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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故事【四】
文丨劉天明 圖丨秋天的單車 編輯丨娟娟
2007年臘月中旬左右,魏橋下過一場大雪,雪停之后,超低溫天氣接踵而至,早晚氣溫低至零下25度,打破了魯北平原五十年來歷史最低記錄。我所在分廠的房頂水管跟空壓氣管幾乎全部凍結(jié)或凍裂,在極端天氣的肆虐下車間被迫停產(chǎn),作為車間設備負責人,管道維修、解凍工作首當其沖,于是帶領手下十幾人通宵作業(yè),終于在第二天上午恢復汽、水供應,此時我已經(jīng)筋疲力盡,連走路的力氣都沒了!等設備全部開啟后,我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
我從廠里出來,要到馬路對面的“狗不理”買包子,因為是下班時間,包子鋪前人很多,我在擁擠的隊伍中緩慢地向前挪動著,為了打發(fā)無聊的時間,我時不時東張西望一下,也無所謂看什么,就是想把這種該死的等待消磨掉。終于輪到我了!我先遞過錢說道:“仨豬肉、仨豆腐?!?/p>
賣包子的小妹妹干凈利落,收錢、揀物、裝袋、不超過十秒鐘,臨走時那小妹輕聲對我說,“這種擁擠的地方不要東撒西看,不然讓人偷了都不知道?!睂τ谒纳埔馓嵝眩也]有放在心上,我只是覺得她的話是對每一位到鋪前買包子食客的警示語,并非單獨提醒我一個。
我拎著六個包子回了家,本來今天不打算生火做飯,但一天一夜忍饑挨餓,又加上凍得幾乎失去知覺,就想做個湯暖暖身體,可到廚房后發(fā)現(xiàn)煤氣爐上坐著半炒鍋的油,這才想起老婆臨回老家時囑咐,“要把油熱一下再炒菜用。”(我做菜不知道油生熟,老婆讓我把油加熱五分鐘,再倒回油罐,這樣炒菜就不會出現(xiàn)油腥味)
我點上火把油熱上,想給妻子打電話,可此時再找手機卻怎么也找不到,我能確定沒忘在車間,因為在“狗不理”包子鋪前排隊時我還摸到過它,也就是說,即使丟了也是在遞錢取包子時丟的。
此時我忽然想起賣包子的小姑娘對我說的那句話,她一定目睹了我手機被偷的全過程,也許能從她那里得到些線索,我尋思要是一塊破手機的話丟了也就丟了!但這是我年后剛花兩千塊買的,就這么丟了有點不甘心。我想先找小姑娘了解一下情況,然后再去工業(yè)園派出所立案,于是我穿上衣服直接下樓去了!然而我忽略了一個非常危險的事情,就是在廚房的煤氣上還熱著食用油。
事實上我下去這一趟是徒勞的,這種丟手機的事情,即便報警也不會有結(jié)果。而包子鋪小姑娘的回答就更加讓我哭笑不得,她說她什么也沒看見。我說你忘了嗎,你提醒我說不要東撒西看,讓人偷了也不知道。她說她們老板有規(guī)定,在人比較多的情況下,每接待五個人就要說一句類似那樣的話,以便提醒顧客保護好自己的隨身物品。聽到這些話我直接無語了!我很失望地離開了“狗不理”包子鋪,又去工業(yè)園派出所報了案。如我所料,派出所干警給我的答復是:留下聯(lián)系方式,有消息會通知我,同時也給我交了底——這種案件基本不會有下文的。
從所里出來我是又沮喪又后悔,真是多余出來這一趟,已經(jīng)疲憊得走路都打晃了!還要為了一塊根本無下文的手機來回折騰一個多小時。
看見16號樓前的通道上聚集了很多人才知道著火了!煙跟火是從二樓廚房的窗口噴涌出來的,我忽然意識到那是我家時,頓時驚得魂飛魄散,撒開腿拼命往二樓飛奔,到門口的時候看見有人在敲門,我大聲說:“別敲了!我是戶主。”隨后就伸手從腰間摘鑰匙,但找遍了全身也沒找到鑰匙在哪兒?!拌€匙忘帶了!真他媽豬腦子?!蔽伊R了一句。
面對里面的熊熊大火,與剛灌了沒幾天的煤氣,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會發(fā)生什么后果,如果氣罐爆炸就不止是我家的事了,整棟樓都會波及,更嚴重者會死人!想到此我急忙對先前上來叫門的兩個人大喊,“廚房有整罐煤氣,有可能爆炸,趕緊找門衛(wèi)報警疏散人,留下一個幫我把門踹開?!?/p>
那倆人聽說廚房里的煤氣罐可能爆炸,頓時步調(diào)一致地拔腿就跑,本來我想留下個幫我踹門的,結(jié)果他們都做猢猻散了,現(xiàn)在就剩下我自己了!也好,自己造的孽自己收拾,老子豁出這條命不要,也要阻止事情向最壞的地步發(fā)展。
于是我使出全身的力氣踹外面的防盜門,無疑那防盜門挺結(jié)實,雖然只是一些兩三公分的小方管焊接而成,但鑲在墻里的門框想踹爛并不是容易事,第一腳只是把防盜門踹凹進去一點,第二腳第三腳凹進去的更多了,但還是沒有打開。
時間已經(jīng)又過去半分鐘,想著煤氣罐會隨時爆炸,我也徹底瘋掉了!第四腳大概是我平生踹出的最有力的一腳,結(jié)果防盜門沒爛,里面的房門倒被我踹開,內(nèi)門一開防盜門沒有了阻礙,我又踹了兩腳,防盜門上打在墻里的膨脹螺絲就被拔了出來,我這才迅速拉開門沖到了屋里。
此時房間里全是煙什么都看不見,我貓著腰往廚房里沖,但廚房的煙更濃,而且伴著烈火直往客廳里噴。我摸索著想找到廁所門口的水龍頭,因為那里有一個平時往洗衣機里放水的軟管,假如摸到它打開水龍頭足以噴射到火源,也能稀釋一部分濃煙。
現(xiàn)在為止我不確定煤氣罐是什么狀態(tài),只聽到大火的呼嘯聲,我猜測燒著的也許是那些油跟抽油煙機的塑料殼,不至于波及到煤氣罐。我摸索了幾下終于摸到了那截軟管,趕緊把開關全部打開,還好今天并沒有倒霉到家,假如正好停水的話那么我命休亦了!我捏著那根軟管朝著火源的位置掃射,但自來水所到之處噼啪亂炸,不過我能判斷出那并不是煤氣爆炸的聲音,應該是被火燒熱的瓷磚和那些硬塑料殼。
此時樓下好像有人在喊話,大概是問里面什么情況,但一直沒人上來,我斷定廠里的門衛(wèi)或者巡邏人員到了,也許是他們惜命,不敢上來,所以才在下面亂叫喚!本來嘛,不是自己的事情誰會冒著生命危險往上沖。對于那些人的喊話,我選擇置之不理,有膽量你們就來,沒膽量就老實待著。
我用水澆了大概一分鐘時間,火有了見小的跡象,煙也逐漸地稀疏起來,房間里略微有些能見度,這時我看到廚房頂部的火已經(jīng)基本熄滅,還有一些燒成液體的塑料,帶著火往下滴落,而且那些噼里啪啦的爆炸聲還在持續(xù),有的都炸到了我身上。
大概是窗戶已經(jīng)完全燒毀了,有氣流從廚房里往外吹,伴隨著煙撲在我的臉上,現(xiàn)在為止我已經(jīng)吸入了大量的有毒氣體,甚至感覺到呼吸困難,而且眼睛疼得厲害,眼珠有種要爆掉的感覺,于是我停止往火源噴水,改成往我的眼睛跟鼻子上沖洗,但這些動作也只是轉(zhuǎn)瞬之間的事情。
就在此時忽然“嘭”的一聲響,我被驚得往后退了一步,直接撞在了旁邊的冰箱上,可我穩(wěn)住身體后,卻發(fā)現(xiàn)那并不是煤氣罐爆炸,只是抽油煙機殘骸從墻上掉下來的聲音。
又過了一分鐘,廚房里的煙已散了大半,那些煙的始作俑者便是頂部的油煙機,油煙機燒沒了,煙也就少了!不過爐灶下面還是有火焰噴出,那應該是煤氣罐,當初修爐灶時我把煤氣罐單獨隔離在了一個墻格里,外面的火著得再厲害也不會波及到煤氣罐,或者不會把罐燒熱,但現(xiàn)在唯一的火源就來自那個墻格里,我確定煤氣管已經(jīng)被燒毀了!可煤氣罐的閥門還開著,假如不關掉閥門,火就會持續(xù)著下去直到著完,或者把煤氣罐燒到一定溫度自己爆炸為止。
現(xiàn)在我不確定罐的溫度有多高,不過火一直在墻格內(nèi)燒,燒熱罐體是遲早的事。我想著我不能再等了!這件事沒人會替我去做,四鄰不會,門衛(wèi)也不會,唯一能處理這種事的110,也一時半會來不了,所以只能靠自己!
因為煤氣罐在一個墻格內(nèi),噴水的效果并不是很好,又由于水管的長度跟水量有限,真正能噴到里面的水微乎其微,所以要想用水降溫必須到跟前打開墻格的門。廚房倒是有水龍頭,但在爐灶的對面,沒有軟管,直接指望不上它,最后我選擇用臉盆澆水降溫。
在做這件事前,我對自己的處境做了一下短暫評估,是關于煤氣罐能不能爆炸?和爆炸后我的身體會受到怎樣的傷害?可不用管我怎么評,都不可能是一個令我滿意的結(jié)果。我已經(jīng)想不了那么多,稍微穩(wěn)定了一下情緒,然后我以最快的速度,從廁所拿了臉盆和浴巾,放了半臉盆水,再把毛巾往臉盆里一按,嘴里喊了一句,“老天爺保佑我呀!”
便一個健步?jīng)_進了廚房,伸手把放煤氣罐的水泥板墻格門扳倒,端起那盆水直接澆在了罐體上?,F(xiàn)在那罐已經(jīng)非常熱了,罐頂閥門處遇到水后發(fā)出滋滋的響聲。說時遲那時快,我兩手一抓那塊浴巾,直接把它蓋在了氣罐上,火瞬間熄滅了!然后我摸索著,找到了煤氣罐的閥門迅速將它關死。
好了,一切都結(jié)束了!煤氣罐沒有爆炸,我也沒有受傷,東西燒毀了可以再買,而我這條命是我自己撿回來的,我一屁股坐在了滿是水跟塑料殼的地板上,“感謝老天爺,給老子留了條狗命?!贝藭r樓下的人看火勢得以控制,都紛紛上樓來看現(xiàn)場,我沒權(quán)利把所有人阻擋在門外,即便我有權(quán)利也沒用,現(xiàn)在我的兩扇門都擋不住人了!
門衛(wèi)來了,巡邏的來了,消防車也來了,該來的都來了!而且是在一個我不需要的時間來的,總是這樣,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從來沒人在我最需要的時候站出來,什么事都不會有人替你去做,他們只會事后追責。為此我承擔了來自公司五千元的罰款,而且被帶到110指揮中心,普及了一下煤氣罐著火后自救的一些常識,他們說我這種火災處理方法是在找死,不是被炸死,就是被電死,至于為什么沒有死,唯一的解釋就是命大。
作者簡介
劉天明,山東魏橋創(chuàng)業(yè)集團牛仔布染色管理員,愛好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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