)，而且還點明暑病“無動靜之別，陰陽之分”，以訂正前賢之誤。茲將其主要觀點和診治經(jīng)驗介紹如下。
暑應(yīng)夏令，性當(dāng)為熱
關(guān)于暑之性質(zhì)問題，曹氏認為暑為夏令之日氣，暑即是熱，并引經(jīng)據(jù)典進行說明。其多從《黃帝內(nèi)經(jīng)》及王孟英氏之言。如《素問·天元紀(jì)大論》云：“在天為熱，在地為火，其性為暑?！薄端貑枴るx合真邪論》曰：“天寒地凍，天暑地?zé)??！薄端貑枴ご讨菊摗份d：“氣盛身寒，得之傷寒；氣虛身熱，得之傷暑?！币趺嫌⒀裕骸跋闹梁笥行∈畲笫?，冬至后有小寒大寒，暑即熱也，寒即冷也?！庇纱瞬苁显疲骸笆顬槿諝?，其字從日。曰炎暑，曰酷暑，皆指烈日之氣而言也?！边€指出仲景《金匱要略》所言的暍與暑、熱相同，皆為夏令一氣之名。
對于“妄合濕熱二氣為暑者”，曹氏據(jù)理駁斥，如云：“亢旱之年，河井皆涸，禾苗枯槁，濕氣全無，而炎暑更烈，其可謂之非暑乎。況濕無定位，分旺四季，暑與濕固易兼感，且夏季暑兼濕之證最多?！蓖瑫r也指出了暑容易夾濕為病這一特點。所以，在治療暑病時，曹氏強調(diào)：“須知暑為火熱之邪，然必審其有無兼濕，而隨證用藥，庶不誤人矣?！?/span>
暑分四類，各從其因
暑之別類，曹氏分四，傷暑、中暑、暑濕、伏暑是也。
傷暑者 冒傷暑熱為病者也。曹氏云：“夫暑之傷人，輕者曰冒，稍重曰暑，不拘表里，其邪從口鼻吸入，毛竅感受。……傷暑之病，多務(wù)農(nóng)田野，旅行長途，在烈日下工作。傷之者，是皆動而得之，故曰傷暑。亦由元氣不足，無力抵御，即所謂氣虛身熱，得之傷暑。”認為傷暑有輕重之別，并指出了傷暑的發(fā)病原因和感邪途徑。
中暑者 曹氏考之與仲景中暍相同，而略有輕重之異。中暑較傷暑病情危重，有急性和慢性之分。急性者，夏月酷暑之時，為暑毒所中，直入心包，以致氣不得泄，昏仆猝死。慢性者，有虛實之別。虛為陽之虛，實乃痰之實，皆系平素即有陽微不振或痰壅經(jīng)絡(luò)，一旦感暑，其病即發(fā)。另有暑熱閉塞孔竅而致昏厥者，名曰暑厥；火甚刑肺，肝無所制，肝風(fēng)內(nèi)動，而致手足抽搐，不省人事者，名曰暑風(fēng)。
暑濕者 天之暑氣與地之濕氣相合也。于病表現(xiàn)，變化頗多。如曹氏云：“病之繁而且苛者，莫如夏月暑濕為最甚?！笔畹脻駳鈩t郁而不宣，故愈熾；濕得暑氣則蒸而上熏，故愈橫。曹氏認為，暑濕之病屬陽明、太陰者居多，其傷人也，必隨人身之變。若人身之陽氣旺盛，則隨火化而歸陽明；陽氣虛弱，則隨濕化而歸太陰。暑濕又有各自多少之別，濕多暑少則蒙上流下，濕邪彌漫，名之暑濕；暑多濕少則上下充斥，內(nèi)外煎熬，而致津液枯涸，名之暑溫；濕暑俱多則下閉上壅，以致三焦均困。
伏暑者 夏傷于暑，至秋分霜降前后發(fā)者也；立冬后發(fā)者，則為伏暑晚發(fā)。伏暑一病，曹氏覺之頗為棘手，如云：“然是病比之傷寒，其勢覺緩。比之瘧疾，寒熱又不分明。其變幻與傷寒無異，其愈期反覺纏綿。若表之汗不易徹；攻之便易溏瀉；過溫則肢冷嘔惡；過燥則唇齒裂血?！敝赋龇钪Y狀變化較多，其治法又頗難確立。一旦治不中的，易出現(xiàn)“暑熱從陽上熏而傷陰化燥，濕邪從陰下沉而傷陽變濁”之變，導(dǎo)致神昏耳聾、舌干齦血、脘痞嘔惡、洞泄肢冷等癥狀產(chǎn)生，而莫能救治。
陰暑非暑，實乃傷寒
陰暑之證 陰暑乃炎暑之時，避暑于深堂大廈，好飲冰水瓜果，外感寒邪，內(nèi)傷生冷，而現(xiàn)頭痛、惡寒或嘔吐、泄瀉等癥者。曹氏認為此“實系暑月傷寒之病也，不能以暑名之”，故于書中單列“暑月傷寒”一章，以與暑病相別。今人也有將陰暑作為傷寒論治，以《傷寒論》小柴胡湯為主治療，療效良好。可見曹氏對陰暑認識深刻。
陰暑之診察 曹氏對脈舌論述頗詳。脈診者，曹氏認為其脈無定體，隨兼夾變化而有不同。具體而言，寒脈多沉細或沉伏，濕脈多濡緩澀弱，濕化熱則濡數(shù)，濕化痰則滑數(shù)，入陽明化熱則洪大，傷太陰嘔瀉則沉伏。舌診者，曹氏指出有氣分與營分之不同。邪在氣分，有寒濕熱之變化。寒濕內(nèi)盛，則舌白滑；濕遏化熱，則苔白膩而燥；熱盛則舌苔由白而漸黃；熱極化燥，則舌苔由黃變黑而燥。邪入營分，營熱日進，則舌質(zhì)由淡紅漸絳，以至紫絳。
陰暑之治法 曹氏自有見解，認為其雖不雜合暑邪，但兼夾時令濕穢，所以當(dāng)治以溫中散寒、通陽利水之法，而一切治暑之清涼藥，則不得任意施用。對于具體施治，其根據(jù)寒濕所傷部位不同，因機處方，經(jīng)驗頗豐。曹氏云：“脾為己土屬陰，濕土之氣，同類相召，寒濕之邪從濕化，故必歸足太陰脾土也?！闭J為陰暑傷及中焦足太陰脾經(jīng)者居多，并且癥狀各異，處方亦有不同。
胸滿，不饑不食，舌白滑，脈濡緩弱者，治宜半苓湯（半夏、茯苓、川連、厚樸、通草）；腹脹，小便不利，大便瀉而不暢，欲滯下，舌白，脈滯緩者，治宜秦樸四苓湯（炒茅術(shù)、川樸、茯苓、豬苓、秦皮、澤瀉）；四肢下冷，自利，目黃，舌白，甚則神倦不語，邪阻脾竅，舌蹇語重者，治宜加味四苓湯（生白術(shù)、豬苓、澤瀉、赤苓、木瓜、厚樸）；舌灰滑，胸痞脘悶，脈濡緩滯澀者，治宜草果茵陳湯（草果仁、綿茵陳、茯苓皮、厚樸、廣皮、豬苓、大腹皮、澤瀉）；胸脘痞滿，面目俱黃，四肢常厥者，治宜茵陳四逆湯（淡附片、干姜、炙甘草、綿茵陳）；不食不寐，大便窒塞，舌白滑或灰滑，脈遲，濁陰凝聚，陽傷腹痛，痛甚則肢逆，治宜椒附白通湯（附片、川椒、干姜、蔥白、豬膽汁）。
此外，暑月寒濕傷及中下焦手足陽明者，舌白腐，肛墜痛，便不爽，不喜食，治宜理中湯去甘草加廣皮厚樸方(炒白術(shù)、黨參、炮姜、厚樸、廣皮、附片)；傷及中下焦足太陰、少陰者，腹痛下利，胸痞煩躁，口渴，脈數(shù)大，按之豁然空者，治宜冷香飲子（附子、廣皮、草果仁、炙甘草、生姜）；傷及脾胃兩陽者，如寒熱不饑，吞酸，形寒，或脘中痞悶，或酒客濕聚，治宜苓姜術(shù)桂湯（茯苓、生姜、炒白術(shù)、桂枝）；傷及中焦太陰之陽者，初起但惡熱，面黃口不渴，神倦，四肢懶動，腹痛下利，脈沉溺，治宜縮脾飲（縮砂仁、烏梅肉、草果仁、炙甘草、干葛、扁豆），甚則大順散（甘草、干姜、杏仁、肉桂）、來復(fù)丹等皆可治之。（白鈺 馬鳳岐 陳永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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