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在“兒藝”劇場三次落淚，令我至今難忘：一次讓我從前臺走向幕后；一次讓我在黑暗中看到希望；另一次讓我切實(shí)感受到重獲新生的心靈震顫。
由于從小練功，成為“兒藝”一員后，《孫悟空三打白骨精》中孫猴子的角色自然落到了我頭上。1961年6月，劇場迎來一波建院以來的演出最高峰——“八臺大戲”輪回演出。高頻率的演出，讓人一直處于極度興奮的狀態(tài)，但同時也令我渾身肌肉過度勞累。在完成一次后空翻的過程中，我終因體力不支導(dǎo)致動作變形，重重摔在舞臺上，半月板嚴(yán)重撕裂。小愈后，我仍堅持排練，但半月板處的軟骨會時不時地凸出，影響膝蓋伸屈。此時，我總會雙手朝膝重重一拍，令其“瞬間復(fù)位”，惹得同事們既心疼又好笑。在一次正式出演孫悟空時，我膝傷發(fā)作，疼痛揪心，不由自主地將金箍棒扔下。我當(dāng)時一下意識到，自己的演戲生涯將就此畫上句號。想到此，心酸與疼痛的淚水交織在一起溢出……
在淚水中，我向舞臺揮手作別，走向幕后。
十年浩劫，兒童劇被劃入話劇范疇，“兒藝”劇場的兒童劇替換成了樣板戲，劇場中失去了兒童們天真的笑聲。我們這些兒童劇演員也和孩子們徹底分開了。十年中，我經(jīng)常望著劇場舞臺發(fā)呆，一幕幕場景在眼前浮現(xiàn)：1958年2月1日“兒藝”劇場落成當(dāng)日《槍》的首演盛況；孩子們在臺下被逗得人仰馬翻的歡欣場面；我在此演過的所有角色——抗日兒童團(tuán)團(tuán)長玉堂一角、紅軍時代的小號手小貴、青年工人雷大民、齊天大圣孫悟空……孩子們的爛漫無羈、笑聲乃至喧囂聲都讓我無比懷念。
一次，在接受批斗后，我在兒藝劇場一隅望著大字報發(fā)呆。不覺之間，身旁多了幾個大孩子，他們對我打招呼說：“張老師好。”我只覺得眼熟，一下想起來，前些年給他們擔(dān)任過少先隊輔導(dǎo)員。這些孩子在遠(yuǎn)處看到我，就悄悄圍了過來。他們親切地問長問短，讓我保重身體，要有信心，他們會再來“兒藝”看兒童劇，希望我仍為他們演戲。
走后，望著他們的背影，眼角全是淚。黑暗中，他們的話語無比溫暖，我也似乎在黑暗中覓得了一絲光明。
十年一夢。在宋慶齡的關(guān)懷下，在撥亂反正的推動下，一臺臺新老兒童劇將重現(xiàn)“兒藝”劇場。堅定了服務(wù)于兒童的方向后，劇場將重歸正軌。
首場演出是我導(dǎo)演復(fù)排的《孫悟空三打白骨精》。開演在即，我站在舞臺幕后，耳中再次傳來孩子們嘰嘰喳喳的“小麻雀”聲。燈光開啟，演員亮相，場下沸騰。時隔十年，孩子們再次看到了心中的英雄——美猴王；時隔十年，熟悉的音樂再次在劇場回蕩；時隔十年，“兒藝”再次回到孩子們的懷抱。此刻，心激動地震顫，我迫不及待地掀開大幕一角，看到孩子們專注的眼神、開心的笑臉，我瞬間感受到這份事業(yè)的重量，十年恩怨一下成為云煙，眼淚奪眶而出……
“用兒童戲劇點(diǎn)燃兒童劇的心靈”。宋慶齡的話語將一直引導(dǎo)我們一代代“兒藝”人獻(xiàn)身兒童劇，在這份“小兒科”中創(chuàng)作“大藝術(shù)”。
十日談
我與兒童劇場
明日請看《“我是看著兒童戲長大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