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最初的《媽媽》到后來的《我記得》,再到新歌《欠父親的話》,親情是趙雷音樂作品中無法繞開的主題。
他擅長在平靜的曲調(diào)和歌詞里,讓回憶和思念洶涌,也一直在嘗試借此釋懷。
他說,他不喜歡秋天,因為每到秋天,他都會很懷念過去;
他說,他也不喜歡回故鄉(xiāng),因為一到那里,就會想起媽媽。
趙雷習(xí)慣叫媽媽敏子,叫爸爸廣瑞,親切、特別,一聽就知道是誰。
早些年他家住在北京市房山區(qū)良鄉(xiāng)縣,算是郊區(qū),父母靠著擺地攤掙錢,不富裕,也不至于窮得叮當(dāng)響。
趙雷打小就調(diào)皮,整日在胡同里亂竄,夏天悶熱,累了就喜歡蹲在大樹底下躲陰涼,買瓶冰鎮(zhèn)北冰洋,一口喝下去,涼、爽,耳邊的知了聲都感覺調(diào)小了5格音量。
家院子里有棵柿子樹,樹前頭是大門,后頭是廚房,敏子每天都要路過這棵柿子樹,出門買菜,進屋做飯,一年四季,每日三餐,來來往往,她為兒子學(xué)會了做宮保雞丁,后來又學(xué)會了燉小塊牛肉,回回都得配碗白米飯。
趙雷童年一家三口合影
敏子34歲才有了趙雷,廣瑞歲數(shù)也不小,老來得子,都對孩子護得要命。
趙雷上學(xué)早,但是特別不熱愛學(xué)習(xí),上課溜號睡覺、下課招貓逗狗,老師煩得要命,把他的座位調(diào)到講臺旁邊,壓根沒用,他依舊多動搗蛋,實在沒辦法,只能請家長。
敏子成了學(xué)校的???,隔幾天就得到老師辦公室報到,每回都騎一輛綠色的破三輪車代步。趙雷覺得丟人,想起同學(xué)笑話他窮、連麥當(dāng)勞都沒吃過,氣不打一處來,在學(xué)校里拼命躲敏子。敏子從不生氣,蹬著車追,嘴里不停地喊“雷雷,雷雷”,可孩子從未放慢腳步。
趙雷和媽媽
一路跑到1999年,趙雷13歲,看了部電影叫《美麗新世界》,姜武和陶虹主演,伍佰也在里面客串了一位在地下通道彈吉他唱歌的流浪歌手,趙雷特別喜歡這個人物,也要去地下通道唱歌。
那一年過生日,趙雷死皮賴臉地求著爸爸用200巨款買了一把國產(chǎn)紅棉牌吉他,自學(xué)了一首《兩只老虎》,從此開啟了音樂之路。
17歲,高三,別人都忙著念書,趙雷卻只想唱歌。每天放學(xué),他背著吉他走進地下通道,一連能唱好幾首,羅大佑、齊秦、徐小鳳,都是他的最愛。時間久了,他也收獲了一些“粉絲”,有償聽歌,唱一晚上下來,琴盒里少則有20元“打賞”,多則能上百,最后全都被趙雷拿去吃了羊肉串。
伍佰《美麗新世界》劇照
眼見著要高考了,趙雷還是沒有心思上課讀書,有人跑去和敏子告狀,說雷雷學(xué)壞了,簡直不著調(diào),考不上大學(xué)這輩子就完了。敏子不懂,兒子既沒有犯罪,也沒有缺德,不愛讀書人生就完蛋了?她可不同意。
后來,高考結(jié)束了,趙雷考上了,學(xué)校和專業(yè)都一般般,他不想讀,一來浪費錢,二來浪費時間??蛇@個年紀(jì)不念書能干啥呢?趙雷說,想唱歌。敏子和廣瑞一琢磨,想唱就唱吧,只要不是去干違法亂紀(jì)的事,他們都支持。
之后,趙雷在酒吧找了一個賣唱的工作,一天工資80塊錢。為了干好這份工作,他準(zhǔn)備了一個歌曲本,里面積攢了上百首歌,一晚上能唱四五十首,“像發(fā)了瘋的小傻子”。
當(dāng)時他是整條街里年紀(jì)最小的酒吧歌手,因為會唱、愛唱、能唱,也算小有名氣。一些酒吧老板過來“挖人”,告訴他,其實他的工資也是整條街最低的。趙雷一打聽,還真是,別人唱一晚上都一、二百,這不是坑人嗎?
趙雷氣不過,換了家酒吧繼續(xù)唱,心里的那股熱情和激動一下子涼了半截。敏子和廣瑞都是本分老實的人,他覺得自己也是,那為什么換不來真誠呢?他有點失望。
一連幾年,趙雷都在酒吧里唱歌,見到過不少明星大腕?!栋迪恪诽貏e流行那會兒,他就在酒吧遇見過沙寶亮,他背著吉他問,哥,點歌不?人家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一旁正在抽煙的朋友揮揮手讓他走,從頭到尾都沒拿正眼瞧過他。
還是得混出去。趙雷想,一直在這里窩著,連尊嚴(yán)都有“二手煙”的味道,刺鼻,難聞。
漸漸地,趙雷不滿足只是翻唱,他覺得也該弄點自己的音樂。他去求一位音樂制作人幫忙,大哥明碼標(biāo)價,一首1000塊,他咬咬牙,答應(yīng)了。往后只要一得空,他就會跑到大哥家里寫歌、編曲。
大哥家里還有媳婦,趙雷知道嫂子不待見自己,家里天天都有“外人”,一呆就是一整天,擱誰誰也受不了??伤櫜簧蟿e人,他就想抓緊弄首自己的歌出來,“小孩的「喜歡」和大人的「喜歡」是不一樣的”,前者是放肆,后者是退讓。
趙雷(左二)和朋友合影
2006年,趙雷20歲,已經(jīng)在酒吧唱了3年歌,說實在的,他有點煩。錢,沒掙到;歌,寫了也沒人聽。日子好像走進了滿布迷霧的山林,潮濕,陰冷,毫無生機。
某一天,一位朋友告訴他,自己很想去拉薩。恰巧那時候趙雷迷上了許巍和鄭鈞,一聽朋友的話,他也心動了,也想體驗一把“自由流浪”的感覺。
心動不如行動,抓緊出發(fā)吧。晚上回家,他告訴敏子自己要去拉薩了。敏子不信,想這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去那么遠的地方呢?趙雷沒再解釋,問朋友借了700塊錢,買了張車票直奔西藏。
那是青藏鐵路全線開通的第一年,趙雷坐在車?yán)?,覺得整條青藏線都在閃光,廣播里正在放韓紅的《天路》,他和同行的康巴孩子一起高唱“那是一條神奇的天路”。雄鷹、高山、祥云、積雪、霞光……從未見過的風(fēng)景讓他忘記了煩惱、忘記了迷茫,也忘記了家。
到了西藏,趙雷撥通了家里的電話,興奮地告訴敏子自己真的到了拉薩!敏子半天沒說話,而后緩緩地問出一句:什么時候回家?
趙雷不敢回答。計劃中,他應(yīng)該會在外面流浪很久,可是不能和敏子說,她會很難過。
在拉薩的每一天,趙雷都在撒野。他去朋友的酒吧駐唱,在深夜的街頭喝酒。每天凌晨睡覺下午起床,然后光著屁股在院子里曬太陽,去大昭寺欣賞夕陽西下,在大雪滿天的曠野里扯著嗓子唱歌。生活很快樂,但也很拮據(jù)。吃泡面是常有的事情,買不起肉和菜,就只能用土豆蘸著鹽吃。
趙雷時常會給敏子打電話,二人每次都聊相同的話題:有錢嗎?夠吃嗎?夠穿嗎?兒子從來不說窮和苦,但媽媽都知道。那時候趙雷時不時就會收到敏子叫廣瑞打來的錢,最大的一筆有一萬塊,前前后后加起來,2萬塊也是有的。
趙雷不知道,平時一分錢也要掰成兩半花的敏子是如何攢下這筆巨款的;也不知道,在自己拼命遠走的那幾年,敏子每天都在等他的電話。
拉薩之后,趙雷又去了麗江。一路上,眼見著一座座山盤著走,到處都有小木屋、石子路,他和朋友騎著車,越過群山追斜陽,日子被拉得老長,遠方的太陽好像永遠不會落山。
很多年以后,趙雷又去過一次麗江,古城、街道已經(jīng)變得非常商業(yè)化。他試圖去尋找曾經(jīng)的人和感覺,到頭來也只感受到“物是人非”。
有關(guān)他不再去麗江的理由,網(wǎng)上流傳著諸多版本,有人說是受了情傷,有人說是因為被酒托騙了錢,然而趙雷的回答是“因愛生恨”。
一路昂頭的青春
數(shù)不盡夜的星辰
雨季清刷著石路
澆不滅的火塘旁
那時我們沒日沒夜地唱
那時我們醉倒在石橋上
后來的后來,名與利解開了麗江的腰帶,太赤裸的欲望讓人向往,也讓人失望。
麗江
圖源:東方IC
剛到麗江時,趙雷想要開一間酒吧,不想投了很多錢,遭了很多罪,結(jié)果還是竹籃打水。算算日子,已經(jīng)在外流浪一年又兩個月了,自由灑脫的日子漸漸也沒了新意,渴望的詩和遠方也沾染上市儈的銅臭味。
他有點想家了,也想敏子,還想家院子里的柿子樹,和廚房里飄出的飯香味。
浪夠了,快回家吧。
2007年除夕,趙雷背著吉他回了家,往后一整個春天,他都窩在小屋里寫歌,敏子也像從前一樣,每天都會穿過院里的柿子樹,買菜做飯,為雷雷忙活一日三餐。
趙雷時常會叫一些樂隊朋友回家寫歌,孩子們在屋里彈著、唱著,敏子就站在廚房里笑盈盈地看,從不打擾,只有到了飯點,她才會張羅大家一起吃飯。敏子做飯很好吃,包子、餃子、面條、炒菜,樣樣精通,朋友們吃得高興,有事沒事都來蹭飯,敏子從沒厭煩,每回都熱情款待,雷雷高興,她就高興。
春天到了末尾,懶散的日頭又溜進小院,曬得草長鶯飛,也曬得人心躁動。想再去云南看看,雷雷告訴敏子。敏子還是沉默,也不問什么時候回家,只是悄悄把錢塞進他的口袋。城墻里面都是四方的天,敏子知道,雷雷不喜歡。
趙雷又一次啟程,離家前跟敏子說,就是出去逛逛,一定盡快回家。敏子笑著揮手,告別,依舊什么話都沒有說。
“敏很清楚,兒子需要一片世界去看看,去感受。時間沒到,他不會回來的。”
等趙雷再次回到北京家里,敏子的背又彎了些,這些都是歲月留在媽媽身上的記號,他居然現(xiàn)在才看清。他忽然不想走了,遠方很好,卻沒有敏子,所以還是留下吧。
2009年,趙雷又一次開始籌備專輯,因為沒有錢,整個過程異常艱難。為了掙錢,他參加了不少巡演,整整一年都奔波在路上。在長沙參加演出時,他恰好碰上了《快樂男聲》的海選活動,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去玩玩,他抱著吉他上臺,演唱了一首原創(chuàng)的《畫》,當(dāng)場晉級,只是因為一些合約問題,他沒能參加后續(xù)比賽。
長沙不行,那就再去廣州試試,事實證明,是金子總會發(fā)光,趙雷再一次成功晉級。
那是2010年的春天,趙雷24歲,第一次從地下走到臺前。面對鏡頭,他說,“有些人可以唱歌,有些人必須唱歌,我是趙雷,我要掀起中國原創(chuàng)音樂的新浪潮”。很多人說他不知天高地厚,問他怎么想的???第一次參加比賽就敢說這話。趙雷一愣,不過是上臺前腦子里突然蹦出的一句話,沒想太多。
比賽還算順利,他的最終排名是“「快男」全國20強”。選秀歌手的身份讓他有了名氣,也收獲了不少粉絲。很快地,商機和演出找上門了。最初趙雷不覺得有什么,演唄、唱唄,只要能唱歌,在哪兒都可以。偏偏娛樂圈要明星,不要歌手,只有才華不值錢,還得學(xué)會包裝和假裝。
人在名利場,難免要說一些場面話、做一些漂亮事,真真假假并不重要,娛樂圈里管這叫“人設(shè)”。
趙雷也想過,既然走出了第一步,往后是不是也得學(xué)著造個討喜的人設(shè)??勺屑氁幌?,這不就是騙人嗎?
趙雷參加《快樂男聲》廣州賽區(qū)海選
上小學(xué)時,敏子在家里設(shè)立賞罰制度,每幫家里干一件事,趙雷就能得到2顆大白兔奶糖。他貪吃,把小石子包進糖紙里假裝糖豆,每天到敏子的衣柜里以假換真,偷拿兩粒,這樣一次就能吃到4塊奶糖。幾天后,真糖吃完了,柜子里只剩下石子糖,獎勵就變成了騙人的懲罰。
那之后趙雷一直記得,騙人害己,浮躁和虛偽的人嘗不到長久的甜頭。意識到自己有可能迷失在名利場中,趙雷決定停一停,他又回到了小屋,打算踏踏實實做專輯。敏子很高興,這一次雷雷終于不走了。
轉(zhuǎn)眼又是一年春節(jié),可這次過年吃不到敏子包的餃子,敏子生病了,之前她的心臟就不好,還有氣管炎,眼下病情又加重不少。
為了照顧敏子,趙雷停掉所有工作,日日陪在媽媽身邊,眼見著日光從床頭挪到床尾,最后消失不見。他想起小時候,夏天炎熱,蚊蟲多,夜里睡覺他都會吵著讓敏子撓癢癢,因此每個夜晚他都睡得很踏實。
童年趙雷和媽媽
小小的床鋪托起了雷雷的童年,如今又托起了病重的敏子,他也想做點什么,讓母親睡得安穩(wěn),可敏子從未要求什么。
過了年,他25歲,仔細算一算,長大后陪伴敏子的時間少得可憐。從前他以為,青春短,歲月長,所以追風(fēng)跑,話輕狂。
敏子不會離開的,他總這樣想,不管自己什么時候回家,她都會等在廚房,做一盤熱乎的宮保雞丁,再配上一碗白米飯。他相信自己一定會掙到錢,然后帶敏子走出狹窄逼仄的小屋,再買一輛舒服的小轎車,帶她去看年輕時沒見過的風(fēng)景。
他也知道一切要趁早,于是才要一路望,不停歇??蓵r間讓人長大,也催人老,歲月的說明書一轉(zhuǎn)眼就寫到了最后一行。
2011年,敏子走了。
那天,家鄉(xiāng)下了很大的雪,靈車走在高速上,司機開得很慢,趙雷坐在車?yán)?,聽同行的人說,現(xiàn)在只有良鄉(xiāng)還在下雪,別的地方都停了。到家,下車,安葬,最后一锨土蓋下,良鄉(xiāng)的雪停了,媽媽也離開了。
“我再也喊不出「媽媽」了”,趙雷說,“這個稱呼對我來講,永別了”。
趙雷和媽媽
敏子去世后,趙雷覺得心“就像被捅了兩刀”,他躲在家里,不和人說話,也不許別人和他說話。人生的很多事情都變得無所謂,名和利都失去了意義,他忽然不想跑了。
但還是得唱歌,因為敏子喜歡聽。這一年,趙雷借來了60萬,買下一批專業(yè)設(shè)備,在小屋里弄起一個小型工作室,他開始沒日沒夜地寫、唱、練,終于在年底弄出了自己的第一張專輯《趙小雷》。
過去,敏子時常會問:雷雷,這些歌這么好聽,什么時候能出個磁帶給媽聽聽?
現(xiàn)在,夢想終于成真,可是敏子不在了。
這一年過后,趙雷每發(fā)行一張專輯,都會埋一張在媽媽的墓地里。
“我相信她知道這個世界所有的事情,但是我還是想讓她聽聽?!?/p>
《趙小雷》專輯封面
《趙小雷》的誕生并沒有給當(dāng)時的趙雷帶來太多的“破圈”效應(yīng)。生活還是很貧苦,日復(fù)一日,平淡如水的日子太多了,趙雷忽然又想去流浪。
他對廣瑞說,自己又要出門了。廣瑞說不出話,只能目送兒子離家。敏子和雷雷都離開了,日子變得了無生趣。
敏子走后一年,趙雷又離開了北京。這一次,他先去了拉薩,唱了幾次巡演,攢下了一些路費。和朋友一起喝酒時,他忽然有了騎著摩托全國巡演的想法。他很喜歡騎車,兩個輪子奔跑在路上,可以帶他去任何想去的遠方。
叫上幾個朋友,他們從拉薩去了成都,拿著賺到的錢買了5輛摩托車,“十個輪子上的民謠之路”開始了。
趙雷“十個輪子上的民謠之路”期間
從廈門一路到深圳,趙雷在輪子上過完了2012年。幾十座城市,33天行程,11場演出,他們頂著烈日,翻越青山,穿過鬧市,恣意瀟灑的日子在車輪下呼嘯前行。
也有驚險的時候。路過湖北時,他們在龍山附近的隧道里發(fā)生了嚴(yán)重的車禍,摩托車在沒有減速帶的路段上打滑側(cè)翻。車燈全都摔壞了,眼前和身后只有漆黑一片,如果不能及時逃到安全地帶,隨時都有可能被后面的車碾壓。
隧道里的陰風(fēng)不停地在耳邊吹,趙雷和朋友嘗試了多次,才將沉重的摩托車扶起。死里逃生后,趙雷只覺得后怕,這一路他遇到了很多意外,每一次都有驚無險,他想,一定是敏子在天上保佑自己。
他又一次想起了敏子,在奔向夢想的路上,在四下無人的夜里,在每一個渴望擁抱的時刻。
趙雷“十個輪子上的民謠之路”期間
在外面游蕩一年,趙雷回到了北京,廣瑞的身邊。聽說自己的《南方姑娘》被一位選秀歌手唱火了,他開始思考,是不是自己也該上個節(jié)目,甭管能不能出名,至少要讓廣瑞看一看,兒子這些年沒有胡混。
2014年,趙雷參加電視選秀節(jié)目《中國好歌曲》,憑借一首《畫》獲得了導(dǎo)師劉歡的高度贊揚,也贏得了掌聲、歡呼聲一片。
節(jié)目播出后,許多經(jīng)紀(jì)公司找上門請他簽約,無一例外,他全部回絕?!吧瞎?jié)目就是我做音樂的一部分,得讓大家知道這些年我在干什么”,至于其他附加的東西,沒什么必要。
趙雷一直說自己是“野路子”歌手,在音樂創(chuàng)作的道路上,他最大的天賦就是熱愛,和一點點老天賜予的靈氣。浮躁的名與利會讓很多東西蒙塵,“很多選秀歌手到最后都廢了”,因為心上長了草,只要一把火,靈氣和天賦就全都燒沒了。
趙雷參加《中國好歌曲》
“好歌曲”之后,趙雷又回到了在北京胡同里的小屋,并在那里創(chuàng)作出了自己的第二張專輯《吉姆餐廳》。期間,他偶爾出去演出,賺到的錢也都用在創(chuàng)作音樂上。
這是敏子離開的第三年,他還是無法釋懷,卻開始想要告別。告別寒冷的冬天,告別久未放晴的天空,也告別一去不復(fù)返的少年錦時。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間“吉姆餐廳”,里面裝著喜怒哀樂、悲歡離合。一路上,很多人會走進餐廳,也會有很多人提早離開。
“我不知道自己今后的命運是什么,但我會把吉姆餐廳裝在心中,像母親告訴我的那樣,一直走下去”。
一路走到2017年,趙雷又收到了電視節(jié)目《歌手》的邀請。那個時候他剛剛發(fā)行了第三張專輯《無法長大》,制作這張專輯時,他還和當(dāng)時的女朋友住在租來的地下室里,每天吃了上頓沒下頓,窮得只剩下理想。
他想走出去,又實在無法抽身,從某種意義上說,這種近乎真空的狀態(tài)是他創(chuàng)作的凈土,唯有如此,才能心無旁騖。
這一年,趙雷30歲,對待“理想”還單純得像個孩子。女朋友理解他的堅持,也確實擔(dān)憂現(xiàn)實的問題,糾結(jié)中,二人分手了。夢想不停地誘惑著趙雷,卻又讓他一無所有。
一個男人,到了三十歲還和爸爸?jǐn)D在一間小屋里,想到這些,他無比失落。
《歌手2017》發(fā)來邀請時,他問廣瑞,咱去嗎?廣瑞說,去?。“窒朐陔娨暲锫犇愠??!?,那就去唱一首。
之后的故事又落入了俗套的情節(jié)——唱《成都》、走紅、然后沒完沒了地演出。其實也可以拒絕,只是人不能一直不管不顧,有些事情既然答應(yīng),就得去完成。
趙雷參加《歌手2017》
那段時間,趙雷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關(guān)注,同時也有難以忍受的束縛。很多商演邀請他,愿意支付高昂的出場費,只為請他唱一首《成都》?!拔乙灿袆e的歌,你們也該聽聽別的”,趙雷反復(fù)地說,換來的回復(fù)只有“不行,會冷場”。
有好幾次,趙雷在后臺拿著吉他彈唱其他曲目,歌迷在臺下瘋狂地大喊“成都”“成都”,“沒錢沒名”的時候,他說自己只是“孤單”,遠沒有到達“孤獨”;眼下,有錢有名,他忽然發(fā)現(xiàn)“孤獨”就在眼前。
錄制《歌手》賽前采訪時他問導(dǎo)演組,自己很緊張,可以戴墨鏡嗎?對方說沒問題,他想了想又說,“算了吧,顯得我特別裝”?!冻啥肌纷呒t后,他愛上了墨鏡,不透光的鏡片可以很好地掩藏眼底的疲憊和無奈。
“一夜成名”后,趙雷無論走到哪里,只要條件允許,他都會帶上廣瑞。廣瑞愛美,甭管走到哪兒,褲兜里都要揣著一把小梳子,隨時整理發(fā)型,時刻注重形象管理。
正式演出時,廣瑞通常會坐在第一排靠邊的位置,趙雷可以很快地找到他,而后在他的臉上讀到“你小子也有今天”的驕傲和滿意。
趙雷和爸爸
然而,日子不能一直奔波在路上。名與利看似給他提供了很多機遇,實際上是壘起了高高的圍墻。他被困在“成都”的圍墻里,所有人都在告訴他,不要走出去,只有他自己清楚,高墻與危墻只是一念之差。
“一個節(jié)目證明不了什么。”
“我能說,我有點煩了嗎?”
在“一夜爆紅”后2個月,趙雷“逃跑”了。由于巡演主辦方擅自增加場次,已經(jīng)忍耐多時的趙雷徹底爆發(fā):
“我實在做不到這樣一直唱下去,這樣的模式我想不會再重復(fù)了……我不是為了賺錢,我只是為了開心,如果有一天我做得不開心了,即使給我再多的錢,我也不會再去做。我再也不會這么頻繁地做這樣的演出了,絕對不會了?!?/p>
那場演出結(jié)束之后,趙雷陷入了巨大的輿論風(fēng)波,五天后,他于微博道歉:
“路是我自己選的,在接下來的日子里我會調(diào)整好自己,用最好的狀態(tài)和大家見面?!?/p>
趙雷與爸爸
在春日的末尾,“唱《成都》的趙雷”消失了,再見面時,他又換上了皮衣,騎上了摩托,一路奔馳,一路唱,成為了在夏日里奔跑的歌手趙雷。
此后很長一段時間,他始終在路上,從南到北,從沿海到陸地,見了一些很久未見的人,做了一些很久沒做的事。巡演還在繼續(xù),脫離束縛,他終于可以用自己喜歡的形式,唱自己想唱的歌。他依然會帶著廣瑞,“帶上他就相當(dāng)于帶上了家,他高興我就高興”。
旅途中,父子二人時常會講起瑣碎的趣事。趙雷說,他給爸爸報名去老年大學(xué)上課,由于成績不好、不愛學(xué)習(xí),自己總是被“請家長”。
很多年之前,敏子也是如此,為了調(diào)皮搗蛋的雷雷,隔三差五地蹬著破自行車去學(xué)?!白隹汀?,幫雷雷給同學(xué)、老師賠禮道歉。
他們又一次想起了敏子,他們從未忘記敏子。
趙雷與爸爸
2022年夏天,趙雷發(fā)型新專輯《署前街少年》。同年年底,他在杭州西湖音樂節(jié)第一次現(xiàn)場演唱《我記得》。那一天,天氣有點冷,趙雷戴著黑色毛線帽,穿著黑衣黑褲,站在舞臺上哼唱:
“時空是個圓圈,直行或是轉(zhuǎn)彎,我們最終都會相見。”
一路從夏唱到冬,在另一個時空,敏子又長大了一歲。
趙雷在西湖音樂節(jié)
今年年初,《我記得》在短視頻平臺大火,無數(shù)人借此回憶與講述和媽媽的故事。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趙雷又火了,不再因為《成都》,“圍墻”被拆掉了,他終于重獲自由。
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少有人會追問,舞臺之外趙雷到底去哪里了?
他或許在撒野、在流浪、在奔跑、在唱歌……
不必急于追究他的去處,他一定會出現(xiàn),在每一個他想要出現(xiàn)的時候。
前段時間,一位趙雷的歌迷經(jīng)過趙雷曾經(jīng)租住過的小屋,在胡同里碰見了幾位曾經(jīng)的老鄰居。
講起趙雷,他們說,年輕的時候趙雷總喜歡騎一輛摩托車在胡同口瞎逛,下館子、吃燒烤,看起來意氣風(fēng)發(fā);后來掙錢了,破摩托車換成了大G,小舊屋也成了“粉絲打卡地”。
為了不打擾周圍人休息,趙雷退掉了房子,換了地址。雖然偶爾也會回來,碰見老鄰居,也還像從前那樣客氣、低調(diào)。
只是從前他常吃的飯館已經(jīng)關(guān)門,胡同里的舊屋也已另租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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