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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雪梅||甘肅

省城的清晨，格外清冷，秋風攜裹著秋雨從黃河邊來，比南方微涼的秋雨來得更猛烈，更急促，一場秋雨一場涼，路面上都是厚厚的落葉，但習慣早起的人們一如既往地在跑步、晨練。

今天是怡然母親來省城的第20天，也是王萍出院后第13天，怡然母親早早起床，借口買菜出來走走，但醫(yī)院里的那一幕幕又浮現(xiàn)在眼前，一種無法言說的悲涼慢慢侵襲著她的內心。

孩子剛出生的那天下午，陸一成正好出去買東西，怡然媽媽拿出自己精心為孩子縫好的小棉衣準備給孩子穿，王萍的媽媽挑剔地看了一眼，將那件小棉衣拿起又扔下，“這個布料太粗糙，孩子穿著既不舒服又不健康。”她嘴里嘟囔著：“真是的！鄉(xiāng)下人！”盡管最后的三個字她壓低聲音想極力小聲說，但怡然媽媽聽得清清楚楚，心里說不出的滋味，先是一股冷氣襲來，然后臉上又覺得火辣辣的，她轉念又想也許親家母說的對。布料是她和陸怡然在縣城里精挑細選的純棉花布，不論是質地還是色彩，她覺得都是她這輩子見過的最上乘的，也許地方小，在省城見過世面的親家母的眼里，算不了什么。

她像做錯事的小孩一樣，她沒說什么，蹲在地上把孩子的衣服疊好又裝進了提包。她拉開另一個提包，在里面拿出她給孩子縫制好的一個花色小被子和早已買好的一個粉白色的小被單。她剛放床上，卻被王萍拿起來又扔下，“這顏色也太老土了，一成你給孩子重新去買一個吧！你們電話里說準備好了，沒想到是這樣的?！?/span>

一成從外面剛買東西回來，這會王萍又讓他出去買，心里就不太愿意，而且他聽到王萍對母親的不滿，他心里的怒火由不得在升騰，他假裝沒聽見，拿出手機準備給父親打電話，匯報醫(yī)院這面的情況。

怡然母親也是明事理的人，她也不想因為自己夾在兒子兒媳中間，挑起事端。她趕緊過去催促陸一成：“你趕緊去給孩子買東西，有時間了再打電話?！?/span>

看著陸一成出去，她假裝什么都沒發(fā)生，什么都沒聽見，她又準備給孩子洗尿布?？粗趾鹾醯幕畋膩y跳的孫子，她打心底里還是高興的，孩子足足七斤重，健健康康的，況且還是男孩。

自從王萍生完孩子，她覺得這可為陸家立下了汗馬功勞。所以王萍還有王萍的父母，對她的挑剔和不滿，她都可以理解，她都去容忍和接受。

可是她的容忍似乎助長了王萍一家人的威風。她給孩子換尿布，王萍擔心她手上的肉刺會扎著孩子，看著哭啼的孩子，也不敢靠近孩子；她給孩子洗尿布，王萍母親說必須用開水燙，才能徹底消毒，而且燙完就要用手立刻撈起，她的手上的皮都被開水燙傷好幾處，現(xiàn)在有些地方都干裂掉皮了；她來回跑到陸一成樓上親自給王萍熬米湯，王萍父親說米湯哪有營養(yǎng)價值? ……怎么她做的什么事都不對，她在這里似乎成了多余的人。

在醫(yī)院僅僅住了一個星期，卻如漫長的一個月或者一年。她一直告誡自己：別的不說，看在兒子和孫子的份上，忍受吧！

今天早晨，當她一個人獨自走在清冷的大街上，心里說不出的憋屈和心酸，自己活了五十多歲，無論自己做什么飯，以前的婆婆和妯娌沒有誰嫌棄過，現(xiàn)在的老伴和子女沒有挑剔過，她的茶飯在村子上也是有小有名氣，左鄰右舍一直對她的飯菜贊不絕口。為什么在兒媳婦面前卻什么都不會，做什么都遭人嫌棄。

此刻淚水已順著臉頰慢慢流下，臉上冰涼涼的，嘴角邊咸咸的，此刻如果有個訴說的人，她內心的委屈也能減輕一點，她會覺得好受點，越這樣想，心里越難受，最后她竟抽抽噎噎哭出聲了，她怕別人看見，她低著頭走。

她一個人漫無目的在街上走了一圈又一圈，她突然發(fā)現(xiàn)街上的公用電話不少，無論是公用電話亭還是小賣部門口都有。她多想給怡然打電話說說，怡然最理解她，可怡然的手機號碼她又沒記清楚，恨自己沒文化，連個電話號碼都記不住。要么給老伴說說也行，家里的固定電話她記得很清楚，不過她來省城后，老伴在家那可是忙前忙后，不是喂羊就是喂牛，不是剁草就是給自己做飯，一想想這些，為了帶孫子，自己拋下家里的這些，都讓老伴一個人擔著，心里更是委屈和傷心。

最后她鼓足勇氣來到一個小賣部門口，她用公用電話撥通了家里的電話號碼?！班健健彪娫捘穷^一直沒人接聽，就在最后她準備掛斷電話的時候，她聽到了老伴“喂——”的一聲，那么熟悉的聲音，那么親切的語調，但她的嗓子里被什么東西阻塞著，她努力想應答一聲，但怎么都發(fā)不出聲音，最后她竟嗚嗚咽咽地哭了。怡然父親聽著電話那頭的嗚咽聲，也不知道是老伴打來的，一時感到莫名其妙，就把電話掛了。怡然母親又一次撥通了電話，她將自己心里的話一股腦兒告訴了老伴，老伴在電話那頭默默聽著她訴說，她心里的憋屈才慢慢消散了一些。

“老婆子，長話短說吧！這樣的事情我們提前也預料到的，實在不行，孩子滿月了 ，你就回來?！扁桓赣H通情達理，他語重心長安慰老伴：“你直接給一成說回來的事可能不太好，到時我給他說家里忙，你先回去做飯吧 ，想開點。”

怡然母親聽完老伴的電話，渾身說不出的輕松，心里舒暢了許多，她到附近的菜店里買了許多菜，準備回家做一頓豐盛的午飯。

“媽，你去哪里了？孩子哭鬧了一早上?！标懸怀煽粗赣H剛進門就生氣地埋怨。

“我就去買些菜。”怡然母親邊說邊放下菜，準備去抱孩子。

王萍披頭散發(fā)坐在床上，抱著孩子，她低著頭，無論孩子扯著嗓子怎么哭，她都不哄，怡然母親怎么要孩子，她堅決不給。

怡然母親站在那里半晌，她都不知自己該做什么好，剛才舒展的心又揪成了一團。她也不明白今早孩子哪里不舒服了，扯著嗓子就是哭，哭聲令人心疼，更令她著急。同時兒媳婦的沉默猶如一把利刃，深深地刺著她的心窩，她都不明白今天哪里出錯了，早晨她出門的時候，他們一家三口睡得正香，一進門就遭受兒子的質問和兒媳婦的一語不發(fā)的對抗。她像極了一個挨罰的孩子，站在臥室地上都不知該干啥合適。

直到孩子沒力氣哭，王萍才抱起孩子哄了哄，她這才悄悄出來，打掃衛(wèi)生，準備做飯，但心里面更加堅定了回家的念頭，孩子滿月后就回家吧，去幫老伴喂牛喂羊、做飯也好。

忙碌一天的母親，她看著陸一成一家三口熟睡后，她才躺下休息。此時，寂靜降臨，月亮不知何時升上天空，籠罩著喧騰了一天的城市。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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