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2021年3月19日,樂東到東方,118公里
從江邊村向西5公里,過了白查村委會,有一條岔路去白查船型屋。其實早晨出樂東時,路邊就有指示了。
騎過來35公里了
一段起伏很大的上坡路后,來到船型屋所在的村口。
2009年立的功德碑,感謝捐資興建白查金玉觀音希望小學的善主,現(xiàn)在這個小學應該不在了
竹竿舞表演準備中
白查,是美孚黎系方言中“別岔”的音譯,黎語“別”是爛泥田,“岔”是厚皮樹。當時村邊有一片爛泥田,田邊長著很多厚皮樹。
相傳黎族祖先當年乘木舟登上海南島時,沒有棲身之地,就將木船翻倒過來居住。為了紀念祖先,黎族后人就仿照船型建起了茅草屋。
說實話,我沒覺得這些房屋特別像船。江邊鄉(xiāng)白查村屬于東方縣(市),在《東方縣志》沒有提及船型屋,倒是2002年版的《樂東縣志》編末的“藝文選輯”中收錄了黎族婦女韋海珍的“黎家的船型屋”一文。
她說剛開始的時候,黎族祖先是用山上的蒲葵葉遮風擋雨,順理成章的,在建房屋時還是用蒲葵葉,為了防止雨水積在屋頂上,屋頂便蓋成船形的樣子。也就是說,和黎族祖先登陸海南島的木舟沒什么關系。
對于四面墻壁,祖先還想不出更高明的辦法,只能用蒲葵葉順著房柱轉攏起來,留下能容一人進出的缺口,就是所謂的門。為了避開強勁的北風,門一律是朝南開的。到現(xiàn)在黎族蓋的無論是茅屋還是瓦屋大多都保留著這種習慣。
蒲葵葉稀少又易于腐爛,黎族祖先們深感該用別種東西來代替它。具體是那個朝代已無可考證了,祖先們想起隨地可見的茅草。這種茅草,莖圓葉窄尖長結實,邊上有一行又硬又細的毛刺,它的耐性是蒲葵葉遠遠不及的。祖先們在住處附近只用五六天時間,就能割夠蓋一間屋的茅草。
他們先將山竹破開,削成筷子般寬的薄片,四五片一起平排,一小把一小把地將茅草夾上去,這種夾法既結實又美觀,蓋上屋頂短則兩三年,長則四五年還可保留她的神韻。
墻壁也不再用蒲葵葉了,而是用竹子一支支地和房柱扎成能同時伸進兩個拳頭的長方形,然后將稻草放進淤泥中,在準備進行這一道工序時,祖先們就呼親喚友,幾十雙大腳板一齊在淤泥和稻草上踩呀踩,等稻草將淤泥粘得差不多了,挖出,再糊到每個長方形竹架上去,糊完了,四方泥墻也就完成了。
白查村邊的爛泥田很有可能是派這個用途的。
轉了一圈,回到村口,嚇我一跳,剛才還沒幾個人的村口停了三四輛大巴車,大概一百多個游客在廣場四周轉悠,而我的車沒鎖,包也綁在車后座上。我走近幾步,車、包都在呢,于是放下心來,買了一只椰子,在戲臺對面坐下來休息。
賣椰子的是幾個黎族年輕人,穿著普通的T恤短褲,講一口標準的普通話。我問那個小伙子:“你們黎人現(xiàn)在還住這樣的船型屋嗎?”
他說:“我們是黎族,不是黎人,我們早就不住這樣的房子了。”旁邊一對老年夫妻,應該是居住在本地的漢人,點頭附和。我想大概這樣冒犯了黎族同胞,但不知禁忌在何處?我說自己是漢人,或者是漢族,似乎都可以。
譚其驤說古代知識分子喜歡偷懶,能說二個字的,就不說三個字,我也有這個毛病。當然有的民族不太適合如此的省略,比如我在川藏線上認識的兄弟趙輝,他是白族。
這幾個黎族青年,以前在三亞一個民俗村,表演黎族舞蹈什么的,與旅游業(yè)相關。疫情后旅游業(yè)受重創(chuàng),就離開那個民俗村,正好船型屋項目興起,就在這兒賣椰子。
喝好椰子,我回到村口,很少幾個游客進村參觀船型屋,此時竹竿舞已經(jīng)開始,一大群的游客擠在里面跟著跳,基本也不跟著那幾個黎族女孩的節(jié)奏。
仔細看了黎族女孩的節(jié)奏和舞姿,終于明白沿路那些舞蹈卡通的出處。這個舞蹈應該就是二個最簡單的動作:跳過竹竿時,雙手叉腰;在竹竿間滑步是,雙手擺開。
王明珂的《反思史學與史學反思》第四章,名為“表象與本相”。我在這兒所看到的船型屋、服飾、舞蹈等等,都是表象,確實有一些成分來自于黎族傳統(tǒng),但更多的是近年來才注入的新內容和新形式,感覺挺別扭。
王明珂在文中提到:
以羌族傳統(tǒng)服飾來說,在日常生活中只有村寨婦女穿著此種服飾;這樣的民族服飾現(xiàn)象(女子穿著傳統(tǒng)服飾而男性則否),也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其他少數(shù)民族中。這現(xiàn)象或表征,與近代國族主義、兩性關系、城鄉(xiāng)關系與社會階序等,皆有關系。
......近代國族主義有兩大訴求:團結(國族化)與進步(現(xiàn)代化)。一方面“傳統(tǒng)文化”促成民族團結而應被強調、推廣,另一方面“傳統(tǒng)文化”又代表落伍而應被革除或回避。如此矛盾情結,在各層次“民族”內的核心與邊緣區(qū)分上得到解決--核心人群是“進步的”,但邊緣人群則保持本民族傳統(tǒng)。
以中華民族而言,漢族并不穿傳統(tǒng)民族服飾,卻欣賞及鼓勵少數(shù)民族展示其傳統(tǒng)民族服飾。在羌族中,城鎮(zhèn)羌族本身不穿傳統(tǒng)民族服飾,卻自豪于本地村寨中的羌族仍穿民族服飾。在村寨中,男性不穿本民族傳統(tǒng)服飾,但本地婦女卻需穿著傳統(tǒng)服飾。
.....無論如何,村寨婦女在各種社會認同的核心與邊緣權力關系下成為“傳統(tǒng)”的承載者,其服飾更在各方鼓勵與相互競爭下愈見鮮明。
不管這是否本相,我得離開了,繼續(xù)我的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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