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出原生井】
有多少人想去追究:我為什么成為今天的樣子?
天下幸福的孩子都是一樣的,不幸的孩子各有各的不幸。
數(shù)周前,一個孩子來到我辦公室。
他高三了,臨近高考,和父親時有沖突,焦慮,睡不好。
我說,我們?nèi)ゼ以L后,爸爸有改變嗎?
他搖搖頭,淚水奪眶而出:他還是接受不了我說那句話。
我說,其實,無論爸爸怎樣對你,你都確定他是愛你的,不是嗎?
他抽泣得更厲害,說,嗯,是的,我的爸爸很愛很愛我,我很確定。所以他這樣對我,我真的一點也不怪他。相反,我很同情我爸爸。
他小的時候,他的爸爸很粗暴地待他,一言不合,就上巴掌,所以,他成了今天這個暴脾氣。
他也想控制自己,但又控制不了,我很理解他,我為他從前的遭遇難過。所以每次他打我罵我后,我都能告訴自己,他也不想這樣。但被他打罵的當時,我真的沒辦法控制我自己的情緒,因此我們總會發(fā)生很大的沖突。
我欣慰于他的同理心,卻又為這個矛盾的父親給他帶來的感受感到痛心。
我說,你真的很偉大,承受著承受不了的,包容著承受不了的,還體諒著讓你產(chǎn)生難過情緒的。能確信爸爸是非常愛你的,這一點就足夠你面對天大的困難。
我們無法改變一個成年人,但你自己已經(jīng)認識到很多本源的東西,可以嘗試去做自我療愈,我給你講一講我的故事。
我的父親在我很小時就去世了。
曾經(jīng),我對繼父的印象是很糟糕的,與繼父的相處,對于繼父對我的管教,從來都是埋怨、敵對。
小時候家里窮,弟弟身體弱,家里買一塊小小的鴨胗,繼父對我說,你盡量不要吃,你弟弟身體弱,讓給他吃。所以我到現(xiàn)在,還保持著幼年養(yǎng)成的愛吃素的習慣。那時候不理解,家里條件差,弟弟從小體質弱,我是姐姐,理應謙讓。
中考的時候,班主任說我考公費三中危險,自費要花4800元錢。這個數(shù)字在1996年,對一個困難的家庭來說是天價。繼父說,考不上高中就上中專,家里沒有錢給你買。其實他只是說了客觀的事實。
高二暑假,表哥考上了大學本科,繼父放下電話扭頭對我說,你要是能考上本科,我就繞著咱們這棟房子爬三圈。他大概真的對我的“不努力”感到失望。
但那時候的我,完全看不到事情本質的一面:他是從客觀出發(fā),也是為我好。作為孩子的我,心里只有一個想法:我不是他親生的,所以他對我這樣。
我不敢想象那時的我有多倔強,才從一個貪玩的學渣,一路連滾帶爬,考上了三中,又考進了一本。
回想往事,曾經(jīng)劇烈的情緒波動已銷聲匿跡?,F(xiàn)在的我,只認為那時候的自己年幼、不懂事,對于經(jīng)常和他拍桌子,大吼大叫感到抱歉。
我應當真心去感謝的人,其實是繼父。沒有他,我可能不會有卯著一股勁的內(nèi)驅力和進取心,可能不會有深切的同理心,也可能就不會成為想幫助更多的孩子和家長、選擇做了教師的今天的我。
美劇《心理犯罪》中有一位警察,他給一個從小被父母虐待、長大后成為變態(tài)殺手的罪犯戴手銬時說:我同情你,你很不幸,我們很相似,在還是一個孩子的時候,受到非人的傷害。然而即便如此,你依然可以選擇,例如成為一名警察,竭盡全力去保護像你一樣的孩子。很遺憾,你選擇把他們加之于你的罪惡施之于他人,成為你曾經(jīng)最憎惡最討厭的人樣子。
一塊石頭,看你把它壓在胸口,還是墊在腳下。
父母是大人,想他們改變,已經(jīng)很難,但你可以選擇過濾掉他們給你的、讓你排斥、讓你難過的東西。
不過,這個過程非常艱難。畢竟你天天和他們在一起生活,一進入這個情境,你可能就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
如果真的很想擺脫這樣的情緒,自己要有強大的意志和堅定的信心,一旦你真的這樣去做了,加之高中畢業(yè)后將有很長一段時間是自己獨立生活,你一定可以慢慢改變自己,慢慢不再那么難受,慢慢走出來。
他聽完,若有所思,點頭離開了。
能對他說出自己的故事,來自一本書的賦能——《原生家庭》,這是國內(nèi)的翻譯。
事實上,書的本名叫《Toxic Parents(有毒的父母)》。
意譯的處理符合大部分父母的自尊心:直譯過來的書名呈現(xiàn)在書架上,自我感覺良好的父母恐怕根本不想讀:誰認為自己有毒?
這本書里,蘇珊·福沃德博士通過工作中接觸到的大量真實素材,分析了不健康的原生家庭是如何傷害子女,并持續(xù)影響子女成年后的生活的。
難能可貴的是,作者的主旨并不在于控訴這樣的父母,而在于傳授具體的對策,使那些受過或仍在承受父母傷害的人們獲得勇氣和力量,從與父母的負面關系模式中解脫,恢復自信和力量,得到自由和幸福。
標題中 “原生井”這個詞,是我的借喻,脫胎自兩個詞:“原生家庭”和“井底之蛙”。
研究發(fā)現(xiàn),在“有毒”的原生家庭中長大的孩子,人生一般有兩個走向,一種孩子會在潮濕陰暗的井底待著,與陰暗融為一體而不自知,最終成為他人討厭的樣子;一種孩子跳出這口井,去更大的天地,像鳥一樣飛向自己的山。
我們無法選擇出生在什么樣的家庭。
但我們可以選擇去成為一個怎樣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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