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歲，他接到國家隊主教練的電話，以為對方是在開玩笑?！拔抑幌胍恢遍_心踢球，沒想過去當什么明星。”
27歲，他在俄羅斯世界杯面對巴西和法國秀出天際，輿論都說梅羅王冠虛位以待?！拔視M力，但老實說不太可能?！?/p>
32歲，我們沒有等到一年這么多場的演唱會，卻聽到了阿扎爾退役的消息?！澳惚仨殐A聽自己的心聲，在適當?shù)臅r候喊停?！?/p>
從哈扎德到阿扎爾，從扎球王到漢堡王，從比利時楊坤到意外綁定的梨花香。留下了許多有趣的故事，和更多統(tǒng)治球場的表演。而當一切結(jié)束時，仿佛來得太早，卻又拖得太久。
也許，這些都是他職業(yè)生涯的最好注解。
我爸說，想踢球先學會謙虛
1991年，埃登-阿扎爾誕生在比利時西部、一個距離法國邊境不遠的小城里。
出生點算是不折不扣的足球世家，父親是個半職業(yè)后腰，生涯基本都在踢法乙。母親在女子比甲當前鋒，懷他三個月之后選擇了退役。此外，他家“出門”三米不到就是一支當?shù)厍蜿牭挠柧殘觯冒善鋵嵰簿褪歉舳聣Α?/p>
所以，包括身為大哥的埃登在內(nèi)，這家里的兄弟四個后來都成為了足球運動員。而他們“青訓”的第一條路，都來自父親“意外”在那堵墻發(fā)現(xiàn)的一個小洞。
不過阿扎爾后來回憶說，自己鉆洞去踢球的經(jīng)歷只延續(xù)到了四歲。因為附近的一家老牌小球隊主動找上門，邀請這個還在上幼兒園的孩子去參加他們的早期青訓。
你沒有聽錯，四歲。
而且阿扎爾身上漸漸展露出來的天賦，充分證明了什么叫做老天爺把你嘴撬開，然后非要喂這一碗。英國記者20年后試圖找到他的啟蒙教練，去采訪一下當年是怎么教出這孩子的時候，對面想了半天憋出一句：“9歲后我就什么都教不了了，我會的他全都會?！?/p>
12歲，阿扎爾告別了他的第一家青訓俱樂部，被挖去了規(guī)模更大的第二家。
14歲，他不小心代表第二家參加了一個當?shù)厍嗌倌赍\標賽，又被鄰國的頂級俱樂部盯上了。那個俱樂部就是里爾。
眾所周知，最好的比利時青訓在法國、在荷蘭、也可能在德國，反正肯定不在比利時。
當里爾青訓學院院長拿著一份合同上門時，阿扎爾的父親幾乎搶過了所有的臺詞?！拔抑滥銈兡芴峁└玫脑O(shè)施，更好的教練，還有更好的職業(yè)生涯規(guī)劃。埃登，過來把名簽上。”
不過送走這位院長之后，父親又把阿扎爾叫到房間進行了一次單對單的促膝長談。其中最重要的話是這一句：“相信我，足球是很美好的。但一定要記住，不管你未來會經(jīng)歷什么，如果飄到云端之上，必須會急速下墜?！?/strong>
這句話，后來成為他職業(yè)生涯的第一信條。以至于很多隊友都說，阿扎爾是我們隊里踢得最好的一個，竟然也是最謙遜的那個。
事實上，做到這點并不容易，尤其是那些年少成名的天才小妖。
在里爾青訓營只待了兩年，16歲的阿扎爾就在注冊進U18梯隊的同時，還被選進了預備隊去踢法國第四級別聯(lián)賽。甚至還在一線隊國腳們被征召期間，上演了法甲和職業(yè)生涯的首秀。
2008-09賽季，主教練魯?shù)?加西亞正式把阿扎爾升入了一線隊。經(jīng)過半個多賽季的替補輪換，后期已經(jīng)變成了主力。期間，還有打破隊史最年輕進球紀錄、法國杯進球淘汰里昂等各種高光時刻。最終，喜提法甲年度最佳年輕球員，史上第一個外籍獲獎者。
可想而知，那一年的夏天會發(fā)生些什么。
各國報紙上不斷傳出阿森納、曼聯(lián)、國米、巴薩和皇馬等豪門看中阿扎爾的消息，特別是剛回到皇馬任職的齊達內(nèi)直接公開表示：“阿扎爾是未來巨星，他非常出色而且會變得更加出色。哪怕閉著眼，我也知道肯定要把他帶到皇馬?！?/strong>
要知道，齊達內(nèi)正是阿扎爾和他每一個兄弟的兒時偶像，全家人合影里出現(xiàn)最多的衣服就是法國隊和皇馬球衣。他自己也說過，小時候每天都要看幾個小時齊達內(nèi)的比賽錄像，然后模仿一招一式。
然而，讓很多人頗感意外的是，阿扎爾沒有鬧轉(zhuǎn)會也沒有要加薪，一邊表示對齊達內(nèi)關(guān)注自己簡直受寵若驚，一邊說：“我覺得還要在里爾至少再待一年，我還不是一個成熟的球員?！?/p>
也許正是父親的教導起到了作用。阿扎爾留在了法甲，而且真的變得一年比一年成熟。
他在邊路不僅可以過人，還學會了過完人怎么充分利用空間。他開始在各項賽事進球上雙了，法甲年度最佳年輕球員和MVP全都double。等到2011-12賽季，主要改行前腰的他出場49次竟然打進22球……
好了，這下徹底留不住了。
2012年6月4日，切爾西官宣從里爾引進阿扎爾，轉(zhuǎn)會費3200萬英鎊。
這該死的肥美
來到英超，不止意味著最頂級的水平、對抗、收入，還有無處不在的曝光。
隨著各種各樣的新聞和采訪出現(xiàn)，大家發(fā)現(xiàn)這個20歲出頭的年輕人確實太不一樣。他顯然和自律兩個字完全不沾邊，但也不會放浪形骸。這種天賦型選手往往自視甚高，可他謙遜到英國記者套什么話都不咬鉤。他踢球，好像真的只是因為這是最讓他快樂的事情。
這么說吧，咱們成長過程里一定聽到過這樣的說法：“學霸都是在你看不見的地方偷偷努力?！倍⒃鸂?，簡直就是偷懶給所有人看。
前隊友米克爾說：“周一和周二，他會去訓練，但就跟沒去一樣。站著，四處走走，哪怕其他人都在互相鏟球和叫喊。然而到了周六，他出現(xiàn)帶我們贏球，然后拿走全場最佳球員。這這這，有些人就是有這種天賦，太不公平了！”
另一位前隊友費利佩-路易斯贊同：“他比賽里很少去防守，訓練也基本在劃水。有一次比賽還有五分鐘就開始了，我竟然看到他在玩馬里奧賽車。就這么上場，然后還有進球和助攻，行吧。”
青年隊的門將布爾卡補充：“我一直能在漢堡店和披薩店看見他，這太奇怪了。因為年輕球員會這樣，一線隊只有他。我感覺除了足球和享受美好時光之外，他不關(guān)心其他任何事情?！?/p>
切爾西七年生涯，你時不時就能看見他某段時間好像膨脹了一圈。神奇的是，好像壓根就沒有人指責或者怪他，就連上面幾位隊友發(fā)言的主要情緒都是調(diào)侃，還有深深的……羨慕。
為什么？
因為切爾西的阿扎爾太強了！
阿森納球迷忘不了這場比賽。2016-17賽季的強強對話，阿扎爾在中圈拿球，假動作變向晃過科斯切爾尼，接著把掛上來的科奎林甩了個旋轉(zhuǎn)跳躍一圈半，然后平推到禁區(qū)，面對已經(jīng)不知所措的科斯切爾尼和滑鏟都來不及的穆斯塔菲，輕松攻破切赫的球門。
賽后，他帶著在這一過程里被科奎林踢腫的腳踝，一瘸一拐地接受了采訪?！拔蚁脒@是我職業(yè)生涯最好的進球之一了，我確實需要一些自由，才能去嘗試創(chuàng)造一些魔法。”
記者問：“打入這樣的進球，今晚是不是要去哪里大肆慶祝一下？”阿扎爾笑了笑，沒有說話。而這個問題真正的答案是，他直接回家去陪了老婆孩子，哪兒都沒去。
阿森納遠不是他魔法攻擊的唯一受害者。最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背景板還是利物浦，以至于KOP從此看到阿扎爾拿球就心慌。
就像這樣。
以及這樣。
還有這樣。
你看到了一個什么樣的球員？
他的絕對速度在英超不算特別快，但啟動加速的爆發(fā)力非常驚人。他的過人動作不像很多南美球員那么花哨，但高頻率的步點和變向極其實用。他還有穩(wěn)定的低重心和能扛人的強對抗，以及對于空間的敏銳直覺。
典型例子就是上面對利物浦三連的最后一個進球。他先是回撤做球吸引了阿諾德前壓，這點不難；接著他反跑繞到阿諾德的身后，這事很多邊鋒也干過；然而重點來了，他加速的方向并不是傳統(tǒng)套路里的拉邊，那樣薩拉赫肯定會全力回追；而是一個弧形跑位，極其精準地插入了利物浦中前衛(wèi)、后腰和中衛(wèi)之間的三不管區(qū)域，一擊致命。
夸張點說，巔峰阿扎爾是一個爆點邊鋒和邊前腰的結(jié)合體。這要怎么防？
曼聯(lián)名宿布朗說：“弗格森曾經(jīng)叫我全場盯防梅西，這種特別要求一對一盯防對手球員的布置，對他來說十分罕見。我不會說阿扎爾是梅西，但我非常非常確定如果弗格森還在執(zhí)教，也會這么應對阿扎爾?！?/p>
曼城名宿亞亞-圖雷表示：“當阿扎爾感覺防守靠近時，會等到即將接觸的最后一刻，用屁股擋住他們，就像出拳一樣把對手推開。這種利用屁股拉開空間，然后提速轉(zhuǎn)去任何方向的踢法……沒見過，不會防，難以置信?！?/p>
于是，面對阿扎爾的防守者往往只有兩杯絕望的毒酒可選。一杯是被他過掉，另一杯是賠上犯規(guī)。
效力藍軍的那七年，阿扎爾場均可以貢獻4.19次成功過人，成功率高達64.2%，四個賽季都是過人王。
2018年世界杯，他更是場均過人達到恐怖的5.86次，成功率73.3%。八強對巴西，10次過人全部成功，風頭完全壓過了正面對決的內(nèi)馬爾。四強雖然輸給了法國，但阿扎爾繼續(xù)11次過人成功了10次，把帕瓦爾過成了凌晨的馬路，讓坎特、博格巴甚至吉魯各種回追補防。
也是在同一年，足球天文臺(CIES)援引Whoscored的數(shù)據(jù)做了這么一張過人次數(shù)和成功率的象限圖。阿扎爾出現(xiàn)在所有球員的最右上角，左邊是內(nèi)馬爾和梅西。
還有另外一組數(shù)據(jù)。
征戰(zhàn)英超七年間，阿扎爾累計被對手犯規(guī)638次，平均每30分鐘或者26次觸球就有一次。還有很多人說，這些數(shù)據(jù)并不能體現(xiàn)全部，還有大量針對阿扎爾的犯規(guī)被人忽視了。因為他這人太實誠，只要能維持平衡不倒地，就會繼續(xù)全速帶球。
穆里尼奧執(zhí)教期間曾經(jīng)對著鏡頭大發(fā)雷霆：“一場又一場，他被對手踢倒，卻沒有受到裁判的保護。一、二、三、四、五、十次犯規(guī)，傷害性的犯規(guī)。他是一個很棒的孩子，身體也很強壯，比賽方式太過誠實，但這可能成為另一個問題。也許有一天，我們就沒有阿扎爾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鳥叔這段話的影響，阿扎爾每個賽季仍然會遭受80-100次犯規(guī)，但對手吃到黃牌的數(shù)量從此翻了一倍。
但當時的人們都沒想到，穆里尼奧的“預言”會應驗到皇馬身上。
傷病還是不自律？
無論誰在2019年那個時間點上，都會說皇馬1億引進阿扎爾是一筆好交易。C羅已在前一年離開，本澤馬和魔笛也到了一定年紀，囤積的小妖還要成長，28歲的阿扎爾這種頂級即戰(zhàn)力過來承上啟下，大概是7號球衣當時最好的選擇。
這筆交易怎么可能水呢？
效力切爾西七年拿下兩座英超和兩座歐聯(lián)，剛過去的歐聯(lián)決賽、也是代表藍軍的最后一場比賽，還送出了2球1助攻的血C表現(xiàn)。要不是主教練正好是兒時偶像齊達內(nèi)，說不定人家就終老斯坦福橋成為唯一的王了。
是的，他的身材管理確實不太自律。但要真那么自律，也不可能踢出他那種獨特的風格。所以切爾西和英超球迷都是一邊帶著笑容吐槽“肥扎”，一邊看他表演時驚呼“這該死的肥美”。
沒錯，傷病是永遠無法預知的風險。但他過去這些年每場比賽都被踢來踢去，賽季考勤卻仍然40場剛起步、60多場才封頂，簡直就是鐵人。甚至被前里爾隊友鏟出傷口血痕，他的發(fā)文都是“謝謝家人對我皮膚的貢獻，哈哈哈切朱你真是愛我的男人。”
當然，人類從足球歷史里唯一學到的東西，就是永遠沒辦法預測足球世界里的一切東西。
當他又一次完成標志性的“我的度假就是度假”，帶著超標的體重來到季前訓練時，并不習慣的西班牙媒體和球迷開始發(fā)難?！澳憔褪沁@么對待兒皇夢的？”
當他好不容易減掉一些體重，眼看著有了打出身價的苗頭時，國家隊隊友穆尼耶在歐冠里的一腳鏟球讓所有希望戛然而止。那不是阿扎爾所遭受過最嚴重的犯規(guī)，卻恰好發(fā)生在兩年前骨折過的右腳踝。
然后，就像很多人火力全開肝完一項大工程，剛開始休息卻大病一場那樣，維系著阿扎爾職業(yè)生涯的那根弦突然就斷了。
接下來的事情脫離了所有人的預期，阿扎爾也不再是那個阿扎爾。
每一次滿懷希望傷愈復出，齊達內(nèi)想盡一切辦法給他找狀態(tài)，包括把漲球期的威尼修斯放去右路。但他不是融不進戰(zhàn)術(shù)體系，就是踢不了幾場又倒下，然后陷入下一個悲劇循環(huán)。
在皇馬的四個賽季，阿扎爾累計受傷18次，每個賽季的錯過場次都比切爾西那七年加一塊還多，被穆尼耶鏟傷后只有可憐的1次打滿全場。齊祖離任后，接手的安胖沒理由再給什么多余的耐心，他卻火上澆油般拍了個麥當勞的漢堡廣告，還在歐冠被老東家淘汰后和前隊友談笑風生。
那些過去成就他的，和因為成就被掩蓋的，都變成了讓人討厭的理由。
2022年，他在歐冠奪冠后沒有佩戴和自己關(guān)系不大的獎牌，在慶典上拿著麥克風告訴皇馬球迷：“我來到這里三年，受了很多傷也經(jīng)歷了很多事情。但明年，我會為你們付出一切?！?/p>
然而沒有明年了，也沒有一切。
2022-23賽季，阿扎爾只代表皇馬打了392分鐘的比賽。今年夏天，雙方提前結(jié)束原本還有一年到期的合同。盡管受到了來自美國、沙特和英格蘭等地的邀請，阿扎爾還是在10月宣布了退役。
7球8冠是嘲諷更是事實，從來到走都沒踢過國家德比。他必然是皇馬隊史上最令人失望的引援，甚至可能在世界足壇也排得上號。但成為這樣的反面教材，也是因為他曾經(jīng)在斯坦福橋做到的那些事情，給過無數(shù)球迷夢幻般的震撼，也給了皇馬最渴望的期待。
就在阿扎爾宣布退役當天，我突然發(fā)現(xiàn)交友圈里最鐵桿的扎球王粉絲，把游戲里的ID改成了“Eden17”。雖然他原本是個英超球迷，這幾年已經(jīng)基本不看什么比賽了。
我問他：“你是在紀念當年的阿扎爾嗎？”
他沉默了半天，回了我句：“可能也是在紀念當年看他踢球，覺得足球是如此美妙的自己?！?/p>
藍橋空余梨花香，再無那年扎球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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