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賞“月”,那些與“月”有關(guān)的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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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節(jié),這個中國古代的傳統(tǒng)節(jié)日,一直延續(xù)至今,流傳下來的習(xí)俗也是數(shù)不勝數(shù),“賞月”“吃月餅”是最為常見的習(xí)俗。“中秋”一詞最早見于《周禮》,我國古代歷法有四季三月,將一年分為孟月、仲月、季月,因此中秋又俗稱“仲秋節(jié)”,另外也有因嫦娥奔月乃有中秋之傳說,現(xiàn)在就為大家羅列一下那些有關(guān)于中秋的詩句吧。
中國是一個詩歌的國度,從遠(yuǎn)古至今五千年的中華文明史,實際上也可以說是一部氣勢恢宏、磅礴大氣的中國詩歌史,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從上古的民謠到近世的詩歌,流傳或者失佚的大致有四千多萬首,可謂嘆為觀止?!对娊?jīng)》是我國古代最早的一部詩歌總集,在其集《陳風(fēng)·月風(fēng)》中有詩: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憂受兮。勞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紹兮。勞心慘兮。
這首成熟的四言詩乃是詠情的,詩中雖無一字言“情”卻句句見情,乃是詩人在月下見美人憂思而作,詩中的“佼人”通“姣人”,乃是美人之意,這也是月景里突顯浪漫的情詩之一,讀《詩經(jīng)》之人,若是繞開了這首詩,那么世間的美好事物便丟掉了一半了。
及至《離騷》,著名愛國詩人屈原也曾發(fā)出過“日月忽其不淹兮,春與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钡泥皣@。其將月之形象化為了自己的政治抱負(fù)與偉大胸襟融入其中,讀來頗有吞吐氣象之勢氣。等到了西漢,司馬相如其妻卓文君所作之《白頭吟》乃是勸夫歸來之意,聲聲俱淚,讀來不忍:
皚如山上雪,皎若云間月。
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今日斗酒會,明日溝水頭。
躞蹀御溝上,溝水東西流。
凄凄復(fù)凄凄,嫁娶不須啼。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竹竿何嫋嫋,魚尾何簁簁。
男兒重意氣,何用錢刀為!
三國時期,亂世紛爭。可是依然阻擋不了曹操與“建安七子”的詠嘆,尤其是曹操的《觀滄?!放c《短歌行》兩首,其間借“月”詠志的詩句歷來膾炙人口,“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漢燦爛,若出其里”與“明明如月,何時可掇?憂從中來,不可斷絕”等詩句,無時無刻不透露出其氣吞山河的雄大抱負(fù)與求賢若渴的廣納之心。
在魏晉南北朝時期,出現(xiàn)了諸多的文學(xué)總集,南朝梁徐陵的《玉臺新詠》與南朝宋郭茂倩的《樂府詩集》則是其中的姣姣者,《玉臺新詠》與《樂府詩集》之中都收入了“樂府雙璧”,其一為《木蘭辭》,其二則是《孔雀東南飛》,又有題為《古詩為焦仲卿妻所作》,近人丁福保在《全漢三國魏晉南北朝詩》、今人逯欽立在《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中均有所輯錄,詩題亦不一。《木蘭辭》詩全詩雖無月,然有一句已經(jīng)點(diǎn)明了“月”的主題,故“寒光照鐵衣”乃是心境之寫照。
《孔雀東南飛》之中的“月”之景象就更加豐富全面了,全詩與《木蘭辭》一樣雖未言“月”,但將月之形象豐富了。中有一句“足下躡絲履,頭上玳瑁光。腰若流紈素,耳著明月珰”,乃是詠蘭芝之穿著甚為華麗,也依然得不到府吏之母的認(rèn)同。而《陌上?!分忻枥L秦羅敷的句子之中“頭上倭墮髻,耳中明月珠”與此句同,均將“月”之形象豐富到女性的飾品之上。
再到后來,南朝蕭統(tǒng)所編無名氏之《古詩》輯為《古詩十九首》之中又有關(guān)于“月”的詩句,乃是《明月何姣姣》一詩:
明月何皎皎,照我羅床緯。
憂愁不能寐,攬衣起徘徊。
客行雖云樂,不如早旋歸。
出戶獨(dú)彷徨,愁思當(dāng)告誰!
引領(lǐng)還入房,淚下沾裳衣。
這又是一首以閨怨題材寫就的詠月之詩,說是詠月,倒不如說是游子思鄉(xiāng)望月與閨人窗前思夫之作。
等到了隋唐時期,人們對于月亮的寄托或者寓意則是越來越豐富,或是以“月”寫情,或是以“月”寫景。最突出的代表當(dāng)屬初唐張若虛之《春江花月夜》,有詩評稱其“只一篇力壓全唐”“孤篇橫絕千古”,可見時人對其評價之高?,F(xiàn)在讓我們來品賞一下這篇膾炙人口的“月”中孤篇吧。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月明。
江流宛轉(zhuǎn)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
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
可憐樓上月徘徊,應(yīng)照離人妝鏡臺。
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
此時相望不相聞,愿逐月華流照君。
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
昨夜閑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
江水流春去欲盡,江潭落月復(fù)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
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lián)u情滿江樹。
說此篇無一句不言“月”都不為過,從“海上明月”到“春江月明”;從“月照花林”到“空里流霜”,以下諸句均言月,且言月言得那么美,仿佛它不在天際之間,而在我們的生活之中。對于月有獨(dú)特情感的,李白對于“月”可謂癡迷,無論是《夢游天姥吟留別》,還是《月下獨(dú)酌》;不管是《將進(jìn)酒》還是《把酒問月》,李白的詩歌形象賦予了“月”更多的意象。且看《把酒問月》:
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
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卻與人相隨。
皎如飛鏡臨丹闕,綠煙滅盡清輝發(fā)。
但見宵從海上來,寧知曉向云間沒。
白兔搗藥秋復(fù)春,嫦娥孤棲與誰鄰。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jīng)照古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唯愿當(dāng)歌對酒時,月光長照金樽里。
月之美缺,均乃時光逝去之意,李白對于“月”的理解,絕大程度上吸取了前人的成果,同時也融入了自己對于“月”的獨(dú)特見解??此栽?,恍若在言身世,在言心境,在言仕途之感?!芭e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何嘗不是對于仕途不順之感慨?
秋風(fēng)清,秋月明,
落葉聚還散,寒鴉棲復(fù)驚。
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
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dāng)初莫相識。
這首《秋風(fēng)詞》里依然有月,只不過這里的月中包含著思戀,那種相思之感,觸手不得的苦悶,讀來依然朗朗上口,讓人為之神傷。無論雜言、宮體、五言、七律,李白均能寫得得心應(yīng)手,而對于“月”的情感,其更是揮灑自如,其中意境自不待言。
要說寫“月景”的,唐宰相張九齡的詩《望月懷遠(yuǎn)》是不可錯過的唐人“月色”: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
滅燭憐光滿,披衣覺露滋。
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
詩歌的語言講究煉字,有時候一句詩中的一個字便能起到傳神的效果,試看這首《望月懷遠(yuǎn)》,一個“生”字,比我們平常的“升”字傳神,“生”乃萬物之生,溯本之源,仿佛月亮之生由海上,故此詩尤為膾炙人口在于首聯(lián)之兩句矣。
唐人寫月者尤多,王建在《十五夜望月寄杜郎中》寫道:“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好一個通感,將視覺上對于月亮的“賞”轉(zhuǎn)化為冥想中對于他鄉(xiāng)舊人的“思”,一語道破,可謂精當(dāng)矣。
中唐以后,詩余之風(fēng)興盛,人們對于詞的寫作興趣漸濃,且看李白一曲《憶秦娥》:
簫聲咽,秦娥夢斷秦樓月。
秦樓月,年年柳色,灞陵傷別。
樂游原上清秋節(jié),咸陽古道音塵絕。
音塵絕,西風(fēng)殘照,漢家陵闕。
簫聲與秦娥,月色與古道遙相輝映,此曲一出,便被后世諸多詩評家評為:“百代詞祖”,當(dāng)然,不管是《憶秦娥》還是《菩薩蠻》,后人對是否為太白作皆存疑,然此曲悲涼不下塞外,凄絕更比閨情,歷來為詞家所重。
及至晚唐,涌現(xiàn)了一大批吟賞風(fēng)雅的文人雅士,《金荃》《浣花》以及《花間》都有詠“月”的詞句:
“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br style="FONT-FAMILY: ">“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br style="FONT-FAMILY: ">…………
若是再接著列舉,堪用數(shù)不勝數(shù)來形容都不為過,而《陽春》與南唐二主詞里的“月色”則添了幾許閑愁,試看馮延巳的《鵲踏枝》:
誰道閑情拋棄久?
每到春來,惆悵還依舊。
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辭鏡里未顏瘦。
河畔青蕪堤上柳,為問新愁,何事年年有?
獨(dú)立小橋風(fēng)滿袖,平林新月人歸后。
馮延巳的詞作多感時傷春之作,當(dāng)然也有所寄寓,當(dāng)時南唐正處于風(fēng)雨飄搖之中,其詞作之傷亦是有情為據(jù):“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辭鏡里朱顏瘦”,也難怪王靜安會化用詞句于自己的詞作之中:“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當(dāng)然,這是后話。
晚唐五代十國,則更是風(fēng)月詞濃之季,其間代表不消說,當(dāng)屬南唐李后主,其前期詞多描寫宮中華麗生活,后其詞作則抒發(fā)亡國之痛。其中之一乃《烏夜啼》(無言獨(dú)上西樓,月如鉤),另一闕則是致使他喪命的《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fēng),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欄玉砌應(yīng)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故國已去,唯有嘆息。歷代評論家認(rèn)為李煜的是亡國昏君,但是細(xì)數(shù)他前期政績,便可知亡國非其所愿。小樓昨夜又吹起了東風(fēng),在月色下不忍回望故國,那玉砌的欄桿應(yīng)該還在,只是容顏憔悴,隨著時間慢慢消逝。讀這首詞,是在讀他的心,讀他的情,讀他的不忍。相傳此詞以后,李煜便被趙光義用牽機(jī)藥毒殺,只有下慟哭的小周后,于是,在李煜詞的影響下,“月色”又被賦予了新的含義——家國之痛,離別之憂。
等到了北宋與南宋,“月色”的含義愈發(fā)豐富,這不僅源于兩宋之際是中國古代市井文化的昌盛之時,同時也是由于人們對于“月亮”的感知達(dá)到了歷代以來的高峰,宋詩、宋詞以及宋元話本、小說、筆記的豐富,月的別稱也漸漸增多,從最初的“蟾宮”“玉盤”到后來的“桂魄”“嬋娟”,月無時無刻不代表著心情、志向亦或是思念。因此,宋人寫“月”的詩詞之中,當(dāng)以蘇軾《水調(diào)歌頭》為最: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fēng)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zhuǎn)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yīng)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其實,這首詞之前有句小序,乃是作者八月十五思念自己弟弟子由(蘇轍)所作,其中“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寄托了其對于人間聚合無常的感慨與盼望離別之人重新相聚的美好愿望。應(yīng)該說,這首詞同樣將“月色”的形象豐富化,拓寬了“月”的意象。而他另外一首《江城子》則是以月之形象抒發(fā)對于亡妻的思念,歷來為詞評家所激賞。
北宋詞人當(dāng)然不僅僅只有蘇軾筆下“月色”多,其門下的“蘇門四學(xué)士”與“蘇門后四學(xué)士”的詠月之作亦不少,《六一》《樂章》《珠玉》《小山》在北宋詞壇之中也占據(jù)著舉足輕重的地位,且舉小山的《臨江仙》為例:
夢后樓臺高鎖,酒醒簾幕低垂。去年春恨卻來時。落花人獨(dú)立,微雨燕雙飛。
記得小蘋初見,兩重心字羅衣。琵琶弦上說相思。當(dāng)時明月在,曾照彩云歸。
此詞所詠乃對于女子的思念,細(xì)看此詞,樓臺之上簾幕之下,望著窗外紛飛的落英,小雨中伴飛的雙燕,忽而憶起了小蘋,于是將綿綿的思緒寄托于琵琶弦上,寄托于明月彩云中。一曲讀罷,其間之凄美動人可見作者筆底之功力。
南宋之際,詞人大多將“月”的寄托升華到了雪恥亡國之辱的高度,也有將月與人相比,寄托無盡的哀思與愁緒,更有將月與個人身世之感相融合的力作,其間代表,不僅僅是在詞風(fēng)上承襲蘇軾的辛棄疾,同時也有陸放翁、劉辰翁、岳武穆等,而女詞人中,李易安之詞多有寄托,《斷腸詞》的作者朱淑真則將月化為自己的身世所感,而“中興四大家”里,范石湖與楊誠齋則是以月抒情,多有悵意,而至文文山之輩,境界猶大,讀來不禁使人潸然。
且看朱淑真這首《生查子·元夕》(此首也有疑為歐陽修所作,暫考)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
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
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
從詞句的內(nèi)容上來看,十分淺顯易懂。以一個女子的視覺看元夕“月”景,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人”,故此詞之中的“月”乃是襯景,“人”才是主要描寫對象,前后之對比,實在是有朱淑真身世之感的意境。
元明之時,不管是詩還是詞,成就高者可謂寥寥,其中佳者,元有元遺山和王惲,明有王漁洋與錢牧齋,而晚明中,柳河?xùn)|之詩詞可謂“秦淮八絕”之首,而其中詠月佳者,明李滄溟、吳梅村等均有佳作。待到“清初三大家”,當(dāng)以納蘭性德的成就最高,且看這首《金縷曲》中之“月”景:
德也狂生耳。偶然間、淄塵京國,烏衣門第。有酒惟澆趙州土,誰會成生此意。
不信道、遂成知己。青眼高歌俱未老,向尊前、拭盡英雄淚。君不見,月如水。
共君此夜須沉醉。且由他、娥眉謠諑,古今同忌。身世悠悠何足問,冷笑置之而已。
尋思起、從頭翻悔。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緣、恐結(jié)他生里。然諾重,君須記。
月涼如水,看這首詞,必須得聯(lián)想到顧貞觀、吳兆騫那首《金縷曲》,而此詞,則是告訴自己的朋友,自己雖出身官宦世家,但是卻并不喜歡結(jié)交權(quán)貴,他對他人命運(yùn)的關(guān)心可謂真誠,而這首詞中的“月如水”,倒成為了人心涼薄如水的象征。因此,晚清的“月色”,不一定就是“月”景,乃他物之象征也未嘗可知。
中國古典詩歌中的“月”之景象,從上古到現(xiàn)代經(jīng)歷了五千年的歷史,但是,有一樣?xùn)|西是永遠(yuǎn)不會變的,乃是通過賞月、觀月寄托美好愿景的心情。故中秋之月,實有圓滿之月的說法。今年的八月十五,您會和您的家人一起同賞月景,還是“獨(dú)在異鄉(xiāng)為異客”的獨(dú)賞月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