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講一個有點久遠的事。
那是1971年的5月。
那一年,導演謝鐵驪和一些文藝工作者曾經(jīng)聯(lián)名給周恩來總理寫過一封信。
在信里,他們寫到,群眾們對故事片是有觀看需求的,希望有關(guān)部門能同意,讓大家進行故事片的拍攝。
信中的提議經(jīng)過一系列討論被通過了,導演謝鐵驪隨后組建了一個攝制組,準備拍攝一部名叫《海霞》的影片。
《海霞》
他們在北京的一所小學里,挑中了一個小女孩,讓她來演女主角的青少年時期。
女孩靈動的眼睛,像是會說話一樣,藏滿了角色的喜怒哀樂。
因著這部《海霞》,那個剛剛14歲的小女孩一夜成名。
影迷們的信,像雪花一樣,一摞摞地向她手里“飛”去。
北京電影制片廠演員劇團也破格錄取了她。
《戴手銬的旅客》
后來,小女孩又參演了另一部影片,叫《戴手銬的旅客》。
因為兩個角色的經(jīng)歷中都帶著一點悲劇色彩,當時北影廠的廠長汪洋覺得,小女孩之后可以繼續(xù)走這條“悲劇”路線。
可導演謝添卻不同意,他直言,“哎呀,老汪你錯了,這孩子將來是演喜劇的。”
那個小女孩叫蔡明。
《戴手銬的旅客》
后來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
大約10年后,原本該成為“悲劇演員”的蔡明登上了春晚的舞臺,漸漸地,真成了一名家喻戶曉的“喜劇演員”。
《陌生人》
她上了28次春晚。
按理說,好名聲該越攢越多。
可近幾年,隨著她一次次登上春晚,她的觀眾緣卻在一點點減少。
有人說她聲音刺耳,有人說她太做作了,演得不夠好。意見層出不窮……
網(wǎng)絡(luò)
但如果你能暫時拋下這一點點不滿,試著去了解一下蔡明,就會發(fā)現(xiàn)——
我們可能都錯了。
比起單純傳遞歡樂的喜劇演員身份,蔡明更該是當代年輕人的精神偶像。
蔡明在b站的賬號(之一)
是時候來好好聊聊“朝陽你蔡姨”了。
在一檔綜藝節(jié)目里,主持人問嘉賓們,理想型都是什么樣子的。
參加節(jié)目的大張偉跟著大家一起,提了幾個老一輩貌美女星的名字,甚至說了一些個人審美下的理想型特質(zhì)。
對話的內(nèi)容和主題其實可以繼續(xù)向下進行了。
大張偉突然主動補了一句,“你知道我還喜歡誰么?”
“我喜歡蔡明?!?/span>
“???”
這個答案太不常見,一時間,大家都以為大張偉是在開玩笑。
《舉杯呵呵喝》
可他語氣真誠,理由也給得充分極了:
“我覺得她能學好多女孩的樣子。
她既能撒嬌,也能性感。
能擠兌別人,又能哄別人,
我覺得這種女人很完美呀,
風情萬種應該就是蔡明老師?!?/span>
單單是看蔡明的各種春晚小品,我們就很難徹底反駁大張偉的這些理由。
她真的足夠百變。
《過年》
不同于趙本山等人多在小品中演繹鄉(xiāng)土小人物,蔡明在春晚舞臺上的角色形象通常跨度很大。
1993年,國內(nèi)“出國留學”愈發(fā)火熱的時候,她扮過跟隨男友來中國的洋媳婦。
這個帶蝴蝶結(jié)的黃色假發(fā)套,還是郭達跑了好幾家店才買到的。
《黃土坡》
后一年,她演過帶著哭腔和兒子打越洋電話的鄉(xiāng)村媽媽。
《越洋電話》
1995年,港臺明星追星潮時,她“當”過出身鄉(xiāng)村,但一口港臺腔、虛構(gòu)自己家庭背景,立“人設(shè)”的大明星海倫小姐。
《父親》
她講過英文,說過方言,唱過通俗歌曲,也演過京劇。
《紅娘》
最深入人心的角色可能還是《機器人趣話》里的“蔡花”。
當年,為了演好這個機器人角色,蔡明2個月里,1粒米也沒吃,基本只吃黃瓜、西紅柿之類的。2個月過去,她的腰圍直接減到了一尺六。
在她眼里,因為“機器人”是人造出來的,它的體態(tài)身形是會趨近于大眾審美里所謂的“完美具象”的。
“做演員,要吃這碗飯,就少吃那碗飯?!彼f。
隨著郭達緩緩打開箱子,蔡明用帶著機械感的聲音講出那句臺詞:
“春節(jié)快樂,鼠年吉祥,能為您效勞是我三生有幸?!?/span>
她,算是成了第一個被中國觀眾們熟知的“AI機器人”。
《機器人趣話》
武能動手練柔道,文能夜半講故事。
既能鐵鍋“燉自己”,又能吐槽解人意。
小紗裙和銀色套裝看起來有點簡陋,可在當年絕對算得上是極具創(chuàng)意的高科技服飾。
如今再看,1996年的《機器人趣話》不僅笑點依舊滿滿,還帶著點對時代的預見性。
說起來,現(xiàn)在火熱的AI話題,都已經(jīng)是你蔡姨當年玩剩下的了。
《機器人趣話》
彼時,沒人知道,蔡明因為控制飲食,并且為了直播提前了6個節(jié)目蹲在箱子里候場,站起來的時候眼前是一片漆黑,差點直愣愣地倒下。
蔡明在臺上的拼,可見一斑。
《奇葩說》
她看起來是順風順水,可真要說命運如何厚待她,好像也談不上。
以前,春晚還有一個“我最喜愛的春晚節(jié)目”評選。
可蔡明一次一等獎都沒得過。
《藝術(shù)人生》
有人說就是因為她太百變了,沒有一個固定的角色像白云黑土這樣深入人心,能讓大家徹底記住她;
也有人說她運氣不好,每一屆都能撞上一部水平更高些的作品;
或者更直白一點,沒得一等獎就說明蔡明水平還不夠啊……
她姐沒辦法給這件事下一個定論。
只是隱隱覺得,這事細想,其實有點殘忍。
她好像哪哪都不錯,大家也說她不錯,但總是會離那個最高獎賞“差一點”。
這些“差一點”放在一起,有了點生不逢時的意思。
后來,“春晚同期”宋丹丹、趙本山、鞏漢林們陸續(xù)離開,“老人”里,蔡明成了為數(shù)不多還站在春晚舞臺上的。
她還在做小品。
可好評,斷不會因為她“堅守”就簡單到來。
2013年,蔡明在春晚上演了一個渾身是刺的毒舌奶奶。
《想跳就跳》
小品播完,毀譽參半。
有觀眾覺得這樣的角色挺新奇可愛,也有觀眾覺得,這個角色“毒舌”得有點過了,顯得刻薄。
爭議未消。
接下來的那年,蔡明又搞了一個“毒舌奶奶2.0”。
原本的那些贊譽聲,好像也所剩無幾了。
在毒舌人設(shè)的襯托下,她本身的面目變得可憎了起來。
那段時間,每每電視上出現(xiàn)蔡明,她姐身邊的親朋們總愛說一句——
“蔡明,怎么成這樣了?”
《擾民了您》
等2016年《男人裝》雜志一發(fā),這樣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多。
那一年,蔡明55歲,妥妥算是中老年群體中的一員。
雜志上的她,或是穿著露背長裙,或是裹著浴袍頭巾,頂著一頭精致的大波浪。
微博@男人裝
照片、視頻發(fā)出來,有羨慕的,說沒想到她能把身材保持得這么好。
更多的人是在嘲諷。
嘲諷她的樣貌,嘲諷她的拍攝風格,罵她像個“老妖怪”,“不正經(jīng)”。
網(wǎng)絡(luò)
漸漸地,甚至傳出了這樣一種說法——
女明星整容的終極歸宿是蔡明。
其中的諷刺意味不言而喻。
網(wǎng)絡(luò)
這時候,方能感覺出蔡明內(nèi)心的強大來。
常人看見這樣的評論,也許會郁悶失落?;蛘咭驗榕卤怀爸S,變得謹小慎微。
更何況是位50多歲的知名演員呢?別的不說,至少“面子”上就過不去。
可蔡明呢,依然淡定。
“炸就炸唄,炸幾天就消停了?!?/span>
她不是不重視這些批評,也不是害怕老去,她是怕“落伍”了。
她總說,“時代在變,小品也該跟著變。”
年輕一代的喜劇演員,已經(jīng)有人直言“放棄小品了”,可她還在不斷地嘗試。
有時成功,有時失敗,從來沒停下。
倔得有點讓人心疼。
《笑聲傳奇》
那些評判聲被她吞咽下去,消化、接受。
然后她大大方方,坦坦蕩蕩地承認:
“這些年,我在跟隨潮流的路上,一步一個跟頭,摔得是啪嘰啪嘰的?!?/span>
據(jù)說,在后臺跟編導對稿子的時候,她還主動提議問了一句,要不要加一段關(guān)于她的鬼畜片段。
不矯揉造作,也不擺架子抗議、反駁。
《吐槽大會》
這些跟頭,她摔得結(jié)實。
站起來,卻越挫越勇。
她依然在追尋著潮流,追趕著年輕人的腳步。
一路追進了二次元的世界里,成為虛擬偶像菜菜子Nanako背后的“中之人”(即背后的創(chuàng)作者)。
《花樣實習生》
蔡明成為虛擬偶像“中之人”的消息剛出來時,很多網(wǎng)友的第一反應都是:我不信!
這背后的情緒里,除了意外,更多的還有一種擔心。
成為“中之人”那一年,蔡明60歲左右。
到了中年,大多數(shù)的人都形成了個人完整的思維邏輯,蔡明能不能理解二次元的內(nèi)容都說不準。
再加上她還演過毒舌類型的人物,總覺得好像一不小心,這個虛擬偶像就要成為二次元說教第一人。
bilibili
可就像之前為了小品減肥、學腹語一樣,蔡明搞二次元也是認真的。
面試“中之人”前,她對照著之前的虛擬偶像資料,為它做了詳細的人設(shè)定位,給它起名字,設(shè)想它的年齡、經(jīng)歷、能力……
發(fā)現(xiàn)其它虛擬偶像都有才藝,她又跟著B站的工作人員們臨時學習了一段舞蹈,雖然不知道面試的時候用不用得上。
她幾乎是不帶有任何偏見,一腳邁進了年輕人的世界。
《花樣實習生》
第一次直播,她跟粉絲們玩你畫我猜,用溫柔的語氣答疑解惑,吸引了大概660萬人觀看。
有彈幕這樣說:
“我的爺爺奶奶看您的影視劇,
我的爸爸媽媽看春晚,
我在B站看菜菜子,
感謝您陪伴了我們?nèi)恕?/span>”
聽到這個觀看數(shù)字,看到這句彈幕,在舞臺上工作了幾十年,不知有多少粉絲的蔡明還是很感慨。
“我以前一直以為我在年輕人的世界里,現(xiàn)在才懂了,是他們在我的世界里和我工作。(這次我)冒冒失失地闖進來,沒想到那么多人喜歡?!?/span>
她不是簡單地為直播做了準備,而是真的試圖去理解二次元、虛擬偶像為什么受歡迎,又能帶來什么——
“他們因為喜歡同一個動漫人物、同一個虛擬主播而成為朋友,在現(xiàn)實生活中建立友誼,互相幫助,共同成長。
這種熱愛能讓人感受到一種蓬勃向上的力量?!?/span>
《你好,生活》
告別了“毒舌”的角色,觀眾好像才逐漸想起,角色之外的蔡明到底是什么樣的。
在《奇葩說》的節(jié)目里,她會因為傅首爾、席瑞辯論過程中提起的童年遺憾,為她們準備一份意料之外的禮物——
那是席瑞小時候很想要的一瓶橘子罐頭,是傅首爾童年時特別喜歡的、會眨眼睛的布娃娃。
她把布娃娃遞給傅首爾,輕聲說,“它會眨眼睛呢,你看。”
就像是在哄那個被困在童年傷痛里、尚不經(jīng)事的孩子。
《奇葩說》
“我們童年的遺憾就在那了,沒有辦法彌補了,就讓它翻篇過去吧?!?/span>
那一刻,她姐這個屏幕外的大人,好像也回到了孩提時刻。
曾經(jīng)的,或許已經(jīng)漸漸淡忘的遺憾,被一雙無形的手,輕輕撫平著。
因著節(jié)目里的這一段,編劇柏邦妮又轉(zhuǎn)發(fā)了一次幾年前的一件小事。
這時候,終于徹底明白,她其實一點也不毒舌。
毒舌的背后,永遠帶著一點難以察覺的溫柔。
微博@咆哮女郎柏邦妮
寫到這里的時候,音樂播放器正好播放了刺猬樂隊的一首歌。
歌里唱,“一代人終將老去,但總有人正年輕?!?/span>
她姐突然覺得,如果到了老去的那天,能是像蔡明一樣,就挺好。
你可能不是同齡人里最最拔尖的那個,但是也挺不錯的。
你可能不是過得最順遂的那個,但也可以大膽地選擇自己想要的活法。
你可以選擇擁有什么樣的身材,不需要畏懼他人的眼光。
你能收下各種各樣的贊譽,也能夠承受住各種各樣的批評。
你可以保持一個年輕的、開放的、愿意探索的心,也可以呆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輕松而愉悅。
你遇見開心的事可以放聲大笑,遇見不忿的事更可以痛快回懟。
你是不自我的,但是永遠保有“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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