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位于海口市藍天路一間不大的收藏室里,年近六旬的廖善新精心珍藏著近百件黎族繡字頭巾,這是他花費了10多年時間用心尋訪海南黎族村寨搜集而來的,多為清代與民國時期黎族美孚方言繡字頭巾,不僅集黎錦紡、染、織、繡四大傳統(tǒng)技藝于一體,還蘊含著海南黎族不同時期的母訓家教、詩詞格言等文化內(nèi)容。
廖善新與他的藏品。
海南日報記者在采訪過程中,多名黎族紡染織繡傳承人表示,這些黎族繡字頭巾藏品能反映出黎族百姓在不同年代的審美觀、道德觀,是海南黎族留給世人的寶貴記憶遺產(chǎn),需要好好保護與傳承。
廖善新的藏品長度大多為1米至2米,其中以黎族美孚方言地區(qū)的頭巾較多,顏色多為黑色、深藍色相間,這些黎族繡字頭巾的裝飾圖案精致,具有濃郁的美孚方言特色,有動物紋、植物紋、幾何紋、花卉紋、人紋;此外還有一小部分為雙面繡圖騰和技藝,正反面效果不亞于黎族潤方言地區(qū)的雙面繡。
廖善新收藏的黎族繡字頭巾。
廖善新將一件件黎族繡字頭巾平鋪開來,說道:“制作工藝精美,尤其是那一針一線繡出的圖案、詩詞警句所蘊含的文化內(nèi)涵,值得用心來琢磨、研究?!?nbsp;
由海南出版社出版的《黎族傳統(tǒng)織錦》一書曾記載:“(黎族)老年婦女的頭巾為黑色,幾乎沒有花紋圖案,中、青年婦女頭巾兩端織繡有各種精美的花紋圖案?!?/span>
早年,廖善新常奔走于海南中南部山區(qū)從事民俗旅游推介,逐漸對黎族織錦工藝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尤其喜好搜集黎族繡字頭巾。
廖善新收藏的黎族繡字頭巾。
“這些早期的黎族繡字頭巾,一般都是染好紗,織好布,再將文字和圖案繡上去的?!痹诹紊菩驴磥恚枳謇C字頭巾不僅是一件普通飾品,而是與長筒裙、上衣等組成一套完整的黎族服飾,屬于實用品。從外形來看,黎族繡字頭巾看似不太起眼,卻蘊含著豐富的黎族民俗文化。
據(jù)《海南黎族傳統(tǒng)工藝》(2013年由海南出版社出版發(fā)行)介紹,頭巾有長巾與短巾兩種,早期的黎族繡字頭巾使用了黎錦的紡、染、織、繡四大技藝,先將海島棉用壓籽機去籽,接著用腳踏紡機紡線或手捻線、繞線,然后用植物、礦物染色,再用踞腰織機織成長為1米至2米、寬約0.3至0.4米的布條,最后,在頭巾上銹成紋案或文字。
正如《海南黎族傳統(tǒng)工藝》所言,黎族的紡織品不僅是平常意義的衣著和用品,它被賦予藝術的精華與豐富的文化內(nèi)涵,表現(xiàn)了豐厚的黎族傳統(tǒng)文化。
海南省博物館副館長王輝山分析說,從目前海南黎族繡字頭巾藏品來看,不少出自于清代與民國時期,黎族繡字頭巾寓意豐富、美好,也反映了黎族地區(qū)在不同時期的價值觀、道德觀、審美觀。
據(jù)《海南黎族傳統(tǒng)工藝》所載:當今黎族,從民族學上分,有哈、杞、潤、賽、美孚等五大方言,每個方言的服飾,包括上衣、筒裙、頭帕(備注:頭巾)、文身、首飾五大要素,形成了各自的特色。此外,該書還稱:“居住于海南島西部的黎族美孚方言,其頭巾和筒裙開始引入漢字做圖案?!?/span>
在廖善新的頭巾藏品中,最常見的文字是“福壽”“雙囍”,也有寓意更為豐富的詩詞及律詩,如“正守十年不字在,閨門賢圣學堅貞”“巧出奇花朵朵紅,專貞四德並三從”,傳遞的是清代傳統(tǒng)的禮義廉恥道德觀;“無事讀書習圣賢,詞華畢業(yè)在閨門”出自清代,“仁德四靈君第一,懷清履浩自流香”出自民國,兩者表達的都是崇尚誠信、重文、尊禮的傳統(tǒng)信條。此外,“四維修來花千朵,中間繡出麒麟書”“無事先攻毛類筆,能繡泗水圣人書”等文字,體現(xiàn)的是傳統(tǒng)男耕女織的勞動價值觀與審美觀。
廖善新收藏的黎族繡字頭巾?!?/span>
廖善新認為,繡字頭巾上的詩詞形式獨特,題材廣泛,又兼顧到詩詞格律的基本形式和各種變化,不少作品書法秀美、繡技精湛,通過這些作品可以證明,當時昌化江中下游美孚方言地區(qū)的文化藝術水平是比較發(fā)達的。
受訪中,多名黎族織錦紡染織繡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傳承人表示,海南黎錦是世界級非遺項目,繡字頭巾因有文字記載,具備了很好的記憶遺產(chǎn)價值,這是黎錦技藝中不可或缺的文化元素。
據(jù)王輝山介紹,海南黎族(繡花)頭巾多產(chǎn)自海南島昌化江中下游區(qū)域,大致可分為兩種,一種是有紋案但無文字,另一種有紋案且有文字,兩者工藝之美皆有可圈可點之處,但相比之下,后者更具有文化研究和傳承價值。
廖善新收藏的黎族傳統(tǒng)服飾。
值得一提的是,歷史上,在位于今東方境內(nèi)的九龍城、感恩城等地區(qū),漢語言文化比較發(fā)達,在日常生活以及文化交流中,當?shù)夭簧倮枳灏傩找仓饾u崇尚并借鑒漢族語言文字的精華,將漢文化中的詩歌、家訓用在黎錦的織繡工藝品上,其中,多用于頭巾上,這個傳統(tǒng)也隨著織繡作品得以傳承下來。
昌江黎族自治縣黎族織錦縣級傳承人劉小珍坦言,目前在昌江擅長黎族繡字頭巾技藝的藝人并不多,這小部分人群主要集中在昌江最為偏遠的王下鄉(xiāng)等黎族村寨,平時對外交流也較少。
另據(jù)白沙黎族自治縣文化館工作人員介紹,目前在白沙鮮見掌握黎族繡字頭巾技藝的傳承人,近些年來也少見源自白沙本地的繡字頭巾作品,估測現(xiàn)今散落在白沙民間的繡字頭巾作品多為外嫁女早些年攜帶過來的。
在上個世紀中后期,白沙黎族居民與位于昌化江周邊區(qū)域的市縣(昌江、東方、樂東)的黎族人聯(lián)姻比較多,由此推測當?shù)噩F(xiàn)存的繡字頭巾多來自外嫁女的嫁妝。
廖善新收藏的黎族婚禮盛裝。
相比之下,東方市民間還保存著一些黎族繡字頭巾。據(jù)東方市黎族紡染織繡省級傳承人符慶香介紹,當?shù)氐睦枳謇C字頭巾多存在于東河鎮(zhèn)、大田鎮(zhèn),底色相對豐富,大多為黑色、深藍色,也有紅色、黃色。“做工講究精細,紡、染、繡工序太多,傳承有一定難度?!狈麘c香說,一件1米長的頭巾,從構思到編織,再到繡字繡圖案,即使是每天織、繡七八個小時,也需要1個月的時間才能完工,這也導致近些年新品越來越稀缺。
“廖善新收藏的作品品種比較多,上面所繡的文字寓意也很美好,比較難得?!蓖踺x山此前鑒賞過廖善新的藏品,“從這一層面來說,文化融合、民族融合不僅豐富了海南黎錦的內(nèi)涵,也對黎錦傳統(tǒng)技藝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
然而,隨著老匠人的先后離世,黎族繡字頭巾技藝日漸萎靡,收藏者往往只能從內(nèi)容以及工藝層面考證或估測織造時間。
文\海南日報記者 曾毓慧
圖\海南日報記者 王鳳龍
新媒體編輯\實習生 于昕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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