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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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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南市文藝評論家協(xié)會主辦
柏峰專欄
柏峰散文的語言精粹而富有藝術(shù)表現(xiàn)力,思想深刻,意境優(yōu)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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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柏峰,陜西蒲城人。著有多種文學(xué)理論專著、散文集。曾獲全國及省級文學(xué)獎。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文藝評論家協(xié)會會員,陜西省文藝評論家協(xié)會副主席。
書房隨想
疫情嚴(yán)重,不能出門,趁著這個空閑,收拾整理積幾十年工夫買的圖書,還真不少,原先環(huán)墻到頂?shù)臅?,還是不能夠擱置這些圖書,增添了六七個書架后,本來寬敞的書房,頓時狹窄起來,書房的小儲存間,也放滿了圖書,而大量的圖書還沒有遷移過來,只好暫時放置好,待將來再說吧。
這些圖書,是平時一本一本或者一套一套地買回來,讀完之后,順手積存起來,不意卻積累了這么多。有些圖書的紙頁都開始泛黃了,書的上端, 也落滿了灰塵,真是好久好久沒有翻閱了。沒有翻閱的原因,其實很簡單,書房幾經(jīng)遷移,到現(xiàn)在才算正式安頓下來,當(dāng)下需要閱讀或者查閱的書籍,才慢慢遷移過來,尚有大部分繼續(xù)留守舊書房。
遷移書籍,是很花費力氣的事情,尤其是上架,別人幫不上忙,只能一個人按照圖書的類別,大致依據(jù)中外圖書和經(jīng)史子集插架,需要重新閱讀和查閱資料的,插放在眼前的書架上,而備用的圖書,則安置在邊遠(yuǎn)一點的書架上。在收拾整理圖書的過程中,見到了許許多多熟悉的圖書面影,猶如老友重逢,心頭自然升騰起一片溫情。也有意想不到的驚喜,尋尋覓覓四處找不到急需參考的圖書,驀然出現(xiàn)在眼前,令人不由得喜出望外。圖書,對喜歡閱讀的人來說,甚為珍貴,猶如銀行家看見錢幣或者古董家看見剛剛出土的文物,在別人眼里,也許不值一文,可是在他們眼里,卻是無價之寶。
這些圖書,是我?guī)资陙砜s衣節(jié)食四處搜求買來的,凡是足力所能達(dá)到的地方,都在搜求的范圍,到達(dá)之處,第一要務(wù),必是先逛書肆,遇見合意的圖書,毫不猶豫即買。這些圖書,有的來自京華之地,有的來自其他城市,也有的來自比較偏僻的山鄉(xiāng)小鎮(zhèn),或者來自集市上臨街的書攤上——每次進(jìn)京,和平門外的琉璃廠是不能不去的地方,鱗次櫛比的書店,令人如行山陰道上,美不勝收,常常流連忘返,收獲很多,而過去北大附近的“風(fēng)入松”書店,則是讀書人的絕妙的好去處;上海、天津、武漢、成都以及廣州等地的書店,也是尋找圖書的大天地,至于西安的古舊書店、關(guān)中書房等等書店和原先的柏樹林一帶,也是我是經(jīng)常涉足的地方。記憶深刻的是在上個世紀(jì)八十年代的中期,去地處首都北海附近的一家老書店,憑著陜西口音,店員居然斷定是我,問其故,人家笑曰:“你經(jīng)常電話買書,耳音早就熟悉了?!蹦菚r候,還沒有網(wǎng)上書店,但有郵購服務(wù),經(jīng)常打電話問詢書訊,“鄉(xiāng)音未改”而得書友,也是人生一樂。
買書,是沒有窮盡的,愈讀愈覺要讀的書太多太多了,不能停歇下來,而搜尋購買書籍是會上癮的,想盡千方百計尋找要讀的書,而一旦找到,則設(shè)法購買,有時候,還鬧出了“錢荒”的尷尬事兒,至今想起,不禁令人莞然。一次,在與八路軍辦事處紀(jì)念館相鄰的一家書店,看見有《關(guān)中勝跡圖志》,僅余一部,不買吧,不知道何時才能再遇見,買吧,呵呵,余錢不足。咋辦?情急之中,打電話給陜西教育報刊社的一位老兄長,請他火速支援,這位老兄長古道熱腸,冒著酷暑,腳蹬一輛自行車匆匆趕來,幫我結(jié)清了書錢,又拽住在西安老城墻腳下的小吃店吃飯,然后目送我順利乘上公交車才返了回去,此種情誼,令人至今難忘。
喜歡買書更是一種雅致的病,得上了這種雅致的病,終生難愈。清代學(xué)者潘際云有一首絕句,云:“細(xì)雨無塵駕小車,廠橋東畔晚行徐。奚童私向輿夫語,莫典春衣又買書?!比チ鹆S買書,他時?!暗洚?dāng)”衣物去購置心愛的圖書,以至于成了習(xí)慣,連隨身的“奚童”也深知這個毛病,悄悄告訴車夫看他的趣事。天下讀書人熱衷于買書,此通病也。魯迅先生的日常生活開支,主要的部分是買書,在日記里,曾經(jīng)詳細(xì)地記載了自己買書的書單及價格,一生藏有線裝書有930種,7597冊;平裝書有797種,965冊之多,令人敬佩不已。胡適先生的藏書更多,這里就不提了。買書,是為了讀書,讀書的樂趣,怕是讀書人自己才能體會出來,宋代的大哲學(xué)家朱熹,在《山齋》這首詩里自謂道:“藏書樓上頭,讀書樓下屋。懷哉千載心,俯仰數(shù)椽足?!闭扉喿x這些圖書,人就心滿意足了,更何況,讀書若有心得,心情自然“半畝方塘一鑒開,天光云影共徘徊”,得到無限的大喜悅。
話說回來,我的書房,隨著生活的變化也在變化,起初,沒有書房,僅僅是在宿舍的一角安置了數(shù)架圖書,后來,有了專門的書房,地方卻十分狹窄,直到現(xiàn)在,才有了這間光線明亮而寬敞的書房,然而,遷移過來的圖書卻占據(jù)了大部分空間,總給人壓迫的感覺,還是很羨慕朱熹的“藏書樓上頭,讀書樓下屋”讀書場景,把藏書與讀書的場所分割開來,不受眾多圖書的壓迫,這樣心神安寧,才能夠自由自在地讀書。
古人讀書,常常選擇荒山野嶺之所,王陽明的“玩易窩”,就在巖石下的山洞之中,遠(yuǎn)離喧囂的市聲,不受外事的干擾,方能專心致意讀書,潛心學(xué)問,自然學(xué)有成就,成為一代宗師。開河?xùn)|學(xué)派的薛瑄,辭官回鄉(xiāng),平心靜氣,向隅讀書,其學(xué)術(shù)成就與前者相比肩。王船山更是如此,長達(dá)幾十年隱居深山,不問世事,專心向?qū)W。為什么他們有如此的讀書精神呢?因為心里有堅定的信念,信念是讀書的強(qiáng)大的思想動力。
讀書不覺已春深。蘇東坡喜歡海棠花,詩曰:“東風(fēng)裊裊泛崇光,香霧空蒙月轉(zhuǎn)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逼鋵崳@首詩表面看來是表達(dá)他喜愛海棠的情感,實際上是喟嘆時間的無情流逝,只有夜以繼日才能緊緊抓住消失不再的時光,可是,又有誰能讓羲和停止時間的車輪呢?沒有!還是朱熹實在,看見十年前一位畫家朋友為他畫的寫真肖像,情不自禁地提筆寫道:“蒼顏已是十年前,把鏡回看一悵然。履薄臨深諒無幾,且將余日付殘編?!闭f得真好,在書房里,跋涉在這層層疊疊的圖書的山路上,繼續(xù)讀,讀下去。莊子云,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過隙,忽然而已——確實如是。從青少年時代,走上讀書這條道路,幾十年“忽然而已”恍若一夢,到如今“鬢如雪”猶未言悔,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得到如似朱熹一般讀書的無限大喜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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