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塑造了許多色彩鮮明的女性形象,而其中林黛玉與薛寶釵是主要的兩位女性人物。釵黛二人性格迥異、為人風格有明顯的不同,一般被認為這是曹雪芹的不同意念寄托。
而其他人對于這兩位女子的稱呼也是不同的:對于黛玉的稱呼主要有“林姑娘”“林姐姐”“林妹妹”“林丫頭”;對于寶釵則以“寶姑娘”“寶姐姐”“寶丫頭”為主流稱呼。也就是說,一個是以姓氏+稱呼人的屬性關(guān)系,一個是名字+稱呼人的屬性關(guān)系。
這樣的區(qū)別并不是稱呼起來順口而已,其中暗含著曹公的細心安排。
首先,滿漢說。
這個說法出自周汝昌先生,他也是最早注意到黛玉寶釵稱呼問題的學(xué)者,他認為稱呼的不同是由于滿漢稱呼習慣上的差異。
滿洲人生活中是稱名不稱姓的,賈府中的其他人也是都是直接稱呼其名,說明賈府的人都是滿人。而古代漢族人的習俗對人直稱其名是不禮貌的,一般只有長輩才可以,平輩人晚輩人要以“字”來稱呼。假如你穿越回唐朝,碰見了李白,不能叫他“李白”,估計李白會氣得翻白眼,合適的稱呼應(yīng)該是“太白”。
賈府中丫鬟、奴才稱呼主子也都是稱“名”,這在漢族文化中是不可能的,說明賈府人遵守的是滿人傳統(tǒng)。那么大家對林黛玉稱其姓,可見黛玉是漢人。
不過,滿族從后金時候傳下的祖訓(xùn)是“滿漢不通婚”,如果賈敏是滿族人,又是來自那樣一個顯赫之家,不太可能嫁與漢人林如海的。人們對薛寶釵雖然稱呼“寶姑娘”“寶姐姐”“寶丫頭”之類的用名稱呼,但是對其親哥哥薛蟠的稱呼卻是“薛大爺”“薛大傻子”之類的用姓稱呼的,兩兄妹難道一滿一漢?對于史湘云的稱呼,有時候是“史姑娘”“史大姑娘”,有時候又是“云姑娘”。
滿漢說雖然具有一定的道理,不過不能完美地解決所有的紅樓人物稱呼問題。
其次,長輩根據(jù)傳統(tǒng)習俗引導(dǎo)形成的不同稱呼。
林黛玉剛?cè)胭Z府時,賈母就稱其為“林姑娘”“你林妹妹”之類。老太太在賈府一言九鼎,說話很有分量,上行下效,賈府的人也仿效賈母對黛玉以稱呼姓的方式來稱呼了。
而寶釵的母親薛姨媽與王夫人是親姐妹,而且是那種看起來關(guān)系很好的姐妹。當然了,薛姨媽也是姓王的,習慣上以她的夫姓薛稱呼她薛姨媽,很簡單的一點是,這是從賈府的視角出發(fā)的。
說回寶釵,王夫人對自己姐妹的孩子還是感覺非常親切的,所以叫她“寶丫頭”之類的。王夫人在賈府同樣有很大的話語權(quán),那么其他人也就跟著王夫人稱寶釵的名字了。
這兩種不同的稱呼方式,與中國傳統(tǒng)習俗有關(guān)。嫁出去的女兒就是外人了,林黛玉是賈母的“外甥女”,賈母是林黛玉的“外婆”,一個“外”字足見這其中的微妙,表明外嫁女應(yīng)屬于夫家的。尤其是黛玉母親已故,林如海也只有這么一個女兒,那么對黛玉以“林姑娘”之類的稱呼則可以看作是強調(diào)是代表林姑爺家的。對薛姨媽冠以夫姓的稱呼也有這類原因。
“外”只是代表血親上的親疏,好歹林黛玉與賈府也是有血緣關(guān)系的,薛寶釵可是實實在在是因為純粹的姻親關(guān)系才跟賈府有聯(lián)系。按規(guī)矩來說,賈府的人稱呼薛姨媽應(yīng)該加上“姻”字,稱她“姻姨母”,再帶上門姓,即“薛王氏姻姨母”,簡單地稱呼就是“薛姨媽”,對其子女稱本也應(yīng)加上姓氏,不過這樣顯得本來就沒有血親關(guān)系更為生疏,為顯得親近一些,故而對寶釵稱名不稱姓。
再者,不同稱呼暗示著心理上的親疏關(guān)系。
上面一層是從傳統(tǒng)習俗上的親疏關(guān)系對釵黛意不同的稱呼,或許并不能掩蓋賈府的人從心理上對寶釵、黛玉的親疏感受。
墨醬想,根據(jù)我們的常識,稱呼一個人的名顯得比較親切,稱呼一個人的姓就比較生疏了。沒錯,“寶丫頭”“林姑娘”稱呼上的區(qū)別,恐怕也正是賈府的人正有“釵近黛疏”的心理,從而顯示出她們二人在賈府不同的處境。
看似很合理的稱呼,其實含有很深的玄機。
盡管薛寶釵實質(zhì)上是“外熱內(nèi)冷”的,但是表面上她卻能與賈府眾人熱情地和平相處,而林黛玉的孤傲是出了名的,給人一種疏離感。自然大家會親切地稱寶釵為“寶姑娘”,而對黛玉的稱呼“林姑娘”就顯得沒有那么親熱了。
再加上,寶釵有一個很會來事兒的母親,所謂“金玉良緣”,正是薛姨媽帶著寶釵入賈府后才有的說法,實際上就是薛姨媽為女兒的婚姻造勢,一開始這對母女的到來就有很強的目的性。薛姨媽志在必得,這樣的志向體現(xiàn)在人際關(guān)系中就是薛家母女與以王夫人為代表的賈府中人非常親近。
相比之下,林黛玉在賈府中就比較孤獨。有母親這個直系長輩撐腰顯然是寶釵一家更為強勢。
此外,從相關(guān)漢字的象征意義上說,“寶”字含富貴之意,正契合薛寶釵牡丹花一樣雍容華貴的氣質(zhì);而“林”字雙“木”,不僅對應(yīng)“木石前盟”中的“木”,同時也隱約暗示著“木秀于林風必摧之”,要知道黛玉的才華是一騎絕塵的,這種凄涼的蘊含正是黛玉最后結(jié)局的寫照。
總之,曹公是有意安排“林”“寶”二字作為黛玉、寶釵的稱呼的,從而使得《紅樓夢》的故事更加耐人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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