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場來自B站的元宵晚會《上元千燈會》，又讓傳統(tǒng)文化火了一把。
這是一場屬于年輕人的國風盛宴，《粉墨千秋》《小小》……經(jīng)典戲曲與流行歌曲跨界，營造出如夢似幻的上元佳節(jié)，也讓人想起在B站爆火的“京劇歌曲”《神女劈觀》，更是有網(wǎng)友驚呼，B站應(yīng)該推出“戲曲區(qū)”了。
隨著晚會火起來的，除了亮眼的節(jié)目，還有背景里精心制作的花燈。
上元千燈會的開篇，
復現(xiàn)了手工藝人制作花燈場景。
晚會一開始，一位手工藝人制作花燈的巧技就吸引了大家的視線。花燈，正是古時上元燈會的主角，也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經(jīng)典符號。
它們，承包了整場晚會的驚艷：開場的走馬燈和花燈，盡顯神奇技藝；中間百般花樣的燈彩，照亮了上元節(jié)的各色風俗；結(jié)尾，千盞燈點亮小鎮(zhèn)，如夢似幻……
大家紛紛在彈幕里表示，“手工花燈好好看”“這才是中國的花燈”，更有一句彈幕不斷刷屏：“這是我們?nèi)莸尿湴痢?/span>，沒錯，這次晚會上的花燈，主要是來自號稱“光明之城”的——
福建泉州
也許有人會問，在中國，北有夢幻的“哈爾濱冰燈”、多元的“北京燈彩”，南有魔幻的“自貢燈會”、浪漫的“秦淮燈彩”……為什么福建泉州的花燈，能夠在這片中國花燈江湖里獨樹一幟呢？
要回答這個問題，你去一趟泉州就知道了。
元宵節(jié)前后的泉州，成為了整個福建省最閃亮的“燈球”。近到閩南地區(qū)的漳州、廈門，遠到福建省會福州，一波波福建人驅(qū)車前往泉州，只是為了跟著西街的人山燈海，看一眼中山路騎樓旁的百態(tài)花燈。
當你到了泉州，泉州人就會自豪地告訴你，無論是說起歷史底蘊、文化象征還是制作技藝，泉州花燈都堪稱南方花燈、中國花燈的代表，也藏著“光明之城”泉州的前世今生。
花燈花燈
泉州為什么是“光明之城”？
依山臨海，中外交融的泉州，是宋元中國的世界海洋商貿(mào)中心，坐擁中國最新的世界文化遺產(chǎn)，如今更是福建經(jīng)濟的龍頭，閩南文化的重鎮(zhèn)。
宋元時期，泉州人用石塔為出入港口的船只指引方向。
圖為當時的泉州灣主航道航標塔六勝塔。
攝影/張梓昌
花燈，就是泉州千年奮進的最好見證者。
泉州地處福建3752千米曲折海岸線的前沿。晉代永嘉之亂后，接連不斷的戰(zhàn)火從中原席卷到江南，先是衣冠南渡，繼而江南淪陷，大批中原漢人只能繼續(xù)南下，一路翻山涉水，終于抵達了這片大陸東南盡頭的“兵家不爭之地”。
花燈也隨著這些“異鄉(xiāng)人”進入了泉州。據(jù)泉州南安傅姓、黃姓族譜記載，唐僖宗時，河南固始人傅實從長安帶兵入閩鎮(zhèn)守泉州，在南安豐州興建唐王宮(桃源宮)。元宵節(jié)時，他按長安結(jié)燈儀式與民同樂，其后造花燈，鬧元宵的民俗便在泉州扎根。
泉州花燈，更見證了泉州的“大航海時代”。公元7世紀，阿拉伯人建立起橫跨亞非歐的大帝國，走向世界，在他們編織的海上網(wǎng)絡(luò)中，泉州正是中國沿海的重要節(jié)點——這里遠離中央，扼守東亞海洋的交通要道，更加容易融入海上自由商貿(mào)體系之中。
隨著泉州成為海上貿(mào)易的中心，南宋朝廷在泉州設(shè)置當時的“中央海關(guān)”南外宗正司，數(shù)千皇室來此定居，每當元宵佳節(jié)之時，他們就仿效京城臨安，大扎花燈，還組織民間游藝活動，讓泉州花燈發(fā)揚光大。
在萬國商人的記載里，宋元時期的泉州讓人聯(lián)想起盛唐長安城的坊市，哪怕到了夜晚，刺桐（泉州古稱）的街道上依舊燈火通明，絢爛如晝，是為——
光明之城
而在照亮了泉州的光輝歲月后，花燈又照進了泉州人的生活。
泉州花燈
為何生生不息？
在泉州，花燈飄蕩在歷史長河之上，載著中國人探索火、祭拜火、與火共生共存的人文源泉。燈與火，在泉州風俗和閩南文化中，一直有著特殊的寓意。
“燈”，是歷史長河里燃放的人文光輝。
花燈，算是把中國文化里的吉祥話玩明白了：象駝寶瓶燈，諧音“太（馱）平（瓶）有象”，寓意國家安定；獨占鰲頭燈，寓意文運亨通不掛科，就連小孩兒手里炫酷的八卦花燈玩具，也有生生不息、運動無窮的美好祝愿。
閩南語中，“燈”的發(fā)音與 “丁” 是一樣的，因而，燈有了“人丁興旺”“迎接光明”的含義。更重要的是，在閩南，各大氏族都保留著關(guān)于祖先起源地、長居地、祖上美德等主題的燈號，并據(jù)此定制燈籠。于是，燈又成為了一種傳承，記錄著千年前中原移民深入八閩大地的壯闊征程。
“火”，是閩南人“愛拼才會贏”的勇猛精神。
在閩南，元宵過火是少不了的活動，人們沖過火堆的一剎那，是精神升華的過程，也是對勇氣與信仰的考驗。在泉州永春的達埔，還有一種被稱為“炸佛”的民俗。人們通過拿鞭炮炸無炮不歡的武財神趙公明，表達虔誠心愿，在光與火之間，進行一場閩南特有的勇氣試煉。
因而，泉州花燈興盛的背后，是閩南文化與中原文化深切的血脈關(guān)聯(lián)。這也賦予了今日的泉州花燈廣博的生命力。
無論是泉州市的鯉城區(qū)、豐澤區(qū)，還是周邊的晉江市、惠安縣、南安縣和永春縣，都是花燈重鎮(zhèn)。泉州花燈更是與泉州鬧元宵習俗一起，雙雙成為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
每逢元宵佳節(jié)，在一處處泉州的大街小巷，便燃放萬家燈火。自宋元時期開始，開元寺內(nèi)就掛滿花燈，東西雙塔以燈火遍照海洋。而在鐘樓往開元寺的西街之上，人們常常是足不著地，讓人流挨動前進，難怪明代的福州博物學家謝肇淛要贊嘆一句——
“天下上元，燈燭之盛，無逾閩中”
今年的泉州燈會，除了中山路、府文廟等地懸掛花燈外，還有各種流動的花燈——電瓶觀光車“小白”們將掛上一盞盞傳統(tǒng)花燈，駛過泉州古城里的一處處世界文化遺產(chǎn)點，為古城裝點起新的風采。
泉州花燈
為什么是南方花燈代表？
都說“打鐵還需自身硬”，泉州花燈本身的刻紙、針刺工藝和料絲鑲裝技藝，也聞名于世，它最大的特色就是——與時俱進。
宋元時期，一位位“彩扎燈”藝人爭相斗藝，于是便有百花燈、寶塔燈、走馬燈等扎燈技法，自宋代流傳至今。等到明清時期，玻璃制造業(yè)開始發(fā)展，于是泉州工匠將玻璃抽絲，稱為“料絲”，又制作出光影剔透的泉州料絲燈。
再后來，泉州刻紙大師李堯?qū)殻纸Y(jié)合了油彩畫和刻紙技藝，不用骨架，以刻好圖案的紙板拼成花燈，鑲上玻璃絲，于是聞名于世的刻紙料絲燈正式誕生；1978年，藝人蔡炳漢又以鋼針刺刻圖紙，創(chuàng)作了晶瑩剔透、璀璨奪目的“針刺無骨燈”……
如今的泉州花燈，還綜合了當代聲光技術(shù)，不斷更新迭代。泉州花燈的進化史，藏著中國傳統(tǒng)文化歷久彌新的精神底色。
泉州花燈
如何驚艷全中國？
在B站今年的元宵晚會《上元千燈會》上，這一份來自泉州的人間燈火，就攜著各色民間風俗，以一段段戲曲的流年光影，打造了一場國風盛宴。
這場上元千燈會，其實致敬的就是中國古代花燈界的終極BOSS：源于上古傳說的大型燈彩——鰲山燈會。
上元千燈會里復刻的鰲山燈會。
自漢代有燈節(jié)以來，燈會逐漸興盛，等到唐宋時期，鰲山燈會開始登場，據(jù)《大宋宣和遺事》，當時的花燈規(guī)模“高有十六丈，闊三百六十步”，最夸張的是，人們還用轆轤提水到山頂，以水箱存貯，讓彩燈上也能有山泉飛瀑，飛流直下，堪稱是人間奇觀。
這一花燈之王，也在諸多名家詩詞里活色生香——
“列華燈、千門萬戶……
鰲山聳、喧天簫鼓”
《迎新春·嶰管變青律》 宋·柳永
B站的這場上元千燈會，就完美復刻了古籍記載里全民徹夜狂歡，勃勃生機，萬燈竟發(fā)的景象，更有漢樂舞、潮汕英歌舞、吳地走橋等眾多上元風俗交相輝映。真可以說是“觀上元千燈奇觀，賞元宵人間百景”了。
晚會還特別重視對燈的設(shè)計及展現(xiàn)。長期以來，各種影視作品對中式燈存在普遍誤用的現(xiàn)象，為了還原和展現(xiàn)地道的中國燈藝，晚會的創(chuàng)作者們特別深入福建泉州文化館和浙江海寧文化館，走訪了眾多傳承人。
林偉忠、曹淑貞、傅草藝、胡金龍……一位位傳承人為我們帶來晚會上的千家燈火，他們背后的故事也很精彩，有的機緣巧合棄醫(yī)從“燈”，成為花燈大師，有的數(shù)十年如一日精研技藝，不斷創(chuàng)新。這些傳承人，值得我們?nèi)プ鹁春蛯W習。
各種花燈，是上元千燈會的亮色。
以燈塑景，以戲傳情、以謎作彩，這場上元千燈盛會，以花燈藝術(shù)為光火，投射出了中國文化與中式風物的光華。可以說，中國風并不遙遠，就在每一個人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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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
中國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網(wǎng) · 中國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數(shù)字博物館
《中華遺產(chǎn)》2022.02
《泉州府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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