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chuàng)作者：云 裳｜內蒙古阿拉善盟
母親的灶臺，是腦海中揮之不去的記憶。
她的灶臺是隨和又接地氣的，火苗舔舐著鍋底，如煙彌漫，灶臺前母親的剪影將那些煙熏火燎的往日時光引入我的思緒中，陣陣溫暖浮上心頭。想到母親，眼前便自然然地浮現(xiàn)出伙房的模樣及母親為一家老小吃喝忙碌的背影。在那些繚繞著煙火的清晨黃昏，一家人平淡的日子被母親用灶臺打理得有滋有味，捂得滾燙滾燙。那時每天早晨，母親一定是起得最早的，伴隨著屋檐下徐徐升起的炊煙，一天的忙碌就從灶臺旁開始。那時的冬天，是母親的苦日子。冬天里，母親把堆放在外面的大塊煤砸成均勻的小塊，又用大簸箕端進伙房，添進灶膛，灶火旺了，藍色的火苗舔著鍋底，帶耳的鐵鍋里煮著小肉丁、米和山藥片，鍋蓋縫滋滋地冒熱氣。母親把已和好的面搟成一毫米厚的面片，一刀一刀地切成如絲的細條，下鍋，蓋蓋，時不時掀開鍋蓋攪拌攪拌，熱氣冒上一會兒，鍋里的飯便熟了。母親停了火，細細擦了本就干凈的灶臺，再靜靜的等上一會兒。我們都早已餓得等不及了，聞到飯香味格外心急，母親笑著說出鍋前要捂一捂，這樣飯菜才能熟的透。揭開鍋蓋，熱氣忽的冒出來，四下里擴散開，屋里熱氣騰騰白茫茫一團。屋外寒風凜冽，屋內暖意融融，一家人圍著飯桌，軟糯可口的米調和就上母親腌制的咸沙蔥，一碗進肚，全身頓時暖和了。那時的夏天，是母親苦的日子。伏天的太陽很毒，屋子里也熱的很，本不寬敞的伙房生著碳火爐，充滿煙火和蒸汽，像蒸籠一樣。母親圍在灶臺邊忙活一家人的飯食，脖子上搭條毛巾，豆大的汗珠不斷順著母親的臉頰脖子流下來，母親不時地用毛巾擦著。母親炒好色香味俱全的羊肉茄子湯，搟開醒了半把個小時的面塊，切成一樣寬的條子，拉開，揪面，一大鍋熱氣騰騰濃香四溢的羊肉茄子揪面做好。我們把小飯桌搬到院子里，圍桌而坐，有的索性蹲著或直接坐在水泥臺上，端一大老碗邊吹邊吃，面片薄而爽口，入口順滑，就一盤醋泡白蘿卜青辣子絲，噓溜噓溜吃了個汗流浹背，好生痛快。
最難忘的是一年四季母親蒸的發(fā)面饃饃，是我們每天必需的百吃不厭的食品。白天雜活多，蒸饃饃的活兒就常常得趕到夜晚。母親起五更睡半夜，系著圍裙，躬身在灶臺前在案板前不停忙來忙去，生火、燒水、揉面、發(fā)面，從一小盆面到一大盆面，一遍遍兌。面和的軟硬、筋道、發(fā)的程度事關饃饃的成敗，兌面是個力氣活，要在案板上使勁來回揉，直到面光滑勻稱，再切成一個個大小一樣的面塊，揉成白而圓的饅頭，放進蒸鍋，約莫一小時，又軟又香的饅頭出鍋。聞著熟悉的饅頭香，看著熱騰騰白光光的饃饃，屋子里洋溢著一陣快樂的笑聲。“白饃饃夾辣子，一口一個月牙子。”母親看著娃們貪婪地吃著，總是笑吟吟地幸福地說著這句多年沒有變更過的話。后來，家里有了蜂窩煤爐，再后來用上了液化氣灶，母親歡喜的很。只是家里吃飯人多，碳火爐子一直沒有閑著。母親愛干凈，不管多忙多累，每頓飯后，會把灶臺抹了一遍又一遍，拾掇干凈。母親擦拭的動作總是那么專注，灶里，火苗晃動，火光忽明忽暗，困了，母親便坐在灶前，打個盹，灶膛里的火光映照著母親那布滿滄桑的面孔，溫暖著全家。等我們兄弟姊妹各自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小灶臺，過起了自己的小日子，還是最喜歡去母親家，聚在一起，吃母親做的大鍋飯。母親還是灶上一把灶下一把，母親說灶膛里有火，就像是有火紅的日子，逢年過節(jié)，灶膛里的火更紅更旺。當一大家子二十來號人吃著飯菜交口稱贊，她便有如被評上了先進工作者般欣慰。母親把灶火燒的旺旺的，為兒女們默默點燃人間煙火。灶臺被打磨得明亮光滑，投射出母親一生辛勞的圖像。隨著歲月的洗禮，被母親洗涮干凈的灶具，也抹上了深深的色彩，逐漸和灶臺的顏色渾然一體，絕對不是鐵銹，而是歲月的痕跡。擺在灶臺一角的水壺、洗鍋用的刷子還有抹布，散發(fā)著親切的味道，那是母親長期做飯與灶臺鍋具炭火磨合出來的味道。它們與灶臺日夜相伴，彼此在歲月流逝里給予我們生長需要。母親變著戲法改善伙食，用最簡單的食材做出了娃們愛吃的美味，在粗茶淡飯里喂養(yǎng)大子孫們。鍋碗瓢盆的磕碰里，融合著歲月的酸甜苦辣；柴米油鹽的煙火中，沸騰了貧乏的春夏秋冬。母親那雙習慣了洗洗涮涮的手，上面留有切菜不小心哢傷的，或是炒菜時被油濺燙的印記。母親身上的那股淡淡的油煙味似乎永遠也洗不掉，那味對子孫們來說，熟悉得如同嬰兒時所聞到的奶味；那騰起的熱氣，是母親的呼吸。多少年，母親的灶臺換了幾次，灶臺，成了母親奔波一生的天與地。灶臺是母親人生的全部，是我們最溫暖的記憶。對母親來說，沒有休息日，灶臺好比是母親的工作臺，灶臺就是母親的地盤，她永遠站在她們那代人無法解脫的習慣和傳統(tǒng)里，一輩子認為站在灶臺前是天經地義。仿佛樹和土的關系一樣，母親是和伙房緊緊聯(lián)系在一起的。平淡如水的歲月里，母親曾給了我們多少美味溫香的記憶，那是味蕾深處濃濃的母愛！這份獨屬母親的煙火，是我這輩子永遠都無法割舍的記掛。這些年，不論我多用心，卻怎么也做不出母親那羊肉茄子揪面的味道。在街上精挑細選買的發(fā)面饃饃，樣式好看，卻怎么也吃不出母親的灶臺蒸出的醇香自然的味道。母親那代人都是受過苦的，生活的磨礪使得他們看起來不講究飲食，與其說是粗糙不如說是種韌勁。母親把愛傾注到一日三餐之中，簡單世俗卻又離不得。不管飯菜如何簡單，都能從中吃出一種幸福的滋味?？?，灶膛里的火熊熊燃燒著，鐵鍋里的飯菜熱烈沸騰著，母親正點亮一盞燈，煮著一鍋芳香，等待回家的子孫......而今母親早已離開灶臺，去了天堂。每每想起灶臺，我就懷念那份濃濃的母愛，同樣深深地懷念昔日那母親的灶臺，念念不忘母親粗糧細作的飯食，那是母親的味道，那是家的味道，早已深深的根植于我們的生命里。母親與灶臺一起，在歲月里守望著時光漸行漸遠。站在陽臺上，總想眺望遠方。因為遠方，有母親的灶臺里升起的云彩樣的煙火。我知道，那騰起的縷縷炊煙，是母親在灶臺前點燃了生命的煙火，點燃了家的溫暖。
作
者
簡
介
云裳，本名趙奮華，醫(yī)務工作者，瀚海園讀書會會員。每有閑暇，好覽山水，且以凝神，且以沉醉。偶欣筆涂抹，借以抒懷，借以修行。
★★ 平臺簡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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