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作家，從文學到美學【No.900】

明天

河南鄭州朱俊明

啊——,一聲驚叫，把入睡的堅猛地驚醒?，撘桓斌@恐的面龐，像個受到驚嚇的孩子，把頭深深地扎進堅的懷里。堅一邊用自己堅實的臂膀緊緊地摟著瑩化解顫栗，一邊用下顎抵住瑩的額頭安慰著。瑩一臉的淚痕，堅心疼地也充盈著淚花。兩人就這樣緊緊地相互簇擁著無語，靜靜地坐到天亮。

瑩，夜里夢到了什么？受到如此這般的驚嚇？瑩沒有說，堅沒有問。

上午我準備去找李強，看能不能幫忙想想辦法。早飯時堅對瑩說。

不，不要！不要找他！瑩聞聽臉色突變，語調(diào)也變的急促。

堅看著嗔怒的瑩，心中閃過一絲陰云，沒有再說什么。瑩昨天回來，就少言寡語，悶悶不樂。

李強是堅上下鋪的大學同學,是個富家子弟。屬混文憑類，畢業(yè)后順利入職政府機關(guān)，成為公務(wù)人員。堅則多方求職，最后才落腳在一個民辦學校，一干就是幾年。在堅和瑩結(jié)婚時，李強是隨份子最多的一個，尤其是令堅感動的是，差五萬購房首付款時，是李強伸出援手。

自初冬武漢爆發(fā)疫情后，瞬間席卷全國，談疫色變。堅最初認為這也不過就是一種流行性很強的疾病而已，不會持久。不曾想疫情來勢兇猛，銳不可當，一時間封城堵路，停工停課，到處是臨戰(zhàn)狀態(tài)。目前雖是四月中旬仍看不到松動的跡象，這讓以民教為業(yè)的堅和瑩一下子陷入了舉步維艱的困境。民辦學校不比公辦，只有微薄的底薪，依靠的是課時費。就連堅平時在家?guī)У膸讉€學生也中斷了上課，徹底斷了經(jīng)濟來源。購房月供、到期的債務(wù)、基本生活費用，一時間竟成了壓在堅肩頭的沉重負擔。每天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盤算當日的所需開支，只能靠著幾張信用卡套現(xiàn)。

堅覺得對不起瑩，盡管這種意外厄運是他不能左右的。但，讓瑩跟自己受此磨難也于心不忍。

瑩與堅同在一所民辦學校當英語老師，瑩是農(nóng)家女，天生有種淳樸清秀，不用修飾雕琢的天然之美。再加上教學認真，脾氣又好，很有人緣。

堅想了想還是決定去找李強，一來想和李強聊聊能不能找個財路，二來想摸一下瑩對李強的態(tài)度變化的原因。

你，你，你來干啥？當李強看到堅的一霎那，略有些口吃，顯得慌亂，不敢正眼看堅。

李強的反常，讓堅意思到有問題,不動聲色地淡淡一笑，看著他：好久不見，來看看老同學。邊說邊隨意地坐在沙發(fā)上，順手拿起茶幾上的中華煙點上。

堅，你別誤會啊。李強看著堅一副琢磨不透略帶輕蔑的神態(tài)，方寸略顯紊亂。

哦，我誤會什么了？說說看。堅看出其中必有蹊蹺。

你不能只聽瑩一面之詞，我可什么也沒干啊。

那我今天就聽你說道說道。

我，我，唉，讓我怎么說哪？

沒法說，那你就不用說了。堅邊說邊站起來，故意做出要走的樣子。

別，別，堅，你坐下我說。李強見堅要走，急忙把堅又重新按回沙發(fā)上，自己也點上一根煙，嘆了口氣，慢慢地道出實情。

自從瑩為李強的兒子補習英語（這是堅為補李強的情，提議瑩做的）成績顯著提高，李強先是出于感激，買些小禮品送瑩，或者請瑩和女兒倩倩吃頓飯。一來二去也就隨便了，時不時地還開一下玩笑?？吹浆摬o特別反感之意，就誤認為瑩對他也存有喜歡之心。他自從離婚以后一直是單身獨過，不免的就胡思亂想。仿佛是得到某種暗示似的，昨天就鬼使神差地以給孩子補習為名約瑩來家。午飯時故意讓瑩多喝了兩杯酒，借故支走孩子，就將微醉的瑩扶上床。望著瑩酒后粉紅的臉龐，很是誘惑，剛想動手就見瑩睜開眼睛坐了起來。他被性欲燃燒的難以忍受，就要撲上去抱瑩，可是隨之而來的就是重重挨了瑩一記響亮的耳光?，搼嵟乜奁芰顺鋈ァ４逍押缶褪值暮蠡?。

堅，我錯了，對不起你和瑩。我就是一個混球。

哼，你讓人惡心！朋友妻不可欺，你連朋友的妻都敢欺。還是人嗎？堅氣的真想撲上去狠揍一頓李強，才能解氣。

我不是人，我就是一混蛋。我知道錯了，再也不敢了。李強一個勁地給堅作揖賠不是，就差給堅跪下了。

堅知道李強雖是公子哥類，但不是個特壞的種。得饒人處且饒人，任何事情都要適可而止。堅不想把事情搞僵鬧大，畢竟李強是他最大的債權(quán)人，而且還幫助過他。憑對李強的了解，堅相信他說的是實情。

任何事情都有它的兩面性，處理起來是要通盤考慮的。只要不傷及筋骨，最忌把事情搞僵而兩敗俱傷。

從李強家出來，堅心中很不是滋味。瑩是個好女人，如果不是因為“錢”，瑩也決不會一再姑息李強。

錢是萬惡之源，錢更是幸福之源。窮人為它而犯愁，生命攸關(guān)；富人為它而揮霍，紙醉金迷?，F(xiàn)實很殘酷，一分錢能難倒英雄漢，什么都可以沒有，唯獨不能沒有錢，沒有錢就會被社會淘汰。

堅抬手看看表，已經(jīng)快十一點了，堅買件奶制品和消毒酒精口罩，決定去看望父母親。父母已是六十多歲的人了，都屬于沒什么文化的“知青”。堅婚前就和父母一直蝸居在這七十年代修建的貧民窟里。據(jù)父親講這房子原是廠里的干部房，廠里蓋了新樓房，干部們才騰出來分給職工。后來又經(jīng)過“房改”，房子就歸了個人。當初，堅結(jié)婚購房時很想購個大房子，讓父母親隨他一起住，搬離這沒有物業(yè)的破舊樓房。父母就他一個孩子，省吃儉用供他上學，又拿出畢生的積蓄為他結(jié)婚、買房湊首付。堅很想通過自己的努力，讓父母親晚年能夠幸福。世事難料，這該死的疫情！

父親看到堅回來，高興地摟著他笑。母親則忙往門外找兒媳和孫女。堅看著又顯蒼老許多的二老，心中酸楚楚地。環(huán)顧四周，窄小的客廳擺滿了紙箱和飲料瓶子，沒有下腳的地方。堅頓覺五味雜陳，恨自己無能。

嘿，嘿，我和你媽這是找點事做。即鍛煉了身體又掙點小錢。關(guān)鍵是自由，不受人管，想干就干不想干就歇。你看我倆的身體多好，沒病無災(zāi)的。父親看出堅的心思，故顯輕松寬慰說道。

是的，是的。閑著也是閑著，就不如找點事做。母親附和著父親說。

堅，緊緊地摟著母親，一聲不吭。他還能說什么哪。他太知道了，二老的一切都是為了他。他也深知這個勉強支撐起來的家，經(jīng)受不住任何疾病的考驗。只要二老高興，身體好，他還能說什么。

疫情期間還是不要外出了，得注意安全。

這你放心，我們很注意。這些東西都是節(jié)前撿的，還沒來得及出手就封城了。

出出進進要記著洗手，噴灑酒精。堅叮嚀著。

午飯后，母親拿出一個紅包和一個用膠帶封著的茶葉盒遞給堅。

這是給小倩倩的壓歲錢，這盒是給瑩的小禮物，你都捎回去吧。

今年我還沒給您過節(jié)錢哪，再說倩倩也沒給您二老磕頭哪。這又是什么？還封這么嚴實？堅一邊說一邊好奇的接過盒子看。

這是給俺孫女的，這是給俺兒媳的，不能偷看啊。母親一副認真地樣子笑著說。

給你就拿著。走吧。父親下了逐客令。

堅，兩眼噙淚，只得接下這沉甸甸的物品。

孩子，一定要挺住，疫情就要過去了，離解封不會太遠了。要相信明天。

“相信明天”，這是堅三十多年來聽到的最多一句話，也正是這句話不斷地激勵著他。母親曾說過，當初也就是聽著這句話與父親好上的。

相信明天。這是一種動力，推動著永不停息的步伐，這是一種希望，永不熄滅的愿望之火。

堅知道二老有午休習慣，不忍心打亂他們的生活規(guī)律。告辭而去。

路上，堅順便拐到超市，選擇了幾樣較實惠的蔬菜，又特意買了一快豬排和幾斤水果。

瑩正在給女兒倩倩講繪本，看到堅雙手惦著物品進門，趕忙上前接過，掂往廚房。

喲，今天是不是拾了個大元寶呀？怎么買這么多好東西。廚房里傳來瑩的驚呼聲。也難怪，自封城后，家里很長時間沒有這樣開銷過了。

堅，你看到新聞沒，省政府已下發(fā)通知，高三和初三學生近日要復課，這說明離解封不會太遠了?，撛趶N房興奮地告訴堅。

是嗎？如果這樣，總算有盼頭了。堅一邊洗手一邊回答。

晚飯很是豐盛四菜一湯，有葷有素。三個人有說有笑，房間里蕩漾著滿滿的幸福感。

晚飯后，安置好女兒，堅才把父母給的紅包和茶葉盒交給瑩。

這盒子是爸媽專門交代讓我交給你，說是給你的小禮物。

什么?給我的禮物？

瑩疑惑地忙撕開膠帶，打開盒蓋，里邊竟躺著一沓嶄新的人民幣！還有一張折疊紙，瑩展開一看，不由得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堅接過來看：

這是你們?yōu)槲易≡航坏难航?，?jīng)醫(yī)保報銷的錢，湊個整數(shù)共一萬元。相信明天。爸

錢，看著是那么的刺眼，又是那么的熾熱，似一團火燃燒著堅。

還有什么理由不相信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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