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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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從東莞到深圳
離廠后的那個傍晚，我們在車站坐上了途徑深圳龍崗的汽車。
流逝的時間，和前路茫茫的窘境，使得我們很快安靜下來，我們不在再激動，也不再期盼，我們開始意識到自己的艱難，也在心底期盼著一份幸運。在相顧無言中，在困頓和疲倦中我們死一般的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是在司機的催促聲中“龍崗到了，下車了，到龍崗的下車了?！蔽覀冸鼥V朧地提著行包下了車。發(fā)動機轟轟地嘶吼著從我們身邊穿過，帶走了一些人繼續(xù)前行，留下難聞的尾氣和不知去處的我們。
前幾天，我們在電話里從一個同學的口中知道一個叫“龍崗”的地名，然后我們就義無反顧的來了。此時此刻我們開始意識到，“龍崗”并不是像我們心中的那樣具體化。它很大，大到需要我們自己去尋找去處。我們到了龍崗，可是我們要去龍崗哪里呀？為了一個童真稚嫩的夢想（至少占在多年以后的歲月里看待當初的那些想法，尤顯天真稚嫩），我們不過從一個陌生的地方輾轉到另一個陌生的地方。深夜的街頭冷冷清清，昏暗的燈光拉長了我們疲憊不堪又來去無路的身影。
我們在龍崗的街頭來來回回，躑躅徘徊了好長一段時間后，準備找個地方住下來。囊中羞澀的我們自然是有自知之明的。幾經輾轉后，我們在一條深巷子里找到了一家旅店，一個雙人間25元錢，我們要了5間。我們在陌生的地方，躺上了陌生的床，進入了陌生的夢。
第二天，我們起得很早。我們要去找工作，我們很清楚我們身上的那點錢撐不了幾天。我們提著行包，十三個人的隊伍顯得很格外刺眼。我們看電桿，圍墻上四處張貼的廣告，也到廠門口的門衛(wèi)室打聽，我們走了整整一天，卻一無所獲。第二天，我們商量著找了一家職業(yè)介紹所。職介所要收每人50元錢的職介費，經過我們一陣討價還價后最后同意以每人35元的價格為我們介紹一份工作。
職介所的工作人員很快聯(lián)系好了工廠，并且找來一輛面包車，把我們全塞了進去。收取了我們每人十元的路費。當我們看到路上方牌坊掛著的大幅噴繪“東莞歡迎您”時，我們就納悶了。我們明明是從東莞坐車到深圳來的，現(xiàn)在怎么又到東莞來了。司機很快為我們做出了解釋，深圳龍崗鎮(zhèn)和東莞鳳崗鎮(zhèn)交界。一切就像是一場鬧劇，讓人哭笑不得。
但是想到職介所為我們承諾的一個月能領到八九百元的工資，我們自然也就不會在乎在什么地方上班，這一點顯得不值一提。
司機把我們拉到廠門外，讓我們下了車。除了一個同學因為用的是臨時身份證，廠里不雇傭之外，我們憑借職業(yè)介紹所開出的介紹信都順利的進廠了。我們進廠的時候和那位同學說好了，讓他在外面等我們。等我們進去安頓好了，再出來先給他找個地方住下，再慢慢找工作。畢竟我們都上班了，至少也能保證不會讓他餓著。
進廠后，我們在廠里四處轉了一圈。遇到一個做清潔的大嬸，我們便跟大嬸打聽廠里的待遇以及福利。得到的結果讓我們大失所望，職介所工作人員的話完全可以說是彌天大謊。這個工廠和我們從東坑鎮(zhèn)離開的工廠如出一轍。
來不及安頓下來，我們又提著行包出了廠門，在外面等我們那位同學見了我們出來，甚是高興。大家呆在一起，即便是餓肚子也不會太無助。真讓他一個人呆在另一個地方，確實有些孤單，那時候我們還不太適應孤單。
出廠之后，我們給職業(yè)介紹所打電話，那邊對我們提出的質疑置之不理。只是告訴我們，他們收了我們的錢是給我們介紹了工作的，是我們自己不干。至于我們所說的待遇問題，那邊叫我們不要誤信別人的話，還說我們還沒上班怎么就能確定騙了我們。他們的話也符合邏輯，但是我們更愿意相信那位初次見面的大嬸。也就是說從某種意義上講我們上當了，而且還不能指控他們，因為到現(xiàn)在為止我們只是自認為上當了，根本無從佐證。
當天晚上，我們在一座天橋附近的旅社住了五元一人的大通鋪。那晚的夜色特別濃，我們睡得特別沉。
第二天，有七位同學要么回家，要么投奔他們本來不愿投奔的親朋去了，也就是說他們的夢想被這些天的奔波和疲乏徹底擊垮了。分別的時候，便如天涯陌路一般，沒有一點值得留戀的地方，因為彼此心中都知前途茫茫，更被這一段時間的遭遇消磨得頹廢乏力。
我們剩下的六個人提著行包在空落落的街道上漫無目的的游蕩了一天。我們沒有找工作，因為我們沒有那個心思。人在極度迷茫的時候，是不會想到掙扎的。更何況我們一行還有六個人，至少我們還可以互相依存，這大概是大家聊以自慰的唯一理由，憑著這個毫無益處的理由，我們可以阻擋所有恐懼和明天的一切不幸。
我們樂于這樣聽天由命，因為我們開始意識到自己的渺小。當我們意識到自己渺小的時候，或許我們才真正入世。夜晚我們又去住了五元一晚的大通鋪，在汗氣，體臭和破鞋爛襪發(fā)出的刺鼻氣味交錯混濁的空氣中一覺到天明。
太陽是溫暖的，絢麗的，它給人希望與憧憬。也帶給我們足夠的勇氣來面對生生不息的日子。眼下的處境是我們身上的錢快花光了，繼續(xù)這樣下去，只消三五天，我們就會淪落到要么腆著臉皮沿街乞討，要么翻找沿街垃圾桶的地步。這顯然不是我們想要結果，我們也無法說服自己坦然面對這樣出乎意料而又將成為必然的結局。那么趁著太陽初升，尋找一個方向吧。經過商議后，我們決定回東莞東坑鎮(zhèn)，那里還有我們的同學?；茧y之中，他們成為我們在茫茫人海的一絲希望。
那些偉大的夢想或許已經遺落在旅途的某個角落，誰會拾起，或者誰會無聊的踹上兩腳?，F(xiàn)在我們只想找個地方安頓下來。于是，我們提著一路輾轉流浪的行包，繼續(xù)輾轉流浪。
來了又去，去了又來。人生匆匆路，偏逢急急行。一轉身，便如夢一場。
（圖片來自于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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