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閱讀別無他物
盛夏時節(jié),大街上時常會碰到商販推著金黃金黃的杏子在叫賣,情不自禁令人直咽口水。故鄉(xiāng)杏熟的味道依然久久地烙在腦海中,一絲不曾散去。原來,在外時間久了,也容易睹物思鄉(xiāng)。駐足討價還價挑選一半斤,想迫不及待地嘗嘗鮮,卻實在是酸得掉牙。不敢說是因為新疆的杏不好吃,這或許只是個人的一種偏愛罷了。或許是街上叫賣的杏,在還沒有成熟時就匆匆摘下來運送到城市的角角落落,小商小販們趕個早市,想謀個好價錢而已。
在故鄉(xiāng),人們稱夏季為“五黃六月”,說的就是麥子熟了開鐮收割的同時,杏子、蜜桃緊接著就熟了。在我的故鄉(xiāng),桃、杏、李子是夏天最常見的水果,每家每戶房前屋后少不了杏樹、桃樹。每當(dāng)花事繁盛的初春季節(jié),沁人心脾的香味伴著蜜蜂嚶嚶嗡嗡舞蹈聲,像一曲田園歌謠,飄蕩在農(nóng)人們暢快的心頭。炎炎盛夏,連片的杏林結(jié)滿了金黃的果實,在勞動間歇之際,摘上幾顆,不用水洗,隨手在汗衫上蹭兩下就咬進(jìn)嘴里,一股濃濃的甘甜彌漫在五臟六腑,一身的勞累也立時頓消,真是消暑止渴的首選物。大人們快樂了,可在這個季節(jié)孩子們常常很鬧心。俗語說:“桃飽人杏傷人?!敝v的是杏吃多了會傷及脾胃。特別是小孩子貪吃,有了杏,便對其他食物沒了興趣,往往是一季下來,大人便得領(lǐng)著孩子看郎中,所以孩子吃杏一般是要被大人限量的,所以孩子們便做起了偷杏吃的營生。
在故鄉(xiāng),家家戶戶都有杏子,但誰家的杏子最大,而且還是甜核的,這才是最讓孩子們最惦記的事情。記得小時候大爺家有一棵甜核杏樹,每到夏季就不知道遭多少回“打劫”,不是被折枝就是被斷椏,一季下來,總是遍體鱗傷,害得大爺他們生了不少氣。生氣歸生氣,小伙伴們就是專門盯著大爺他們下地的時候偷偷下手,五六個猴一樣敏捷的小身子用“累梯架”的辦法,前拉后推地依次跳入用泥巴和笊刺壘起的的土墻園子,個大的迅速脫掉鞋子,挽起褲腿,踩著同伴的肩膀三兩下就爬上了樹,看中掛果最多的枝條,抓住枝干,用吃奶的勁跺上幾腳,瞬間,小伙伴們的衣兜、帽碗都是黃燦燦的大結(jié)杏。于是,時候不大,滿村子就會傳來大爺?shù)呐鹇暎骸斑@幫不聽話的碎慫又把樹枝子踩斷了……”當(dāng)然,大爺高興的時候,也會吆喝著叫我們?nèi)フ?,前提是小孩不能上樹,必須由大人在樹上揀較粗的枝丫用力均勻地抖幾抖,霎時,一顆顆杏便像天空降落的“小冰雹”落在肩上、頭上,園子里便回蕩著大人小孩你爭我搶的歡笑聲。
吃杏是開心的事。然而,杏子多了就是孩子的麻煩。一季末了,自家的小杏由于無人問津,總是要敲下來堆在一起,等待我們?nèi)∑?。大人們農(nóng)忙顧不上做這些,砸杏核取杏仁是孩子的心頭之患。取皮不怕,怕的是小榔頭在敲核的時候砸到手,一堆堆核敲完了,小手指頭也就差不多全腫成了“烏雞眼”,常常痛得在夢中驚醒。于是在春天開花的季節(jié),便盼望著能下一場雪,把隆起的花骨朵凍結(jié)在襁褓中,當(dāng)然,只希望大爺家的那棵能幸免甜核杏樹禍災(zāi)。
在外工作很多年了,沒機會在故鄉(xiāng)過夏天,但也卻時時留戀和回味著故鄉(xiāng)夏季的味道。這幾年,父親曾經(jīng)栽種的幾棵大結(jié)杏如今已掛果不少,孩子們都不在身邊,碩大的杏很多時候便自生自滅,成熟后孤寂地掉落在地上,光顧的也只有鴿子雀兒們了。去年,外甥女大學(xué)放假,回到故鄉(xiāng)給母親幫忙,這些杏、桃才有了著落。電話里,小外甥女掩飾不住地快樂:“舅舅,姥姥家的杏像小蘋果這么大,吃起來好甜好甜,不信,你也嘗嘗!”瞬間,杏的味道緊緊地將我包圍了。
又是一年杏黃時。同學(xué)說,故鄉(xiāng)今年雨水充沛。想必一棵棵杏樹果實又掛滿了枝頭,誘人的香味飄蕩在村間小巷。可是,為它親手修枝剪葉、驅(qū)蟲澆水的父親永遠(yuǎn)地走了,勞作了大半生的母親也隨我們一起生活了。親人們曾經(jīng)親手摘種的那些果樹,包括蜜桃、蘋果、李子,注定從此要永遠(yuǎn)孤寂地生長在故鄉(xiāng)的房前屋后,在渴盼親人采摘的失落中回歸大地了。人們常說,幸福和快樂需要親人和朋友的分享,才顯得幸??鞓?,更何況是經(jīng)歷嚴(yán)冬、孕育春夏兩季才得來的累累果實呢!
如今,杏黃已永久地嵌鑲進(jìn)我生活的底片,雖然映襯著打拼人生的每一個腳印,然而它卻已不單單是旅程的一色素描。那杏黃的顏色為什么還這般撩人心頭?思索良久,才猛然醒悟。啊,是鄉(xiāng)愁,原來是那縈繞心頭揮之不去的杏黃色的鄉(xiāng)愁,它才是醉酒般最最真切的夏日味道。于是沿著清香四溢,我輕聲地念出了席慕蓉的《鄉(xiāng)愁》:
故鄉(xiāng)的歌是一支清遠(yuǎn)的笛
總在有月亮的晚上響起
故鄉(xiāng)的面貌卻是一種模糊的悵惘
仿佛霧里的揮手別離
離別后
鄉(xiāng)愁是一棵沒有年輪的樹
永不老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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