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香悠悠
（小小說）
作者/詠賢
稻草人歪斜在田里，乍春時穿上的那件白底黑花的長衫，經(jīng)過日灼雨淋已不再鮮艷。
寒露掛滿稻菽，似冰刺骨，稻子嫂那滿是劃痕的手凍得針扎似地痛。她將雙手端在胸前，哈口熱氣來緩解一下痛疼，望一眼在風(fēng)中搖曳的稻草人，不禁淚水潸然。
稻子三年前因病魔撒手人寰。撇下稻子嫂孤兒寡母，生活日趨艱難。單說家里這十幾畝的責(zé)任田足以讓她心余力絀，望洋興嘆。
稻子嫂年齡三十才幾，三年前她還是風(fēng)姿不遜當(dāng)年。一米六五的身高，五十八公斤的體重，腿與上身的比例是畫家作人體肖像的黃金比例。
年輕時她在村里當(dāng)過婦女主任，是那種危言危行，不為五斗米折腰的性情中人。十里八村的人都熟悉她。自然她也成為大男人眼里的美人。追求她的人當(dāng)然是滿坑滿谷的。
突然，稻子嫂淚水模糊的雙眼，看到黃湛湛里有一個人影在她家稻田。
“那人，你在那里干啥吶？”稻子嫂擦干眼淚，將聲音壓得很低，不過正常人肯定能夠聽得見。那人沒反應(yīng)，繼續(xù)做他的事。
“你到底聽沒聽見，你干嘛割俺家稻子……”稻子嫂邊說邊走到那人跟前，驀地，好似喝了一口濃烈的酒——嗆得她心煩意亂。
“李栓住，果然是你，你臉皮是不是能當(dāng)鞋底子穿啊，不是不讓你再來幫俺割稻子了嗎！”
稻子嫂且說且向四周撒目了一眼。她疾步上前，猛地推開李栓住手上的鐮刀。
李栓住就勢側(cè)過身體去，寬厚的指掌有意無意的碰了稻子嫂的手，那一瞬之間李栓住的手竟然在稻子嫂手上停滯了有一秒鐘的時間。
稻子嫂手上像是碰到了什么不能碰的東西，嗖地抽出手來?！澳阆敫缮丁币恢煌葢?yīng)聲抬起，也沒管李栓柱身上的哪個部位，踹了過去：“趕緊給我滾遠(yuǎn)點！”稻子嫂用握著鐮刀的手指向遠(yuǎn)方?！耙院笤僭诎掣啊@擺勤’，小心我……”稻子嫂覺得準(zhǔn)備噴出的話有點喪天理，便咽了回去。
李栓住弓著腰，齜牙咧嘴：“你以為你還是十八，二十三的大姑娘啊，還那么牛逼哄哄給誰看！”他狠狠地踹了割倒在地上的稻菽一腳：“不是村長讓俺來幫你割稻子，我才不希理你這個鼻孔撩天的倔娘們！”
年輕的時候，李栓住也是暗戀稻子嫂的人中一員。可他的家庭和個人的條件與稻子嫂根本無法相比。那份愛戀也只能是“寡婦夢到丈夫——想想而已”。
現(xiàn)如今，稻子嫂落難了，李栓住覺得她的條件不比當(dāng)年了，自己咋不濟(jì)也是一個處男，這不是“寡婦嫁光棍——天生一對”嘛。于是他托人向稻子嫂提親。沒想到稻子嫂捎回話說，她要為稻子來個“寡婦不改嫁——死守”。
有一天，李栓住在村頭小橋上遇見村長。村長正帶領(lǐng)村委會人員去村民責(zé)任田查看秋收進(jìn)展情況。村長攔下李栓住問：“李栓住，聽說你托人找稻子嫂提親了……”
李栓住心想，“農(nóng)村的事就是他媽的怪，在村東頭放個屁村西頭都能聞到。”他害怕讓村長知道這事，到底還是讓他知道了。
年輕時的稻子嫂相中的只是村長。那時候村長是一個戎裝軍人。不為他倆是姑表親，村長父母就沒應(yīng)允這門親事。
村長一副父母惜子的神態(tài)，抬手為李栓住彈著身上的塵埃：“咳，你這人啊真夠憨的了，光找人提親有個屁用呀，你要用實際行動去感動她，讓她對你動情……”
李栓住鼠眼巴拉地瞅著村長，不明就里，更不知道如何能夠讓她動情。
“說你憨，你真憨，居家過日子，男女有所側(cè)重。女人擔(dān)不起春種秋收，肩挑背扛的活，男人拈不起縫補(bǔ)漿洗，一日三餐的事。眼下正值秋忙季節(jié)，稻子家正缺個男人幫她收割水稻呢，你去幫她多干些田里的活，時間長了她就對你動情了”
李栓住將信將疑，也沒與稻子嫂見個面，一頭扎進(jìn)她家田里幫割稻子。他的熱情美好確實讓稻子嫂對他動了情，不過是一份冷漠厭惡的情。
村長和李栓住在村頭小橋上分開后，又碰上村里的光棍漢——李鎖柱。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問李鎖住：“我說李鎖柱哇，恁家稻子收完了嗎？”
李鎖柱一副趾高氣昂的神態(tài)：“就恁點活，早收完了，閑著呢?！?/span>
“噢，聽說李栓住托人向稻子嫂提親，人家沒看上他。嫌他憨了吧唧不會來事。我看你心眼多，比他活份，怎么沒去稻子嫂那活份活份！”
“活份什么！我只能出個大力，人家能看上我呀！”
“怎么知道她看不上你，一個寡婦家家的有什么。咱李鎖柱春種秋收，肩挑背扛哪樣不是村里屬一屬二的。你可不能自己瞧不起自己呦！”村長兩只眼睛直勾勾看著李鎖柱，臉上透露出詭異的神情。又說：“這些天給稻子嫂介紹人家的可不少呀，你得抓緊時間接觸稻子嫂哇?！崩铈i柱聽得云里霧里的：“那，那怎么接觸呢！”村長如法炮制，讓他麻溜去幫稻子嫂割稻子去。
微風(fēng)輕撫著稻菽，泛起陣陣波浪。悠悠的稻香飄揚(yáng)在空氣間……李鎖柱沿著稻子嫂割下的茬口繼續(xù)向前收割……。
稻子嫂將孩子的晚飯?zhí)崆白龊?，放在大鍋里。她想在地里多干些時間，孩子回來也能吃上熱飯。
太陽西墜的時候她來到稻田。遠(yuǎn)遠(yuǎn)望見稻田里的身影。心頭不禁涌動著哀怨：“這李栓住還真是個半吊子啊……”
當(dāng)?shù)咀由┛辞鍘退畹咀幽侨耸抢铈i柱的時候，她那張臉又是一陣陰云密布。硬生生地將李鎖柱也攆走了。
李鎖柱被稻子嫂數(shù)落的黯然神傷，一邊走一邊嘟囔著：“你就死要面子活受罪吧。不是村長叫我來幫你，你拿八抬大轎請我我都不會來！”
稻子嫂緩緩地抬起頭，看見遠(yuǎn)在稻浪里的李鎖柱，突然覺到李鎖柱像是顛簸在風(fēng)浪中的一只小船。頓時，她腿上發(fā)軟，一屁股坐在地上，又是一陣?yán)婊◣в辍?/span>
村里家家戶戶的稻子基本割完，唯有稻子嫂家拖了后退。村長坐不住了。他悻悻地來到稻子嫂家，責(zé)備她不該將他指使幫她割稻子的人攆走。
稻子嫂見到村長，心里敞亮些。：“我不彪不傻，心里明鏡似的，你是為我好，可我……”稻子嫂欲言又止。
“我什么我，你心里是不是還惦記著我！”村長一臉自作多情。
“呸，你狗尾巴自己撅（覺）著吧！”稻子嫂用眼睛狠狠地剜了村長一眼，又說：“我是擔(dān)心和他們?nèi)站蒙椤?/span>
“生情不是好事嗎！咱農(nóng)村居家過日子不能沒有老爺們?？茨愣祭鄢墒裁礃恿耍€搞那挑肥揀瘦，我看他倆的條件都比你強(qiáng)。”
聽了村長的話，稻子嫂卻滿臉惆悵：“是呀，別說是他倆，那些介紹給我的人哪個條件都比我強(qiáng)?！?/span>
“那你怎么不趕緊嫁了呀?！?/span>
稻子嫂哽咽起來：“咱不僅拉家?guī)Э谶€有稻子治病時欠下的一大筆債！”
村長怔怔地杵在那里。稻子嫂已是淚流滿面?！霸勰娜绦陌堰@些苦和難讓人家替咱扛呀？那樣我稻子嫂還是個人嗎！”
村長如夢初醒，心頭涌入一股憐香惜玉的情感。他下意識地向稻子嫂身前跨去。驀然，一縷女人的體馨裹著稻菽的芳香沁入心田，不是身旁還站著稻子嫂的一對龍鳳胎，他肯定能敞開雙臂將稻子嫂攬入胸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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