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葉梅
初春的三峽，天氣還有些冷，我們站在輪船的甲板上，從身后刮來的江風帶著一絲絲寒意，但沒有人理會，都將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江心那艘小小的白船上。
潔白的船身，一條藍道下有著“重慶生態(tài)監(jiān)測”幾個大字，兩位身穿白大褂，外套紅色救生衣的監(jiān)測員正在船頭操弄著儀器。我們的船離他們有數(shù)十米，看不清他們手中的儀器是什么模樣，但都知道這是正在進行長江水質監(jiān)測的現(xiàn)場。
長江，母親河。這條自春秋時代以“江”命名的大江，經(jīng)多少代人的探索，終于探明長江的源頭，來自青藏高原唐古拉山脈的主峰各拉丹冬雪山。在那座巍峨山峰的西南側，最初只是一些活潑細小的溪流，它們像藏族少女的發(fā)辮，帶著純潔的清香，無拘無束地散開來，繼而穿過奇麗的冰川叢林，漸漸匯聚在一起，從山高谷深的橫斷山脈奔流而下。在重巒疊嶂的云貴高原吸納了更多的溪河之后，長江化作一條金色的巨龍，時而奔騰于高峽河谷之中，時而舒展在沃野平疇之上，抖一抖身軀，會以雷霆萬鈞之勢，一日千里，浩浩蕩蕩向東而去。
長江養(yǎng)育著一代代中華兒女的子孫，兩岸人民將無盡的喜愛和深情傾注于這條大江，一路給了它不同的稱謂。就上游而言：從源頭至青海玉樹附近的巴塘河口，為通天河，出巴塘河口至四川宜賓，為金沙江，宜賓至宜昌段則為川江。川江流經(jīng)三峽，兩岸山峰夾峙，水流更為湍急，又稱峽江。
峽江所經(jīng)之處，正為長江大三峽：瞿塘峽，巫峽，西陵峽。
1 眾水會涪萬
三峽猶如長江的咽喉。來自上游的川江航道，從宜賓到宜昌擁抱了眾多的支流，那一個個帶有傳奇色彩的名字：岷江、永寧河、沱江、赤水河、鼎陵江、烏江……形成了“眾水會涪萬”。
涪是涪陵，萬是萬州，這兩座城相隔不遠，在川江上游迎來了一江大水，自此，長江更有數(shù)不盡的風流，道不完的傳說。
三峽一帶的人把外婆叫做“嘎嘎”，我小時候，住在長江三峽岸邊嘎嘎的木樓里，白天常到大江邊的礁石叢中玩耍，夜里則常聽嘎嘎講故事。愛潔凈的嘎嘎穿一身青衣，頭發(fā)往后梳成一個光溜溜的“粑粑簪”，插一根楠木細簪子，她洗涮完鍋碗，又洗凈手臉之后，會應我的懇求坐下來，擺一陣古。嘎嘎她雖沒有讀過多少書，但她的娘家兄弟都是川江上的船工，是遠近聞名的好把式，嘎嘎的故事大都與一江大水有關。
過涪陵，經(jīng)豐都、忠縣。忠州有夏禹廟、涂君祠，傳說大禹在此娶妻。唐代杜甫出蜀東下，途經(jīng)忠州，參謁大禹古廟，并賦《禹廟》一首：“禹廟空山里，秋風落日斜。荒庭垂橘柚，古屋畫龍蛇。云氣噓青壁，江聲走白沙。早知乘四載，疏鑿控三巴 ?！贝笥聿粦制D險，疏鑿水道，為民造福的佳話如江水流淌，千古不斷。
瞿塘峽，又稱夔峽，西起重慶市奉節(jié)縣的白帝城，東至巫山縣的大寧河口，峽中兩岸懸崖壁立，江面狹窄，水流湍急，瞿塘峽口為夔門，杜甫詩中的“眾水會涪萬，瞿塘爭一門”，大水奪夔門而出，造就了絕世磅礴。曾經(jīng)的江心巨石滟預堆讓行船人心驚膽戰(zhàn)，《滟瀕歌》里吟道：“滟頒大如馬，瞿塘不可下。滟頒大如象，瞿塘不可上?！痹谫缰菰⒕觾赡甓嗟亩鸥?，也專作《滟頒堆》一詩：“巨石水中央，江寒出水長。沉牛答云雨，如馬戒舟航?！宾奶翇{間，夏天的洪水更會激起一個個兇險莫測的漩渦，上灘下灘都要倍加小心。曾經(jīng)，官員過灘不敢吹號打鼓，商旅過灘更怕碰到巨石發(fā)出聲響，船夫的撐竿頭要用布一層層包裹起，行舟人屏住呼吸，都深知，這江水不可欺。
詩人李白卻是另一番心情。唐肅宗乾元二年（759年），人生坎坷的李白經(jīng)三峽夔州．欲轉道去往流放地夜郎，沒想到途中忽聞赦免消息，不由得大為驚喜。想起平生快意恩仇，恰如大江浩蕩，痛中且更有暢快，于是豪放寫下千古名篇《下江陵》：“朝辭白帝彩云間，千里江陵一日還。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痹娙说娜松?jīng)歷與豪情，借助三峽激流而得以抒發(fā)。
順瞿塘峽而下，是巫峽，巫峽因長江南岸的巫山而得名。
巫山崢嶸起巫峽，從大寧河口東至巴東官渡口。傳說戰(zhàn)國時期，當?shù)孛t(yī)巫咸封于此山，死后葬于南陵，后人視南陵如“巫”，因此稱為巫山。巫峽十二峰奇峻峭拔，尤其神女峰為天下人所仰慕。遠遠看去，云霧之中的峰頂有一人形，似女子亭亭玉立，裙衣隨風翻飛。宋玉在其《高唐賦》的序中講述了這巫山之女，即神女的由來，又有說神女原是赤帝的小女兒，名叫瑤姬，她的魂魄化成草，結成靈芝，旦為朝云，暮為行雨。
我曾一次次站在經(jīng)過巫峽的輪船上，仰頭尋那神女的蹤影，總會聽見身旁的人發(fā)出興奮的喊叫，有的叫“看見了！”有的仍在伸長脖子著急地問“在哪兒？”等到所有人都模糊地找到一點影子，輪船也就隨之遠去。人們在有些惆悵的回望中，將種種猜想留在心底，還會在往后的日子里時常回味，相信自己的確見到了那一片云霧中的神女，心頭泛起長久的美好。
這樣的尋覓和想像，比后來據(jù)說可以坐著索道纜車到神女峰頂要強一百倍。如果你就那樣輕車快道地跨上神女峰，看到的其實只是幾塊沉默的巨石，它們與三峽峭壁上那些灰黃的巖石一樣，光禿禿的，冷冰冰的，讓人瞬間退卻靈動的遐想。
唯有那一道道深奧的石縫，仿佛還藏著某種難以破解的神秘。但神女卻已不知去向何方。
我寧愿匍匐在嘎嘎講述的故事里，遠遠地仰望云朵簇擁的神女，感覺她素淡裙衣的飄動，將一陣清風，從夔門那里引來，吹向遠去。
2 曾經(jīng)灘如竹節(jié)稠
三峽之西陵峽，西起湖北巴東縣官渡口，東至宜昌南津關。
峽中有峽，灘中有灘，讓西陵峽名聲遠揚。正如詩人白居易在經(jīng)過此峽之后寫下的《發(fā)白狗峽次黃牛峽登高寺卻望思州》：“白狗次黃牛，灘如竹節(jié)稠?！遍L江于此正是三里一彎，五里一灘，礁石林立，險灘密布。峽谷兩側的巖壁上，更是造化無窮。千奇百怪的洞穴、巖石，演化出鬼斧神工、令人嘆服的兵書寶劍峽、牛肝馬肺峽、崆嶺峽、黃牛峽、明月峽等。
兵書寶劍峽，與美女王昭君出生地香溪河畔相去不遠。在那峭石明巖上有一孔洞，洞內(nèi)的疊頁巖就如一摞由人放置的書卷，下邊則由一條聳立的巖石，恰似一把長劍。傳說這疊兵書乃諸葛亮入蜀時擱置于此，寶劍則是大禹治水時鎮(zhèn)壓河妖用過的。兵書寶劍峽的故事我自小聽來，每當坐船經(jīng)過，照例會跑到甲板上細瞧一回，有時候，會想象那長劍突然由人拔起，斬妖除魔。而那疊兵書更令人好奇，很想翻開來看一看，到底寫有什么樣的文字。又有人指說，斜對面的懸?guī)r上有一奇怪的石孔，常聚積一堆米糧似的沙塵，隨風而去又隨時而現(xiàn)，據(jù)說是諸葛亮當年屯糧的米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少年的我，自然會向往之，又有些疑惑，居住于附近山間的農(nóng)人何不來取這些白米？
至于牛肝馬肺峽，其峽岸的山形極似駝背的老人，頭伸向江面擋住日光；長江北岸有兩塊鐘乳石，一似牛肝，一似馬肺，就連南宋詩人陸游都為此寫下過《過東灘入馬肝峽》：“船上急灘如退鶿，人緣絕壁似飛猱?！?/p>
黃牛峽有黃牛山，斷壁摩天，高崖間有石突起，如一人背刀牽牛，人黑牛黃，活靈活現(xiàn)。江心又有一灘為黃牛灘，激浪如蓮花翻開，有趣人奉以“蓮花獻佛”之名。峽中江流也如盤山彎道，曲折迂回，船行數(shù)天仍可見黃牛山，行船人不由感慨：“朝發(fā)黃牛，暮到黃牛，三朝三暮，黃牛如故?！崩畎锥锰煜律胶樱捕龒{，更有將此連通人生的感悟，他在《上三峽》里寫道：“三朝上黃牛，二容行太遲。三朝又三暮，不覺鬢成絲。”船行彎道，還未出黃牛峽，人卻已是兩鬢斑白，可見路途之艱辛，也可見歲月如江河，一去不復返，人生路上必珍惜當下，切莫蹉跎。
西陵峽還有一燈影峽，是在馬牙山上，四塊奇石聳立，每當霞光映照，四石便如燈影戲中的唐僧師徒，騎馬挑擔地走在取經(jīng)途中，其形惟妙惟肖。那峽間流彎如新月，又加之兩岸巖石呈銀白色，宛如素月輝光，因而亦被人叫作“明月峽”。
西陵峽不僅峽谷奇崛，更兼江中怪石暗礁林立，險灘密布，灘又分三灘：頭灘有賴子石橫出江心，阻絕中流，又有雞心石羅列．由北岸占據(jù)江面十之有七，形成跌水，舟從中流而下，必經(jīng)石旁，水道極狹至險；二灘有天平石亂石交錯，有豆子石突出江面，激水為沸至險；三灘上游石多逼成泡漩，水涸石級懸絕，舟下如墜千尺?！端?jīng)注·江水》稱此：“流頭灘（即青灘），其水并峻急奔瀑，魚鱉所不能游，行者常苦之。”冬春水枯，其險尤甚。
青灘與泄灘互為消長，故有“大水畏泄，小水畏青”之說。泄灘又名葉灘，因北岸泄溪大雨洪流，沙石并下，年積月累而成大磧?？慈ト缫簧葼钌持?，占去河幅十分之七八，江面因此逼仄，江心亂石若林，巨石踞磺之腰稱作“泄枕”，石梁起伏與稱作“泄床”。行舟之患，尤以泄床至為險要。據(jù)《歸州州志》說：泄床石長三十余丈，水落則石出，水漲則若險頭見，浪大旋洶，危險萬狀，行者無不驚怖。
崆嶺灘，又名空嶺，水涸至險，是川江著名的枯水備流險灘。此灘分為大小兩灘，小崆嶺居下游，有石橫截江心，舟行極險。大崆嶺長50余丈，名日“大跌”的巨大石盤踞其江心，分流南北二槽。南槽亂石林立，“和尚石”潛伏江底，斷絕航路；雖北可行．但又有三礁石斜列槽口，頭珠嵌于北槽之中，二珠、三珠直追大珠之尾。崆嶺難江心尖石或出或沒，峽江人稱之為“三炷香”，是險灘中之最險。大石橫截，二石聯(lián)珠，水石相激，驚濤駭浪，奔瀑峻急。舟船行駛其間左迂右避，稍有閃失即觸石粉碎，素有“青灘泄灘不算灘，崆嶺才是鬼門關”之說。
大三峽，由上天鬼斧神工，勾畫出江河奇景，一江大水奪夔門而出便日泄千里，自西陵峽奔突而入云夢古澤。八九百里江漢平原，大小湖泊星羅棋布，形成浩瀚的水域。此時長江又名荊江，自是一馬平川，浩浩蕩蕩向東而去。
3 十二巫山見九峰
巫山腳下的江面上，如今已平靜如湖面，一江碧水不見當年的激流，只有寬闊的微微的漣漪如綢緞般一卷卷展開。三峽大壩的修建，使得長江上游段的水面漲至135米以上，豐水時節(jié)更高，過去的險灘怪石都已伏于江底，曾經(jīng)多少代人對險灘的治理，至此基本終結。
峽谷兩旁的山峰也不再格外險峻，它們像一個個歷經(jīng)滄桑的巨人，向大江略微彎下腰來，變得心平氣和，包容萬物。
但那些古老的傳說仍在流傳，還將不斷繼續(xù)，因為它是養(yǎng)育了我們祖先的大江，是仍然養(yǎng)育著我們及其子孫的大江。
就在我們陶然于甘美的長江乳汁之時，素有天然屏障之稱的長江上游由于多年不合理開發(fā)，生態(tài)悄然失衡，森林銳減、草地退化、水土流失、荒漠化、石漠化觸目驚心。日漸衰退的生態(tài)屏障岌岌可危，這意味著不僅關系長江上游，更是危及長江中下游，甚至亞太地區(qū)的生態(tài)環(huán)境。我們必須立刻行動起來，保護長江，保護母親河。
長江全線在行動，位處長江上游的三峽更在行動。在四川、重慶共同構建長江上游生態(tài)保護帶的規(guī)劃中，明確提出了“四屏六廊”的生態(tài)格局，從現(xiàn)在展望到未來，為長江上游打造四道生態(tài)屏障：
以岷山—邛崍山—涼山為主體的成渝地區(qū)西部生態(tài)屏障；
以米倉山—大巴山為主體的東北部生態(tài)屏障；
以大婁山為主體的東南部生態(tài)屏障；
以武陵山為主體的東部生態(tài)屏障。
作為長江上游生態(tài)屏障最后一道關口，重慶在長江大保護和長江經(jīng)濟帶綠色發(fā)展中肩負著重大責任，“生態(tài)優(yōu)先、綠色發(fā)展”“守護長江母親河”，醒目地刻在大江兩岸，也刻在重慶人的心里。
今年三月下旬，我們走進長江上游最大的江心島——重慶廣陽島，江堤邊上的柳樹已在春風吹拂下綻開新芽，草地還有些泛黃，但粉白的櫻花已經(jīng)開了。放眼看去，這片曾因開發(fā)房地產(chǎn)而生態(tài)環(huán)境遭到嚴重破壞的島已成為江心花園，在江水的環(huán)抱之中，小島如今一派怡然。六年前，重慶決策，按下廣陽島開發(fā)“停止鍵”，啟動“長江風景眼，重慶生態(tài)島”建設，投入了巨大的力量，綠色復蘇，島上的植物從383種增加到594種，迎來了鳥兒們的棲息和歡叫。廣陽島的生態(tài)修復成為峽江兩岸人民津津樂道的一件開心事。
重慶全面落實“河湖長制”，全面實施長江入河排污口整治，率先開展船舶污染物“零排放”試點，建成城鎮(zhèn)生活污水處理廠900余座、生活垃圾處理設施66座，城鎮(zhèn)生活垃圾無害化處理率達100%，城市生活污水處理率達98%。
我在重慶及巫山走進了好幾家當?shù)氐奈鬯幚韽S，由不同渠道而來的污水處理過程中，采用了一系列嚴格的程序，最后流入大江的水質已經(jīng)達到了無害的標準。我又來到大江的排污口，從江堤走下石階來到江邊，卻看不到有污水流入。環(huán)衛(wèi)人員告訴我，排污口在水下幾米處，而且經(jīng)過處理的污水已經(jīng)無色無味，所以不會感覺到與江水的差異。
我俯下身去雙手捧起江水，水從指縫間滑落，跌碎在江上，像晶瑩的珠子，這每一滴水，都是小小的生命，想到它原來是多么潔凈，卻被污染，又被一番清洗，終于質本潔來還潔去，不由心中百般滋味。又想起陸游《三峽歌》中的詩句：“十二巫山見九峰，船頭彩翠滿秋空。朝云暮雨渾虛雨，一夜猿啼明月中?！惫湃水斈晁姷降那榫?，明月、山峰、云霧，仍在我們眼前，怎能不倍加珍惜。
抬眼朝向大江，一派平靜，所幸江上沒有看到漂浮物，那可能是礦泉水瓶、白色飯盒，也可能是糾纏的枯枝，排放的廢油……過去曾堵塞在三峽大壩的水面上，厚達幾米。如今一道道關卡，水上垃圾再也無法大搖大擺隨意漂流。
河長制、自動監(jiān)測、督察等機制，使得江面上一旦被出現(xiàn)垃圾，信息會通過各種渠道傳遞到環(huán)衛(wèi)公司的清漂船。過去最早是用普通的漁船在江上打撈垃圾，現(xiàn)在則是用機械清漂船；過去是用普通的撈網(wǎng)追著垃圾跑，后來采用“圍追堵截”法，四五條機械清漂船圍住江上的垃圾，開足馬力，伸長“收集臂”朝水中一鏟鏟打撈起，放入船上的收集艙，出現(xiàn)一片打撈一片。僅巫山縣河長辦提供的數(shù)據(jù)顯示：自2017年以來，該縣累計出動清漂船只5300艘次，清理、轉運水域垃圾12萬噸，守護著一江碧水向東流。
今年夏季的天氣一直處于罕見的高溫，巫山清漂隊也不得不調(diào)整了作業(yè)時間，從早上7點到中午12點，下午4點到晚上8點，他們一直像偵察員一樣在江面上巡查并打撈。雖然避開了中午的烈日，但船上仍然酷熱難當，高溫下的鐵皮甲板至少有五六十攝氏度，上曬下蒸， 腳底燙出血泡，不停地左右倒換腳，也免不了疼痛，一個夏月燙壞好幾雙膠鞋。
好在如今三峽大部分水域已實現(xiàn)了機械化作業(yè)，全自動機械清漂船已經(jīng)開始發(fā)威，機械船體積大、動力足，特別擅長清理成片的漂浮垃圾，如同在大江上掃地，一翻斗下去就清走一大堆，現(xiàn)出透徹的碧水。但在港灣、碼頭內(nèi)灣、狹窄的支流等地，機械船去不了的地方，還得靠人工打撈船清漂，辛苦的勞作仍在繼續(xù)。
4 不盡長江滾滾來
峽江人如今意識到，長江是母親河而非獵場。
從前打江邊走過，許多人都曾目睹體型巨大的中華鱘在江水之間出沒，它身長數(shù)米，翻波逐浪，令人震撼而又喜悅。但人類的貪婪沒有止境，漁具不斷更新迭代，機動船上出現(xiàn)越來越結實細密的漁網(wǎng)，可以“一網(wǎng)千斤”。貪婪可以讓人失去理智，想到江里的魚兒，恨不得一網(wǎng)打盡。那時節(jié)，江面上到夜里也漁火通明。滅絕式的捕撈，使得魚兒種類和數(shù)量銳減，不少珍稀魚類滅絕。曾與恐龍同期生存，在地球上存活了1.45億年之久的長江特有物種白鱘被宣布滅絕，令無數(shù)人痛心地扼腕嘆息。
一種魚類的減少或滅絕，將威脅長江生態(tài)環(huán)境食物鏈的完整性，無疑也會加劇長江生態(tài)的脆弱性。這種情形如果再延續(xù)下去，后果難以設想。2019年12月，農(nóng)業(yè)農(nóng)村部發(fā)布《關于長江流域重點水域禁捕范圍和時間的通告》，要求長江干流、鄱陽湖、洞庭湖和重要支流最遲于2021年1月1日起實行暫定為期10年的常年禁捕，禁止天然漁業(yè)資源的生產(chǎn)性捕撈；相關部門相繼制定《長江生物多樣性保護實施方案（2021—2025年）》和《長江十年禁漁工作“三年強基礎”重點任務實施方案》等。同時，為促進水生生物和水域生態(tài)保護修復，發(fā)布《長江水生生物保護管理規(guī)定》和中華鱘、長江江豚、長江鱘、黿拯救行動計劃。
幸運活在當下和未來的魚兒們，終于獲得了生存的自由。
從長江沿線的觀察數(shù)據(jù)可知，魚類資源量逐年增加，特有魚類早期資源種數(shù)由禁捕前的32種上升至37種。2021年開始監(jiān)測到刀鱭已溯河洄游至歷史上限洞庭湖水域，多年未見的鳤魚在長江中游再次出現(xiàn)，江豚群游，讓人欣喜萬分。
我們跟魚兒一樣，共同享受著峽江生態(tài)向好的清新空氣、潔凈江水。那天我們守候在江上，等到了在江心提取水樣的白船上傳來的結果，身穿紅衣的監(jiān)測員用對講機告訴大家：“剛剛提取的水樣，水溫14.3攝氏度，PH8.05，溶解氧9.12毫克每升，電導率458維西每厘米，濁度3.2NTU?，F(xiàn)場監(jiān)測結果滿足國家地表水環(huán)境質量標準二類水質標準?！?/p>
聽到這清晰的報告，雖然我們一行對前面幾項數(shù)據(jù)的意義并不太了解，但最后的“二類水質標準”卻都聽懂了，大家都忍不住開心地笑起來。
重慶關于峽江段的水質監(jiān)測指標一共有29項，國家地表水環(huán)境質量標準是28項，重慶增加了一項“流速流量”。就在近期監(jiān)測的數(shù)據(jù)表明，重慶74個國控斷面水質優(yōu)良率達到98.6%。
“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背銮{，納萬川，讓一江清水向東流，是中華民族永續(xù)發(fā)展的要義。凈化水質、涵養(yǎng)水源、水土保持、保護生物多樣性，這些為長江上游重要生態(tài)屏障的建設所要做的每一項都是大工程，需要堅持足夠的歷史耐心和戰(zhàn)略定力。
除此之外，我們別無選擇。
聯(lián)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