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一種花兒,不像桃花梨花杏花兒那樣準時綻開笑容,不像南美洲安第斯高原上的普雅花,經過上百年的孕育,才有兩個月的花期;世上有一種花兒,素樸的令人驚絕,單純的使人尊崇,真正應驗了“香花無色”的古道暗訓;世上有一種花兒,它幾千年亙古不變,每到冬季便會孤零零開放于蒼茫的原野,有時一年當中開放多次盡管稀稀拉拉,近幾年卻難得有一次的鋪天蓋地,那可是我心中久仰的花----雪花花。
記得很早讀到《水滸傳》(九十三回)時,對雪花有了一個深層次的認識?!笆捵寣Ρ婎^領說:'這雪有數般名色:一片的是蜂兒,二片的是鵝毛,三片的是攢三,四片的是聚四,五片喚作梅花,六片喚作六出……’”雪花,我見過的多是六角形的。古人云,草木之花多五出,度雪花六出。再加上雪花是以“朵”為計量單位的,由此我也便把雪花納入了花的系列,也就是說,雪花也是花兒,是鮮花的一種存在形式。
已經記不得是哪位詩人曾經慨嘆:天上寧許巧,剪水作花飛。雪花,是自行脫離開美輪美奐衣食無憂的天堂,經過天上仙人靈巧的纖手,把水煎成了花的形狀,然后在冬季下凡,撒向人間,才弄得漫天飛花的。雪花,從遙遠的天際而來,無牽無掛,瀟灑倜儻,柔剛得當,待到花兒張揚時,“萬頃光搖銀世界”,眼前的光景早已使天地間少了隔閡,大地更是按捺不住心里的喜悅,不一會就銀裝素裹了。雪花,只有雪花,才能實現它花無所及,“蓋盡人間惡路歧”的夢想,才去恭敬地向人們展示它的素錦華年。
雪花是帶著夙愿來的,有時也是為了還愿。每當冬季來臨,應對特殊的環(huán)境,面對花白的雪花、成片的皚皚雪地,我會雙手合十默默祈禱,期待雪花花持久些,再堅守些。在鋪得平整的成張的雪地上,我不忍心去糟蹋它,但還是趁他人不經意間,手腳忙亂地寫下自己的愿望,生怕老天爺看到是我寫的那笨拙倉促不成體的筆跡,寫完了我就離開了它。這時的我總是擔憂陽光悄悄出現,太陽一出來,它就化了,痕跡全無。雪來得早晚不說,遲早要化的,剛剛我寫在雪地上的、在雪地上許下的,也是一面寫入一面消失。這很像雪泥上飛鴻留下的爪印,更像人來到世上經歷一遭后不能留下什么一樣,來過了、走過了,風云過后,天際依舊運轉,人們依舊在無休止地重復著簡單的生存運作。
人們大都是喜歡雪花的,大都喜歡它的飄渺悠哉一望無際純潔無私,還有帶給人的心情愉悅。小時候,朵朵雪花入得夢來,便是引發(fā)了關于雪的長夢;大些了,也經常夢見家鄉(xiāng)的雪景雪事。每遇大雪,天亮得也早。大雪封門,天地一籠統(tǒng)的白,樹上花上玉米垛上農具上被層層雪花覆蓋,顯得有些厚實。走出小院,萬里無垠的壯觀。如果趕上周末不上學,那這個大雪天就是我們的了。幾人一約,來到村東頭的河灣,輕輕地過濾一捧雪花,喃入口中,一陣涼爽打入心底就像炎日高照的夏天吃了根冰棍,然后幾個小伙伴相互牽著手接力,最末的一個抱住一棵樹,前面的伙伴伸出腿腳,試著冰塊是否還算堅固,于是,倆人一組,便玩起了滑雪橇,一人骨堆著做開車狀,一人在后面助力發(fā)動機般,不一會兒,戴的棉帽已經被拋物線似的扔到了河沿,鞋子上沾滿了雪和泥的融合物,再看小伙伴頭頂上也冒出了不間斷的熱氣,像極了出籠不久的蒸包。雪還在下,興致有增無減,一會,戰(zhàn)場挪到了河沿溝畔,打雪仗自是必有的項目,人工制造不用任何工具的堆雪人是保留項目,找上幾片枯葉經風一吹忽閃忽閃做耳朵,尋上幾顆黑色石溜溜蛋做眼睛,用樹枝往雪人下巴處一按戳個窟窿做成嘴巴,一尊雪人就近在眼前了。有時雪花連續(xù)幾天沸沸揚揚,趕到下個周末再去村東頭,那尊雪人還在趾高氣揚注視著村莊,真像一個不愿下崗的守護神。
有人說,幼時的記憶最牢靠,也最易復制。那時,站在高高的橋面上,回望村莊,大地的角角落落被雪厚厚的鋪了一層棉被,或許是輕輕的羽絨,應該不會是夏日柳絮的轉型或者轉世吧。極目遠翹,除了潔白還是潔白,無風的村莊縷縷炊煙輕上,小鳥兒在嘰嘰喳喳尋食,穿著紅襖的小姑娘小心地在田間地頭行走,構成的一幅天然風景畫,多少年在腦海中揮之不去。想想大雪覆蓋下的小村莊,想想憨態(tài)可掬的雪人兒,想想雪花下那個煽情的小木屋……我想,我們的祖先一定也是這樣子生活的。這便是雪花花給人們帶來的恩惠和無盡的遐思。
雪花,是極富勾起聯想的。和室外艷極了的臘梅相比,雪花顯得單調;和室內躍躍欲試的迎春花相比,雪花顯得純真;和爭奇斗妍的杜鵑花相比,雪花顯得莊重……而沒有雪花的冬天,冬天一定會顯得寂寞的。與天相映,白梅陪雪,迎春襯雪,關鍵的還是都離不開雪。《紅樓夢》里“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給了人們多少次的人生啟迪。嚴子陵“披羊裘釣澤中”不愿為官,生發(fā)了多少人生質量的推斷。而《賣火柴的小女孩》,立于一堆雪花前,生怕一動彈雪就化了,金黃的長頭發(fā)上落滿了雪花花,這時卻聯想起了烤鵝、圣誕樹和老奶奶……雪花花,看來更像是一種悼念,一襲緬懷,一個儀式。
這幾年,雪花花,好像沒了生機,從毫無瑕疵的滿天鵝毛,到走走停停的雪絨飄搖,再到一年中見不到幾次雪的影子,是雪花花進化了?還是在發(fā)泄對世間萬物不平等不重視不珍惜的不滿?馬上就要進入“五九”了,今年還沒見到一絲雪花花的毫毛,越是這樣,越發(fā)顯得它的珍貴了。一片兩片三四片,飛入雪原都不見;五片六片七八片,融入大地兆豐年。這似乎在成為一種奢望。久久的天干物燥,于是盼望著有一場雪花花紛飛雪花花起舞雪花花降臨。
梨花如雪,裝扮了夏日?,F在的雪花花,也生長在夏季。在前年回老家萊蕪的高速路上,我就看到了不遠處的一片亮光的地界。后來回到家,問及叔伯兄弟,才知道那是他們新建設的蔬菜大棚。經營幾年后,慢慢摸準了脈搏,實現了蔬菜反季熱銷,鼓囊了錢袋子。來到煤礦,我覺得,雪花花如花,白的花和黑的煤遙相呼應,你為我保暖,我為你裝點,它們只有一個目的就是盡心竭力地迎接冬日,由此,作為煤礦工人,我更是喜歡雪花花的。工業(yè)廣場上亭臺樓閣的雪,厚薄均勻,為冬天增添了景致,附著了一層潔凈。湖河草地上的雪,還回了對大地一直以來的思念,向樹木花草表露了一下情懷,雪花花,還是應該純情一片不改初衷扮靚星球的,才對。
等雪雪不來,等雪花花不開,那就等待一場暖雪---雨的到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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