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埋心底的愛
華玉秀(北京)
爹彎腰從一旁搬過把椅子,放在因時間久遠而造成部分瓷磚已經(jīng)破裂了凸凹不平的地面上,又用手按了按,確定它是穩(wěn)定的,然后扶著椅背,抬起一只腳,踩了上去,另一只腳也跟著落到椅子上之后,才緩慢地直起腰,抬頭,臉正對著墻上不知何時已經(jīng)停止擺動的時鐘。左手拉開玻璃鐘門,右手輕輕地?fù)軇臃轴槪孔咭蝗?,時針指向整點,鐘擺就發(fā)出“鐺鐺”的聲音,在不滿10平米的房間里回響。一圈一圈,直到調(diào)準(zhǔn)了時間,上足了勁,爹才彎下腰,扶著椅背,從椅子上爬下來。
93歲的奶奶就坐在一旁,歪著腦袋依靠著輪椅,看著她的兒子爬上爬下給老鐘上勁兒。我坐在對面的床上,靜靜地看著爹,微胖的背影,染黑卻又齊根長出了白色的頭發(fā),身上依舊是穿了十多年前縣政府發(fā)的印有“機關(guān)”字樣的白色背心,在那里輕輕撥動鐘弦,讓原本已經(jīng)停止了的時間流淌起來,重新對歲月進行計時。這座老鐘就像是年邁不堪的奶奶,隨時都有停擺的可能,爹一次又一次的在深夜的電話鈴聲中驚醒,然后匆匆的趕到老家,將奶奶送到醫(yī)院,讓她生命的時鐘得以繼續(xù)擺動。
爹每周都會去老房子看望奶奶,攙扶久坐不動的她在屋子里走路鍛煉身體。有時奶奶撒嬌似的不愿起來,爹態(tài)度都會很嚴(yán)厲,固執(zhí)的架起奶奶的胳膊,將她從輪椅中撈出來,拽著她在屋子里繞圈走。每次奶奶都會將身體的整個重量依靠在爹的身上,幾圈下來,爹已是大汗淋漓。幾次我回家探親見此景,都想將爹替下,他都笑著拒絕了我“不用,你弄不動,這是我的工作?!卞憻捦曛?,他將奶奶小心翼翼的扶回輪椅,自己也在一旁的舊沙發(fā)上坐下,點燃一支煙,獎勵似的放到奶奶嘴邊,這時候奶奶就會咧開滿是皺紋的嘴,笑了。
其實爹為奶奶做過很多事情,但惟獨給鐘上勁兒的鏡頭,像雕刻一樣深深印在的我的腦海,回到北京之后,我常常會想起那個鏡頭,寂靜的夏日午后,昏暗的房間,逆著光微胖的背影,踩著椅子緩緩的撥動時針,渾厚的鐘聲回響在沉寂的房間里,似光陰在擊打著心房。
感傷,又那么的倔強。
由于相隔兩地,我常在電話中催促爹和媽媽來北京與我們同住,但爹始終不肯,說是不想給我們添麻煩。我想這是其中原因之一,恐怕還有就是,他想在奶奶剩余的日子里,守在她的身旁。因為倘若他離開了老家,那么家中那座老鐘,必是布滿灰塵,擱淺停滯了。
我懂,因為他不僅是我的父親,也是奶奶的兒子……
【作者簡介】華玉秀,北京監(jiān)獄戒毒局民警。愛好寫作,曾在北京晨報、北京青年報、中國婦女、今日頭條等報刊、網(wǎng)站發(fā)表過《薄奠》《管教的短信》《半生回憶》《與妻書》等文章。
“我的父親母親”全國散文、詩歌有獎?wù)魑拇筚愓鞲鍐⑹?/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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