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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須把幾個吃奶的孩子盡快送到河對岸南崗上去。
老天爺七天八夜沒睜眼。白露河下游這個叫南河灣的小漁村,正遭受著一場巨大的洪災(zāi)。雨沒有給人們?nèi)魏未⒌臋C會,直到房倒屋塌,一片汪洋。沒有火源沒有干柴沒有溫湯熱水,哺乳期的母親們也沒有了奶水。有兩個孩子已開始發(fā)起燒來。這擔(dān)子毫無爭議地落在了鷹王身上。
當(dāng)時鷹王正是二十四五拿龍捉虎的年齡。他父親去世后,他喜歡別人像稱呼他父親一樣稱他鷹王。即使是白露河平潮,他也顯擺著一猛子扎過河對岸,平時潛水下樁深水鎮(zhèn)網(wǎng)的活只有他干得了。他能準(zhǔn)確把握住逆流、回水、漩渦的水勁,把一擔(dān)鷹船撐得隨心所欲。尤其是他馴的水鷹——一次他的頭鷹消失在相傳通往大海的龍?zhí)独?,他折根葦子做成葦?shù)汛纤虏煌5卮抵?,一個時辰過后,那只鷹竟從潭里叼上一條黃劍魚來。黃劍魚,河里少見,異常兇猛,斤把重的,足以頂翻一個水中捕魚人,何況這條足有三四斤。
雨終于住點了。大人急忙把孩子分放在他鷹船兩側(cè)船艙中,上面攀牢舊漁網(wǎng),綁上雨傘布。鷹王一點船篙,鷹船像兩個連在一起的雞蛋殼往水中央蕩去。天上黑云滾滾,地上洪水滔滔。一個短促的口哨從鷹王口中飛出,鷹群一陣騷動,那只頭鷹,拍著翅膀,興奮地踏著水面上黃沫追了上去。鷹王知道,這陣勢,只有頭鷹,其他跟上來也白搭。他想路上有個伴。
白露河上下落差大,從大別山傾瀉而下的山洪,洪峰正咆哮在河中央。
正直著是過不去的。憑鷹王經(jīng)驗,如果直著過,洪水會把小船淌到下游無邊無際的淮河里,那時,神仙也救不了你。鷹王往嘴里填把爛麥子,邊嚼,邊沿北岸時沒時露的的一道草尖樹影,逆流而上。至少要撐到黃崗坡灘,黃崗坡灘水域?qū)掗?,水流相對舒緩,是放船過去的好地方。從那地方放船,如果運氣好,船會恰巧斜淌到對岸下游四五里處的萬家溝河叉子里。如果真如他所想,孩子們有救了,那里沒有不認(rèn)識他的,就近找一戶人家,煮鍋米湯水……灶火已在他腦際熊熊燃燒,米湯的香氣開始進出在他鼻息間。鷹王繃緊雙腿,彎腰如弓,挺身似塔,一篙一篙,篙篙見血。船下逆水,前方是雨。云像一座黑山橫壓在河上游,雨腳白亮亮地掃了過來。必須搶在雨的前面抵達黃崗坡灘。
船和雨幾乎同時抵達黃崗坡灘,雨頭在不遠(yuǎn)處射出一排排利箭。順?biāo)胖?,雨沒船快。鷹王沒有了猶豫的時間,他將長篙朝北側(cè)用力一點,小船掉頭朝南,果斷地向河心放了過去。
鷹王奮力揮篙,剛躲過一個旋轉(zhuǎn)的草垛,一棵大樹翻卷著枝枝椏椏橫沖過來,鷹王把篙狠準(zhǔn)的點到樹干上,小船躲過致命的一擊,左艙卻傾沒在浪中。他緊急回篙間,感到船底像有個人在拼命的把船往上托。是鷹,是那只神武的頭鷹!鷹能如此,況我鷹王!一股熱辣辣的神力,從船底涌向鷹王全身 ,燒得他熱血噴張!他嚎了一聲:好樣的!
臨近黃昏,萬家溝丘陵的腳漸漸向船底伸了過來,那一道長長的伸進水中的土陵上,臨水影影綽綽豎著一截木樁,他能把小船栓在那上面,一個個拍拍孩子們的臉,也不知道孩子們咋樣了?他朝著水邊,猛得連續(xù)發(fā)篙,一篙緊過一篙……戛哈戛哈戛哈,那只精疲力盡的鷹突然發(fā)出驚恐的鳴叫來,鷹王深知這叫聲意味著什么,他抽篙想阻止小船前行,已經(jīng)來不及了,船已到岸邊 ——那半截木樁,是盤在水邊靜靜捕食的巨蟒高昂的頭顱,它的上下顎已張開到極致。鷹王把篙揮向空中,使出全身力氣,將篙刺向那張開的大口中。
小船晃蕩,人未立穩(wěn),用力過猛,篙尖貼著蛇頸滑了過去,鷹王失重,一頭扎在巨蟒的血盆大口下。那巨蟒縮了一下頭,又彈簧般的向他回彈過來
。
戛哈——那只水鷹竟然從水面凌空飛撲過來,身子落入蛇口的剎那間,它那擒過黃劍魚的如刀似鉤的喙,已剜出那巨蟒葡萄大的眼珠子。
鷹王是目送著那只渾身抽搐著的巨蟒竄入水中逃離的。
陵頭上零落著一片片鷹毛,紛落著他滾燙的淚花。
鷹王,從此不再讓人們叫他鷹王。
作者/楊幫立,河南淮濱縣作協(xié)副主席兼秘書長。作品發(fā)表于《人民日報》《華夏散文》《散文選刊》《百花園》等,選入《信陽當(dāng)代散文100篇》等十幾個讀本。
本期編輯/黃駿 音頻制作/熊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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