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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絲路新散文全國征文】張正旭|聆聽花香(284)

哈哈

絲路新散文

siluxinsanwen

1

渭南市文藝評論家協(xié)會主辦

284
聆聽花香

張正旭

 

01

油菜花

工地旁一塊閑地不知被誰開了荒,種了油菜。每天上下班早出晚歸,經(jīng)過油菜地旁,沒有注意到油菜的存在。因為天氣還很寒冷,油菜的葉片匍匐在地面,像一位病懨懨的漢子,很難引人注目。

時間像蝸牛般向前爬行,不知不覺間到了三月中旬,春天不經(jīng)意間掀開了大地的紅蓋頭,油菜像出嫁的新娘沐浴在春風里,不知何時開了花,空氣中飄蕩著油菜花香。這花香宛若笛子里吹出婉轉的音符,柔軟的,清甜的,澄澈的,給人一種清新的顏色感官體驗和清醒的內(nèi)心享受。因為油菜開了花,引起了人們的注意。大家上下班經(jīng)過油菜地旁,多了談論油菜花的話題。

油菜因為開了花,才從平凡身份、普通身價和不起眼身姿被大家記住了、愛上了。一株油菜花遠遠比不上牡丹的妖嬈艷麗、玫瑰的妖冶迷人,但是一片油菜花就不一定了,春風一吹,油菜花便如破冰般涌了出來,其勢鋪天蓋地,不可阻擋。無論是遼闊平原,還是高低不平的丘陵,都有她呼喚春天的身影。正如劉文芳《油菜花吟》:

姿容清麗厭奢華,淡淡平平不自夸。

羞去院庭爭宿地,樂來田野綻黃花。

小園安暖焉貪此,大宇風云獨戀它。

耐得無人觀賞后,癡心結籽為農(nóng)家!

油菜花的花瓣四片對開著神韻,風噙暗香,婀娜娉婷,搖曳生姿,渾然天成。以一色金黃鳴鑼開道勝卻萬千姹紫嫣紅粉媚,令所有高貴的名花都黯然失色。這是自然的恩惠,是我們平凡的力量蓬勃的昂揚姿態(tài)。

油菜在我們老家是很普通平凡的莊稼。每到秋天收完稻谷,把田地犁了翻曬一段時間,等到落下一場秋雨,便墑了土。天一放晴,田野里到處閃動著勞碌的人們:耙地、整墑、刨眼和移栽油菜苗。很多年前,我們一家人在自家責任地里種油菜。父親用牛耙田整平地,我和妻子用架子車拉來一袋袋農(nóng)家肥,扛到田間地頭。母親忙著打眼移栽油菜苗,妻子幫忙蓋農(nóng)家肥,我負責從半里路的水塘里挑水澆苗。一棵油菜栽到地里,要很多道手續(xù)才能完成。一天下來,肩膀紅腫像火燒,手上磨破了水泡,疼痛鉆心,全身宛若散了架。油菜花是很詩意的,它詩意的棲居在大地上。但你千萬不要以為,種油菜也很詩意很優(yōu)雅,對于種地的人來說,種油菜的日子是腰酸背痛、疲憊流汗。那時候人們很虔誠地對待每一株油菜苗,整個勞作過程中皆像一位焚香膜拜佛祖的信男善女。在傳統(tǒng)農(nóng)耕年代,每個農(nóng)民又像一位賭徒。因為次年午季收入支撐著家庭的花銷,希望全部押在了油菜的身上,大獲豐收賣出好價錢。我清晰地記得,那是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在油菜開花時節(jié),落下了一場暴雪,暴雪把開花的油菜壓倒在田地里。我的父輩們扛著鍬走在淹沒膝蓋雪地里去看望油菜。其實,根本不用去看,油菜早被大雪打趴倒了。那時候的農(nóng)民很苦,午季不但要完成“三提五統(tǒng)”國庫,還要完成地方攤派的名目繁多的各種稅費。如果油菜豐收了,低價賣了,可以勉強應付一下。那時候鄉(xiāng)下有順口溜:“油菜開花花太香,結了菜籽度夏荒。開花油菜到我家。午季菜里有油湯?!闭缜濉で 恫嘶ā匪疲骸包S萼裳裳綠葉稠,千村欣卜榨新油。愛他生計資民用,不是閑花野草流?!逼鋵嵲趶那昂苈L的日子里,我們曾經(jīng)是身在油菜花中的,一簇簇一畦畦一片片柔情萬種、款款盈盈的油菜花,就在我們的身邊。它是我們的窗景,是我們打開門就撲入面前的畫,我們伸手可觸摸的,跨出腳步就踩著它了,我們能聽到它的呼吸,我們能呼吸到它散發(fā)出來的清香,漫野的花浪滾滾,多得讓你輕視了它們的存在。

望著眼前恣意綻放的油菜花,感慨萬千:日子一天一天地過,我們糊里糊涂,視而不見,等到有一天似乎有點清醒了,才發(fā)現(xiàn),我們失卻了菜花田,不但是菜花田,稻田、河流、村莊都丟失了,卻又不知道將它們丟失在哪里了,甚至不知是從哪一天起開始丟失的,不知是在哪一個夜晚醒來時發(fā)生的事情??傆幸恍濄M繞著油菜花,我多像一只無頭無腦飛來飛去的蜂蝶,尋找不到屬于自己精神家園的一朵油菜花。

作為一個古色古香的農(nóng)民,我在打工浪潮里擁擠到了城市,拋棄了村莊田野和莊稼,以一種漂泊的姿態(tài)在城市鋼筋混凝土縫隙里殘喘。身影晃動在霓虹燈閃爍著繁華誘惑里,腳步彈落高樓大廈崛起的雄威夾縫中,夜里的夢中我幻化成春風里昂首怒放的油菜花,盈盈招手,展示炫目的風姿,縷縷花香飄蕩在田野、村莊,攀援著一縷縷炊煙,裊娜彌漫,把自己的靈魂營養(yǎng)著“兒童急走追黃蝶,飛入菜花無處尋”的意境里。

在一片春色中,我仿佛漂浮在一叢叢金黃色油菜花的花香里,尋找著一縷陽光,一撮濃綠,一抹鄉(xiāng)愁和心跳……

2

野菊花

冬天打開季節(jié),世界仿佛被頹敗封殺的蕭條,天地間亮麗的綠色倏然熄滅了。瑟瑟的寒風在空中發(fā)布宣傳單,枯黃寂寥的文字散落在田間地頭、莊前舍后……

我的腳步也被眼前的景況感染,那顆被煩瑣糾纏的心也被風撕得粉碎,憂戚像猴子敏捷爬到我的面孔。

走著,走著,一縷馨香像調(diào)皮的孩子在我的鼻腔翻筋斗,低頭一看,腳邊竄出一簇簇野菊花,像一位羞赧娉婷的大姑娘,露出新鮮且浸潤野性的微笑,頭頂花朵像燦爛的陽光,金燦燦的芬芳在空中飄溢,她們天真無邪揚起頭,大膽舒展那些嬌小的花瓣,暢放生命中全部芬芳和顏色,將這死寂的空間頓時洋溢著新鮮的活氣。

野菊花腿腰纖細,菊花密密匝匝,重重疊疊,像一位心靈手巧的女子將漫山遍野織成遼遠的華錦——分明是太陽堅強個性和月亮柔軟內(nèi)心合成的顏料,從天然大師畫筆中渲染的水彩畫,這顏色無忌無諱的金燦燦,無遮無掩的灼目,在天邊孤獨畫框的背景燦爛。她抖開這種孤獨的方式營造秋天,充實自己絢爛年華,享受自己的人生。她張開明澈的目光,眼神匍匐過枯枝敗葉的大地,穿越冥漠蒼茫天穹。

這樣的冬日里,松柏減色失魂,檀竹畏縮落魄。惟有野菊花挑起勇敢與自信的戰(zhàn)旗,“欲與西風戰(zhàn)一場,遍身穿就黃金甲”激越與豪邁。野菊花守侯在冬天,守侯在日日夜夜,她不禁錮自己,有花爭妍綻放,有香肆意馥郁,這一朵還沒有謝幕散場,那一朵奪們而入盛開,從莖頂、從脅下,像被風點燃的煙花,繽紛璀璨。于是,你可以聽見她在風里玲瓏的笑聲,甜美新鮮且混雜野性泥土的氣息。她們把金子般的心交給大地,又把自信的品格交給季節(jié)。

野菊花匍匐的枝條看似柔軟,她們從來不攀爬依伏,自強不息。這枝條被折去,那些整裝待發(fā)的箭芽立即射出,迅速占領周圍的地面。她們鋪展如蒼鷹勇敢翮羽的葉柄,伸出如磐石般堅強的葉脈擁花而立,風來凌空而起,風去蘊涵向往。野菊花生長在離城市很遠的鄉(xiāng)野地方,一季季醉臥故土,一年年夢醒桑梓。在城市鋼筋叢林里,一朵朵野菊花開在工廠、開在流水線……野菊花奔波在城市的天空下,打開沙啞的咽喉呼喚故鄉(xiāng)田野河畔;抓住顫抖的夢囈凝望桑梓的房屋家園……。然而,這一朵朵野菊花在城市里腳踏故鄉(xiāng)浸潤淳樸的底蘊,守住自信拼搏的泥土,張揚野性的風采,驚嘆了城市人欽佩的目光。

貧瘠的土地鎖不住野菊花跳躍的渴望,城市的天空擋不住他們開拓的自信。雖然野菊花沒有牡丹雍容華貴,沒有玫瑰嬌艷璀璨,沒有寒梅傲立冰雪,但她麗而不嬌;美而不艷。盡管野菊花很土氣,卻一朵朵的開放,一直開到漫山遍野、田間地頭……她們狂恣熱愛生命,把生命的力量無拘無束播種到遠方,把愛的芬芳飄溢在自己能夠到達的地方,都留下她們驕傲自豪的笑容,留下她們野性且自信的風骨,留下她們敢于拼搏的收獲……

雖然她們很渺小,但她們在自己生命的旅途中發(fā)現(xiàn)自我、表現(xiàn)自我、實現(xiàn)自我,讓人體會一種人生的況味——我很土,我很渺小,我要活出個性的風采,演繹挺拔無悔人生。

03

荷花

驚蟄之后,沉寂的世界喧鬧起來。先是雷聲唁唁,接著大雨傾盆,天地間布置了雨水的道場。雨霽方晴,明晃晃的水在陽光下吐露金色的微笑。

我的堂侄這時候送來了蓮藕苗過來,讓母親栽在菜園溝里。說是蓮藕苗,其實就是蓮藕與蓮藕連接處末節(jié)有探出腦袋的嫩芽。我們當?shù)赜羞@樣的民諺:“驚蟄之后栽蓮藕,立秋之后獲豐收”。母親告訴我,蓮藕苗選用有講究的,蓮藕必須選用兩截連體完整的、末節(jié)有芽的才適合做苗種。我聽后大為不解。母親解釋,前面末節(jié)的芽栽在水里,是向上生長的力量,后面一截側處的嫩芽則向下生根,扎進泥土里,吸收泥土里的營養(yǎng),兩者缺一不可。原來,這不起眼的蓮藕還蘊藏著如此之多的生存道理。

有了水,有了泥土,就有了蓮藕生命的胎盤。母親把蓮藕栽下菜園溝里去了,只在靜靜地等著立秋后收獲一份驚喜。

栽下蓮藕的母親閑不住了,開始到養(yǎng)雞場去買雞苗,準備喂養(yǎng)幾千只。母親告訴我,農(nóng)村人有農(nóng)村人的活法,現(xiàn)在脫貧致富根源在于自己的認識能力和主動勞動能力的再現(xiàn)。我現(xiàn)在利用賦閑的場地因地制宜搞養(yǎng)殖業(yè),是一條通往脫貧致富的捷徑。母親還說,我是一個脫貧戶,去年是岔路鎮(zhèn)衛(wèi)生院扶貧對象,醫(yī)院來人與我談心,制定了脫貧計劃,讓我搞養(yǎng)雞,養(yǎng)一千多只雞。我當時聽后大吃一驚,一般家庭養(yǎng)雞幾十只還能應付過去,一下子養(yǎng)一千多只,這不是鬧著玩的的。萬一雞要發(fā)瘟噗噗啦啦死起來,這樣血本不歸不說,原本停留在貧困線的家庭一下子又回到了解放前。見母親遲疑,醫(yī)院人員認真分析解釋:在屋旁竹園地帶搭簡易雞棚,通風,空氣質(zhì)量好,夏天又有竹園擋陽光,陰涼著。竹園旁有一環(huán)形水溝,水溝旁是一片荒地,給荒地栽一些蔬菜,讓雞自由采食。這是我們制定的養(yǎng)雞計劃選址理由。其次,我們會聯(lián)系鎮(zhèn)畜牧防疫站工作人員定期給雞接種疫苗,這樣不必擔心雞會發(fā)生疫情,損失慘重,我們經(jīng)過深思熟慮后才制定的方案出來的。另外呢,我們會配合你養(yǎng)雞,不離不棄。首要解決問題是雞棚搭建,不用你動手,由我們來完成。接下來的雞苗由我們訂好了給你送來。平時呢,你只要喂喂雞,管理一下,就行了。不要怕,有我們給你撐腰,脫貧致富不是傳說。果不然,到了秋天,我家的養(yǎng)雞紛紛被鄉(xiāng)民們買走了,帶到了城市里。買雞的人說,在城市里吃不著原生態(tài)家鄉(xiāng)土雞,家鄉(xiāng)的土雞味道純正,自己家純糧食喂養(yǎng),深受城市人喜愛。搞養(yǎng)雞絕對是一條好路子……

母親說到這里,臉上朗潤起來,迎著外面的春光,自信的漣漪在她皺紋滿面的臉上蕩漾著。

由此,我想到了母親栽下的蓮藕,想到了八大山人畫的《荷鳧圖》:是一幅豎屏的長卷,荷清瘦而立,宛若沉思的少婦托腮靜坐。畫面中幾乎看不到水,一只水鳥擎在石上,通篇以留白作畫,沒有彩色,卻在每一個線條里起伏著滿溢的喜氣。荷花白,藏在荷葉之間,朦朦朧朧,隱約可見,閃現(xiàn)著一絲馨香的禪意。整個畫面體給人的印象是素色的,天然混成不著雕飾。素面朝天,是一種純凈之美;素心一片不染塵,是一種純潔之美;塵埃蒙不得,流水浸染不得,是一種純粹之美。我仿佛是一個觀荷者,在一場透雨后天晴里,在一望無際的希望里,滿心喜悅地放牧眼波,荷在晚風里搖曳著,婀娜著,燦陽下的荷花一片金輝,片片吸納著光暈,朵朵凈白如洗,渲染著滿塘的和悅畫卷。

思緒飄蕩,我想到了重生之奇跡的哪吒。

在李靖將哪吒的神像損毀之后,太乙真人從門口的蓮花池中,取出蓮花兩支,荷葉三片,太乙真人將蓮花下瓣兒,鋪成天地人三才陣形,又將荷葉和葉梗兒折成三百骨節(jié),三片荷葉,按上、中、下排列,據(jù)《封神演義》中記載:太乙真人將一粒金丹放于居中,法用先天,氣運九轉,分離龍、坎虎,綽住哪咤魂魄,往荷、蓮里一推,大喊一聲,結果就蹦出一個人來,正是哪吒!

一直以來,蓮花素有“出淤泥而不染”之說,在古人眼中,蓮花是圣潔的象征,是天地神靈的外在表現(xiàn),而哪吒從一介凡人到天神,從世俗逐漸走向神圣,脫離他那個肉體凡胎已經(jīng)是必然,哪吒用蓮花重生,正是說明了這樣一個現(xiàn)實:哪吒從此之后,正式脫凡去俗,走向神圣。

從而可以看出,荷是通神的,也是醒神的。天地之間的植物,誰最懂得天地玄機?答案肯定是荷,荷立在水下的淤泥里,深深地嵌入蓮藕母體吸收營養(yǎng),壯大自己的成長。作為一枚荷葉,作為蓮藕的血脈化生,仰望天空而不是叩問蒼穹,是收納藍天深處清朗和喜悅。

栽下了蓮藕,母親又忙著養(yǎng)雞了,春天來得太快了,外面的綠色發(fā)出玲瓏般歌聲,撥弄著田野莊稼,還有跳動著的村莊……

作者簡介: 張正旭,安徽省六安市霍邱縣岔路鎮(zhèn)蓮花寺村油坊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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