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德驅(qū)趕著二三百只的大羊群,上了東邊的棱干梁,他那略帶沙啞、特色鮮明的吆喝聲漸行漸遠。世榮的大羊群則出了錯下灣溝口,奔北邊而去。想這放羊的活計,對羊而言,放,本來不就是放松??茨切┭驓g天喜地的樣子,出了羊圈門,外面就是一片自由的天地。羊每天的任務(wù),就是吃飽肚子罷了。日出而吃,日落而歸,悠哉悠哉……
送走了大羊群,我和讓哥,家國哥便準(zhǔn)備去放羊羔子了。讓哥先找了一把剪羊毛用的專用剪刀,然后帶著我到羊圈里說:
“有個羊羔子屁股上粘了幾疙瘩羊糞,我們給它剪下來?!?br>
小羊羔們看見讓哥來到羊圈里,以為是給它們喂食呢,一幫天使般的小羊圍過來,讓哥抓住那只屁股上有糞的,讓我把它夾了兩腿間,然后輕輕用剪刀將吊著的糞蛋剪去。沒有了累贅,一身潔白卷毛的小羊羔歡跳著跑走了。
因為上年什字川堡一帶的山區(qū)降雨量較小,山干草少,母羊的產(chǎn)羔期也延后了不少時間。往年十一臘月就會大量產(chǎn)的羔,今年遲了近一個月。大羊群回來的時候,你看那羊戶長的氈襖里鼓鼓囊囊的,里面可能就裹著一兩只生在野外的小羊羔。離開了母親的懷抱,如果沒有羊戶長的照料,初生的小羊羔可能就會命喪荒野。
什字川堡位于黃河側(cè)畔,多高山石峰,峭壁峽谷,山羊是山區(qū)養(yǎng)殖的主要品種。要伺養(yǎng)這樣的山羊,牧羊人沒有出色身手,難當(dāng)此任。
羊戶長,是羊群的管理者,什子川堡人戲稱其為“縣長”,此“峴長”又非彼縣長。熟識地理的人一定知道,峴就是山嶺;豁峴,指的就是山梁上的一個個豁口。放羊人每天行走于大山之間,要過數(shù)不清的峴,與平原地區(qū)放牧有很大的區(qū)別,其艱險程度也遠非草原放牧可比。
讓哥微笑著說:
“這大概與羊鞭有關(guān),毛鞭打不響的時候,一定是鞭梢子出了問題,鞭子的脆響聲其實就是鞭梢子發(fā)出來的,打得多了,梢子就會折損,這時,就要再配上一縷新的鞭梢。”
讓哥的解釋充滿著意趣:
“我們羊戶長的毛鞭,都是羊毛捻線編成的,結(jié)實耐用,但鞭梢子會經(jīng)常換。一般用的鞭梢子是羊身上最好的毛,居呂(音,山羊名)背上的毛,也就是人們說的'光棍毛'。這種毛又粗又長,油光锃亮的,透著羊精神!”
讓哥的話,讓我想到了那些奔跑的山羊,它們矯健的身軀在山石間跳躍的時候,背上的長毛如同馬脖子上的鬃毛在風(fēng)中飛揚,是真正的“秀發(fā)”披肩,英姿颯爽,風(fēng)采煥然。
讓哥說著,從他的纏腰(一種老人常用的護腹肚兜)里掏了一個小布包來,打開來,里面有火鐮,棉球,針線轱轆,還有一縷發(fā)亮的“光棍”毛。這可是讓哥的百寶囊啊!
我知道這些寶物的妙用。火鐮是山野引火之物,它是一個鐵條彎曲成橢圓形的趁手小物件,用手抓起來,找一塊山溝里常見的白石頭,用火鐮在石頭上往下使勁一碰,就會有火花蹦出。用的時候,石頭要和棉花團放在一起,火鐮一打,火星就會燃著棉花,吹一吹,就會生出火來。過去的牧羊人常用這種古老的取火工具,我父親就曾用過。針線轱轆就不用說了,在外生活,貧窮的年代,縫縫補補是常有的事。讓哥妻子早年去世,幾個孩子都是他一手拉扯大的,他老人家那嫻熟的搟面手藝和縫縫補補的生活技能,是男人中少見的,也是苦難中開的花,生活逼出來的好習(xí)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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