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黃河雖然是中華文明的搖籃，但是它又似一條不受束縛的水龍，四下流淌，泛濫成災，給兩岸百姓帶來了沉重災難。1851年，也就是黃河第6次大改道之前，黃河在豐縣境內(nèi)決堤，驚濤駭浪，咆哮如雷，預演了一次北徙，由南往北，沖出一條百里大沙河，也沖出一個二壩濕地。
黃河三次決口
康熙二十三年（1684），江南河道總署官員周洽徒步考察黃河，沿著黃河大堤經(jīng)蟠龍集一路往東，其《看河紀程》云：“（九月）初七日，從蟠龍集東南行里許上堤，東行十余里孫家寨，至堤盡頭李道華雙樓下堤，皆泥水路十馀里?！?/span>孫家寨今名孫寨，位于豐縣城南大沙河鎮(zhèn)境內(nèi)。這條古老的大堤至今仍依稀可辨，局部西南——東北走向，經(jīng)二壩村、唐林村、包樓村和孫寨村然后彎曲往東。后來這段大堤經(jīng)歷了三次黃河大決口。
咸豐元年（1851），黃河在二壩村西側(cè)決口，清光緒本《豐縣志》云：“大沙河，咸豐元年，河決碭邑蟠龍集，東注三十里，至食城北，東北折，由華山西在豐六十里入沛邑之微山湖，河寬數(shù)里?！秉S河在此來了一次急轉(zhuǎn)彎，不再流經(jīng)蕭縣和徐州，浩浩蕩蕩，全河北注，灌入微山湖，沖出的河面居然有數(shù)里之寬。
大沙河
更詳細的記載則是《豐縣志》中的災祥篇，三年三次決口，歷歷在目，“咸豐元年八月十九日，河決碭山縣之蟠龍集，集界碭北，踰集里許即入豐境，決口據(jù)上游縣城適當其衝，幸集中坊肆櫛比，溜壅而東以漸，而北遂徑華山、戚山入沛縣之微山湖，余流旁溢，逆泛侵淫，及縣城之東，於是縣之東、南、北舉為澤國。是年冬，河道總督楊以增、兩江總督陸建瀛同注節(jié)工次，募民夫十余萬塞之。二年正月，塞而復決，工旋罷。嗣奉嚴旨詰責，遂於是秋廣購料木竹石，及冬復大集民夫施工。三年春，決口閉，流民相率復業(yè)，忽於六月初八日，故口復決，水驟至漂溺，人畜無算，然，是年二月，粵匪已陷省城據(jù)之，自是大江南北日議兵事，於河防不遑兼顧，遂置焉?！?br>
黃河決口后，咸豐皇帝派了兩名得力干將前來堵塞，一個是兩江總督陸建瀛，一個是河道總督楊以增，兩人從咸豐元年九月開始，率領民夫十萬日夜不停圍堰打壩，原以為很快就能堵住決口，豈料更大的災難還在后頭，咸豐二年正月大堤合龍，還沒來得及慶祝，黃河就開河了，洪水再次把大堤決開，一夜之間所有的努力都化為烏有。兩江總督陸建瀛因此被降級使用，《清史稿》記載：“咸豐元年，河決豐北，命建瀛往勘，奏請以工代賑，偕南河總督楊以增督工。二年，以盛漲停工，降四品頂戴?！边@次圍堰打壩花費不輕，楊以增在奏折里請求各種費用合計450萬兩。
此后，黃河從豐縣境內(nèi)整整流淌了一年，直到咸豐三年（1853）正月二十六日，趕在枯水季節(jié)總算是把大堤合龍了，黃河又復歸故道。但是，時隔不到半年，咸豐三年六月初八，黃河又活生生地把不希望看到的局面再次擺在人們面前，這次決口比前兩次帶來的災難還要沉重，百姓流離失所，餓殍遍地，慘不忍睹。
陳家壩遺存
咸豐三年二月，太平軍攻占南京，不久捻軍盤踞蟠龍集，朝廷一心剿匪，也就無力兼顧黃河治理，任由黃河泛濫。要不是咸豐五年黃河在銅瓦廂決口，一路改道北去，豐縣百姓不知道還要遭受多少年苦難。從咸豐元年八月十九日黃河決口至咸豐五年六月二十日黃河停流，黃河流經(jīng)豐縣時間長達三年多，大水茫茫無際，一時間豐縣成了一片澤國。
兩首災后詩歌
來勢洶洶的洪水給無辜的百姓帶來了沉重災難，一年多的泛濫，導致莊稼顆粒無收，百姓儲蓄用盡，逃荒的逃荒，要飯的要飯，豐縣人口大幅度減少，光緒本《豐縣志》記載：“咸豐三年春，決口閉，村農(nóng)連年廢業(yè)，蓄資蕩盡者十八九，至夏復決，民遂大窘，不數(shù)月，嗷鴻遍野，流殍盈路?！薄拔迥晗?，河西徒，流亡復業(yè)往往村無孑遺焉。”
沛縣詩人賀廣持經(jīng)歷了這場災難，加入了流亡大軍，留詩一首：“無家自顧同張儉，失路何人識馬周。回首鄉(xiāng)關何處是，歌風臺畔大河流?！备栾L臺已經(jīng)是汪洋一片，逃荒的人們?nèi)缤瑬|漢的張儉一樣無家可歸。張儉是因為正直得罪專權宦官侯覽，為了逃命不得不四下投親靠友，兩者原因不一樣，結(jié)果都是有家不能回。
沛縣朱寨位于大沙河東側(cè)十余里，這里也被洪水淹沒，詩人朱敬持用詩歌記載了蟠龍集決口，雖然磐字有誤，仍不失為一首絕唱，《磐龍口決》：“年未五旬經(jīng)事多，水淹竟到硯田禾。筆犁高掛舌耕輟，懶唱無情瓠子歌?！蔽鳚h元光三年(公元前132年)，黃河在瓠子決口，泛濫十六郡，豐沛縣一并淹沒，二十多年不能堵塞，漢武帝劉徹親臨決口，發(fā)卒數(shù)萬人，命群臣負薪以填，功成之后，寫下一首《瓠子歌》。硯田指的是硯臺，古代文人以筆代耕，以硯代田，大水把桌子上的硯臺都淹沒了，可想而知這場大水有多深，不亞于蘇軾知徐州那場大水，一個沒過桌面，一個沒過半個門板。
詩題為何寫為蟠龍口決？這是因為決口位置就在二壩西側(cè)的碭山縣蟠龍集。當時負責這段大堤治理的河營駐地“三堡”也在蟠龍集，堡是河、道、廳、汛、堡五級河務管理部門中最小的單位，趙爾巽《清史稿》記載：“咸豐元年閏八月，決豐北下汛三堡，大溜全掣，正河斷流?！贝X山縣蟠龍集決口和豐北下汛三堡決口說的都是一個地方。
二壩地名由來
二壩濕地以二壩村為名，二壩村以二壩為名，二壩是不是黃河的第二道防洪大堤？
明清時期，治理黃河的過程中產(chǎn)生了各種各樣的堤，《清會典》記載：“堤之式，有大堤、有月堤、有越堤、有遙堤、有縷堤、有格堤、有撐提，以土或石為之。”據(jù)清嘉慶本《繪造江南清黃河道各工事宜全圖》記載，這里越埝和土柴壩不下八道，對此，筆者和碭山縣文史學者尉先生進行了一些深入探討，尉先生提供了一張清咸豐十年（1860）《淮北地勢官兵大營情形圖》，這張圖一目了然，再結(jié)合實地考察，可知潘家屯、石林、二壩三個村莊均位于黃河大堤之上，這條古老的黃河大堤確實是黃河的第一道大堤。
《淮北地勢官兵大營情形圖》
第一道大堤上的村莊為何取名二壩村？原來，清末的時候，在第一道大堤的前方又筑了一道大壩。清嘉慶年間（1796–1820）刊刻的《黃河本末圖》顯示蟠龍集、陳家壩、唐家林一線大堤的前方筑了一道御水壩。
《黃河本末圖》
今唐家林改名為唐林村，陳家壩改名為陳莊村，這張圖上兩村之間的二壩村沒有標注?？上攵胺降膲巫咏杏畨?，后方的大堤叫二壩也就理所當然了。制圖晚一些的《淮北地勢官兵大營情形圖》把這兩道壩子一個叫豐工大壩，一個叫二壩。實地考察發(fā)現(xiàn)二壩至今仍保留了一段，二壩村就位于這段壩子之上。
舊貌換新顏
2015年7月26日下午，筆者隨市城管局原副局長張銀河先生前來二壩濕地考察，我們一行4人，開車經(jīng)豐縣城、大沙河鎮(zhèn)、李寨到達目的地。景區(qū)道路當時還在施工當中，整體規(guī)模已經(jīng)初具雛形。在黃河決口處，一群不知名的鳥兒朝我們飛來，頭頂黑色，嘴巴通紅，一會兒在上空盤旋，一會兒朝下俯沖，清澈的鳴叫聲此起彼伏。上網(wǎng)搜查，原來這種水鳥叫紅嘴鷗，頭部變黑是進入繁殖期的表現(xiàn)，預示著即將飛回萬里之外的出生地西柏利亞。
二壩濕地
6月19日，受豐縣文體廣電和旅游局邀請，再次來到二壩濕地，不過這里已改名為大沙河國家濕地，豐縣博物館王偉館長介紹，國家濕地是2019年5月順利通過國家級專家評估的?，F(xiàn)在的濕地變化非常大，生態(tài)保護區(qū)、宣傳展示區(qū)、游客服務區(qū)布局井井有條，雖說才過七年已是今非昔比。大沙河濕地館即將對外開放，展廳內(nèi)容豐富，有十里黃河堤、百里大沙河、千頃荷花蕩、萬畝梨樹園等欄目，足足參觀了將近一小時，感覺還是意猶未盡。
大沙河濕地館
這次參觀令人難忘，豐縣的季郎友和于世偉兩位先生也趕來了，季先生是中國收藏家協(xié)會會員，他用30年時間收集、珍藏了5000多冊不同時期、不同類型的教科書，印證了中國教育一步一步邁向現(xiàn)代化的艱辛歷程。于先生是豐縣著名的文史學者，是我市依法保護文物先進個人。好友見面有說不完的話題。
由左往右 季郎友 于克南 王偉 于世偉
漫步湖邊，清風徐來，陣陣荷香，舒服而又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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