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明書法推第一——論王鐸及其書法
藝術(shù)作者：趙寶琴 中國的
藝術(shù)傳統(tǒng)和豐厚的文化遺產(chǎn)是中華民族一代又一代先哲智慧的結(jié)晶。中國書法是中華傳統(tǒng)文化中最為奇特的
藝術(shù)。書法
藝術(shù)在數(shù)千年繼承、發(fā)展及開拓、創(chuàng)新的過程中，曾出現(xiàn)過一位又一位杰出的書法大師。在明末清初的書壇上，就有一位最具個性，獨領(lǐng)風騷的書法大師—王鐸。
王鐸，字覺斯、覺之，號篙樵、石樵、癡庵、雪山。別署煙潭漁史等，河南孟津人，世稱“王孟津”。生于明萬歷二十年(1 592)，卒于清順治九年(1652)，終年61歲。今一般謂為河南孟津人。然王鐸的先世本是山西太原的望族，自從王鐸的十世祖王成始由山西太原府的洪洞移居洛西，遂籍河南。在太原市晉祠博物館珍藏的王鐸行書作品中，其落款為“洪洞王鐸”。此款在王鐸一些書法作品中?？梢姷?。
《山西通志》中，道光、光緒亦皆謂之為洪洞人。洪洞王氏為大姓，王鐸當是徙居于孟津者。明崇禎十二年(1640)，王鐸48歲曾書一條幅，回憶其年輕時過中條山到河?xùn)|書院登高遠望之事，稱“堯封”為“吾鄉(xiāng)”，為其原籍洪洞之確證。王鐸經(jīng)筵講官等職，崇禎十七年(1644)攫禮部尚書。時清軍攻陷北京，未能就職。清兵入關(guān)后，至南方任福王弘光朝東閣大學(xué)士。順治三年(1646)仕清，為《明史》副編修，后為禮部左侍郎、禮部尚書。順治九年(1652)病逝于故里，贈太保，溢文安。王鐸博學(xué)好古，不僅工詩文，尤擅書法繪畫，以書法聞名于世。他的書法功底極深，數(shù)十年，遍臨魏、晉、唐、宋名賢書跡，諸體悉備。他注重學(xué)習傳統(tǒng)，認為“書不宗晉，終人野道”?？瑫鴰煼ㄧ婔?，又學(xué)顏真卿及柳公權(quán)，筆力洞達，既端正莊重，又顯靈氣俊逸。行書草書最為世人所重。行草書宗法“二王”，后得力于宋米芾，其手卷蒼勁跳躍，布勢連綿，變化神出。六尺到丈二長條巨幅立軸，寫來得心應(yīng)手，一氣呵成，雄健悠肆，骨力暢達，運筆濃淡虛實變化多端，不見端倪。其師承與董其昌相近，但兩者卻形成截然不同的書風。董書尚柔媚秀逸，以韻取勝王書則以蒼郁雄暢見長，以力取勝。他長于布局取勢，章法奇特，為明未清初在草書上最具成就的書家。他與黃道周、倪元璐、傅山等書家一道，提倡取法高古，開展復(fù)興書壇的活動，一掃明末書壇因循守舊之氣。在中國書法
藝術(shù)史上，有“神筆王鐸”之譽。
王鐸是明末清初的一位書法大師，同時也是中國書法史上勇于開拓、創(chuàng)造新美境界的巨匠。他以其獨特的書風和書學(xué)成就，確立了在我國書法
藝術(shù)發(fā)展史上的特殊地位。他的書法早在清代就得到時人的高度評價，如今仍為國內(nèi)外有識之士贊譽有加，清人梁喻《評書帖》云：“王鐸書得執(zhí)筆法，學(xué)米南宮，蒼老勁健，全以力勝；然體格近怪，只為名家。”清王宏撰《石氏齋題跋))：“文發(fā)學(xué)問才藝，皆不減趙承旨，特所少者，蘊藉耳?！鼻尻恍蕖墩汛郀傩鳌罚骸拌I書宗魏晉，名重當代，與董文敏并稱?！苯B書《無聲詩史》稱其“行草書宗山陰父子(王羲之、王獻之)，正書出鐘元常(矯)，雖以鐘王為模范，亦能自出胸臆”。襲鼎孽說“文安公書法妙天下，真得晉人三昧，……海內(nèi)寶之如有拱璧?！苯鷷嫶蠹覅遣T對其推崇備至，曾贊譽“文安健筆蟠蛟璃，有明書法推第一”。啟功先生曾盛贊“(王鐸)可謂書才書學(xué)兼而有之，以陣喻筆，因一世之雄也”。并有句云:“王侯筆力能扛鼎，五百年來無此君。”沙孟海先生也曾說“(王鐸)在于明季，可說書學(xué)界的‘中興之主’了?！绷稚⒅壬J為他是“自唐懷素后第一人”。
王鐸生活在明清之交一個社會劇烈動蕩、江山易幟的特殊時代。這個時代造就了他充滿矛盾而苦難深重的內(nèi)心世界。而這一切同時又激發(fā)了他的杰出的
藝術(shù)創(chuàng)造性。
王鐸書法風格的形成，是有一個發(fā)展過程的，正如孫過庭所說：“初學(xué)分布，但求平書正，既知平正，務(wù)追險絕，復(fù)趕歸平正。初謂未及，中則過之，勺后乃通會。通會之際，人書俱陪老?！蓖蹊I曾言：“余于書、于乙詩、于文、于字，沉心驅(qū)智，割情斷欲，直思跤彼室奧，恨古人不見我，故飲食夢寐以之?！敝晃覀冇纱酥劳蹊I對書學(xué)的癡污迷達到何等程度。王鐸出生在冷一個中小地主家庭，少時家道中落，苦讀寒窗，自幼酷愛書三法，十三歲始專攻王羲之《圣教序》，自言“臨之三年，字字逼肖”。十五歲時他能鉆精《蘭亭》，對“二王”“飲食夢寐之”， 甚至做到臨“二王”“如燈下取言影，不失毫發(fā)”。以后也始終以井“二王”為其書法淵源。18時，己進河?xùn)|書院就學(xué)28歲書寫的《吳養(yǎng)充先生并孺人張氏墓若表》，即一本右軍行楷的規(guī)范，三是目前所見王鐸最早的書法作品，用筆圓厚遒勁，楚楚可觀。豁29歲作行書《唐詩軸》；31歲之才經(jīng)殿試而獲仕進，至京師供奉翰林。內(nèi)府秘藏多所閱研，他獨宗羲獻，推崇顏米，從“二王”的神韻和創(chuàng)造精神中得到了極大的啟悟。青年時代的王鐸，由于受到明末個性解放思 潮的影響，很早就表露出驚世二駭俗的審美意識。其美學(xué)著作《文丹》，雖不是一部專門探討書風的著作，然其書法見解卻從此書中曲折反映出來。王鐸提出作文即作字的審美標準與當時文壇和書壇的要求大相徑庭。如他贊譽“怪”、“狠”、釘截鐵”等。在明末眾多大書家中，他是最有個性的一位。他認為創(chuàng)新應(yīng)立足于繼承古法，否則就會成為無本之木、無源之水。王鐸所學(xué)“二王”諸體，并非今人所見各種墨跡摹本，而是“閣貼”中之“二王”。
在34歲至36歲時，他仍作《險王羲之修載帖》，為思玄先生書們隋王羲之瞻近幟軸》及一些草書帖軸。這個時期，王鐸以忠實原作，學(xué)習博覽為主。崇禎元年(1628)，王鐸37歲，他的擬山園建成，作《成擬山園》五言律詩一首;又自作行書《五律詩軸》。從王鐸40歲書寫的《手啟》墨跡看，已稍有個人面目。月n JZ生「牛才份完韶護不1委寧J吉廣」卜心信~知l、;1而宣;7高廠二E由，健d侖匕生巧，矯若游龍，翩若驚鴻。如43歲行書《鄭谷華)山作》條幅，鋒芒畢露，酣暢淋漓。正如傅山先生論 其書謂“王鐸四十年前，字極力造悵四十年后，無 意合拍，遂成大家?！蓖蹊I的書法創(chuàng)作，正是在48歲至50歲這段艱難失意的時期，完成了“五十自化”(黃道周語)的重要變革，鑄成了自己突崛而成熟的個人;風格。
王鐸在54歲降清之后，自然要被世人輕視甚或唾棄。然而，雖然他身為貳臣，政治上“大節(jié)有虧”，但書法聲譽卻未減。清吳德旋《初月樓論書隨筆》云“王覺斯人品頹喪，而作字居然有北宋大家之風?！币簿褪钦f他在中國書法
藝術(shù)方面的成就，是無法抹殺的。此實為中肯之祠。政治上的無所事事與物質(zhì)生活條件的大為改善，伴隨著王鐸七年的余生，同時也使他得以有充裕的時間集中精力投人他所酷愛的書法
藝術(shù)中。一系列氣吞千里、前無古人的巨幅立軸就產(chǎn)生于這一時期，優(yōu)秀的橫卷也不乏其數(shù)，其創(chuàng)作仍以前述個人
藝術(shù)風格為基質(zhì)，但更為酣暢、自如、精粹、超拔。如行書作品《書畫雖遣懷文語軸、》《題畫三首之一軸》、《為宿松書詩軸》等，草書作品《愉王羲之蔡家賓貼》、《白王獻之省前書帖》、《陸閣帖》、《備王曇首昨服散帖》與王鐸五言律詩草書軸等，便是這一時期的作品。其書法縱而能斂，大巧若拙，以使轉(zhuǎn)縱橫為形質(zhì)，以點畫狼藉為性情，瀟灑流落，翰逸神飛。
清代是中國書法史上的一個重要時期，被稱為“書道中興”的一代。清代書法在其前期完全是沿襲明代摹古的“帖學(xué)”道路。書家出于對故國的眷戀和身世的哀痛，有傾池積悻的要求，這便決定了他們在
藝術(shù)旨趣上要走與清統(tǒng)治者不同的道路。他們崇尚表現(xiàn)，追求獨特、倔強的意趣。因此，作品個性強烈，筆法、結(jié)構(gòu)都很奇崛。他們的革新，在明末至清代300年間影響雖然有限，但從今天來看，其在中國書法
藝術(shù)領(lǐng)域中仍是很有生命力的。
王鐸的傳世書法作品，散見于國內(nèi)外著名博物館以及個人手中，數(shù)量眾多。僅筆者所見，總數(shù)在百件之上。這些作品大致可以分為兩大部分:一是臨帖，一是詩文應(yīng)酬。但臨帖與創(chuàng)作貫穿在王鐸書法
藝術(shù)發(fā)展變化的整個過程中。王鐸所臨之帖，絕大部分是《淳化閣帖》中的羲、獻諸帖。上及張芝、鐘蔥、下至南北朝諸名家，以及唐、宋諸家法帖。王鐸與《閣帖》可謂是朝夕相處，愛不釋手，形影相隨。他自己曾說“《淳化》、《圣教》、《褚蘭亭》，予寢處焉”(《宋拓《圣教序》箋跋)。顧復(fù)《平生壯觀》亦載:“聞其臨《淳化閣》數(shù)部，非功力如此焉能精妙如此。”可見《淳化閣帖》對他一生之影響。王鐸自定日課，“一日臨帖，一日應(yīng)請索。以此相間，終身不易”。他能繼承傳統(tǒng)，又能博取眾長，取精用宏，其草書在不失“二王”法度的同時又滲人張旭、懷素的氣象，把個性發(fā)揮得淋漓盡致，在臨帖中加上創(chuàng)作的發(fā)揮，每一件臨帖都不失為一件好作品。從中可見其用功之 勤，也可見其學(xué)書主張師承來自臨古。
明代書法家黃道周曾稱贊道:“行草近推王覺斯。覺斯方盛年，看其五十自化?！笨涤袨橐步o他以決很高的評價“宋人講意態(tài)，故行草甚工，米芾得之，寫后世能學(xué)之者，惟王覺斯耳?！蓖蹊I臨《閣帖》的顯趕著特點，便是好以連綿草形式臨習張芝、二王法書，叁如臨王羲之《秋月帖軸》、《不審清和帖軸》與天啟七七年(1627)《參朝、瞻帖軸》及順治二年(1645)((l喻久古法帖軸》等。這批作品縱橫揮灑，一氣書來，極為 精熟，大有“氣吞山河如虎”之勢，將張芝《冠軍帖》、穿獻之《中秋帖》以來的“一筆書”形式法則發(fā)揮到極致，為他“五十自化”以后的草書創(chuàng)作打下了堅實的基礎(chǔ)。同時這種連綿草書“一筆書”式的臨摹也是書一法史上的一大創(chuàng)舉。可見其對《閣帖》精熟到何等地從步。我們從王鐸34歲時((l陸王羲之修載幟》到60歲 臨王羲之的《潤別帖》、《秋月帖》、《蔡家賓帖》，王勺獻之《敬祖帖》、《省前帖》等，都屬臨習《閣帖》中賽的“二王”法書。對于宗晉學(xué)古，王鐸是有自己獨特泊的見解的。他在((f良華館帖》中云:“今易古難，今生淺古深，今平古奇，今易曉古難喻，皆不學(xué)之故也?！避鳌坝鑿氖麓说罃?shù)十年，皆本古人，不敢妄為?！蓖蹊I書法之所以得以大成，正是抓住了《閣帖》中之“二王”—這一文人書法流派的源頭，深人鉆研，再廣博歷藝代諸家法書，遺貌取神，刻意求新的。沙孟海先生亦風趣地稱其“一生吃著‘二王’帖，天分又高，功力又深，結(jié)果居然能夠得其正傳，矯正趙孟頗、董其昌的末流之失，于明季書壇可謂中興之主”(沙孟?！督倌甑臅鴮W(xué)》)。王鐸是一位卓有才華的書法家，他以數(shù)十年辛勤的探索，創(chuàng)作出了大量的在形式上既饒有意味又浪、十分優(yōu)美的佳作。他的書法無論是偉岸豪遒的大楷閣書、高古樸厚的小楷書，還是他那飛騰跳哪的行草己書，置之于晚明清初的書苑中，都應(yīng)是當仁不讓的第宋一流精品之作。王鐸楷書作品不多見，書法崇魏晉，源于唐人而能自出胸襟。其楷書主要吸收了顏柳風骨，表現(xiàn)出古拙的風格，用筆勁健而利落，顯現(xiàn)出大方、灑脫、鐵骨錚錚，把自我的個性融會于其書作之中，形成自家的風貌。如王鐸大楷《善建城碑》雄強寬博，豐筋多骨，出自顏真卿、柳公權(quán)之法。清張庚評其楷書“覺斯為袁石愚寫大楷一卷，法兼篆隸，筆筆可喜，險勁沉著，有錐沙、印泥之妙，文敏當遜一籌。”王鐸《李成小寒林圖楷書跋》凡5行，共犯字，前三行，楷覺書字跡稍大，楷法與運筆出自于唐顏魯公之法。其勢旅渾，如巨石當空，大氣磅礴，剛毅之氣照人。此題作于清順治三年(1646)，王鐸時年55歲，當是其晚期楷書少見之佳作。如王鐸小楷《跋宋拓淳化》，清勁秀潤，古樸典雅，大巧若拙，具有篆隸筆意，實出自鐘太傅的《賀捷》諸表。小楷《題畫詩》作品，給人一種蒼郁雄暢的韻趣。此為順治七年(1650)，屬王鐸59歲時跋自作山水冊頁。凡12行，共160字。此作運筆不求其溫潤、精粹。其整篇多為楷書結(jié)構(gòu)，又間以行書筆，頓挫分明，結(jié)體嚴整，時而雜以敬側(cè);字形以瘦長為主，又偶以扁平參與其鳳其用墨不類于明人小楷那種潤澤，而是偏于濃墨枯筆，但行筆澀而不滯，表現(xiàn)出一種蒼勁老辣的墨韻來。又如《王維五言詩楷書卷》，此詩卷無論是字形的大小、結(jié)構(gòu)、字畫、字距，皆給人一種奇特的感受。字跡看似生澀笨拙，然細觀卻又覺涉筆成趣。結(jié)體多險勁奇古，筆既有顏的渾厚，又有漢碑和篆糟的剛健古樸，這正是王鐸大膽創(chuàng)新的體現(xiàn)。
行書，相傳為漢末劉德升所創(chuàng)。早在一千三百年前孫過庭曾在書譜中告誡人們“趨變適時，行書為要”，真是一項震古爍今的預(yù)見。南宋姜夔認為行書“以筆老為貴，少有誤失，亦可暉映”。被書壇譽為“書圣”的王羲之，在王鐸先生心目中有著崇高的地位。他對王羲之仰其人，更慕其書。王鐸的行書，徑取天下第一行書的《蘭亭序》與專攻王羲之《圣教序》，同時也學(xué)習王獻之。我們認為王鐸行書可以說是“二王”的正宗遺緒。王鐸行書浸潤“二王”、米帶，既有“二王”的秀逸，又有米莆的灑脫跌宕，其書法縱橫馳騁，筆力雄健，線條方圓兼?zhèn)洌蓾饧暗娇?，層次豐富，行筆走勢連貫，字忽大忽小，筆畫忽粗忽細，自然率意，無做作之態(tài)。起筆、收筆及運行中，輕重、頓挫、起伏變化較大。結(jié)體連筆較多，章法錯落有致，具有蒼郁雄暢之態(tài)。 王鐸一生臨帖與創(chuàng)作的行書作品傳世較多，其優(yōu)秀作品有長幅立軸與手卷、扇面及碑帖等。如首都博物館珍藏的王鐸《書畫雖遣懷文語》行書軸作于順治七年(1 650)，觀此幅作品首先感受到的是悠肆跌宕的強烈風采。字形大小錯落，綴連成行，在跳躍的節(jié)奏中，左右起伏，猶如醉仙舞劍。尤其值得玩味的是行款的疏密排列，雖不垂直，但仍縱勢流貫，通篇行、草參半，其行、草相雜的體式，略有變異。整幅章法安排隨心所欲，在相當隨意的布白中，表現(xiàn)出奇特的
藝術(shù)效果。作品中的行距有寬有窄，字距有松有緊，試看第一、二行之間空白甚大，第三、四行相比較之下，就顯得非常緊密，這樣就呈現(xiàn)出了上空而下密的變化。這種行與行之間的造白本領(lǐng)，確實為王鐸所擅長。王鐸在晚年以他扎實的功力，創(chuàng)作出了自成一家的
藝術(shù)佳作。如王鐸《五律詩行書軸》(開封高氏藏)，書于順治四年(1647)。從此件作品可見王鐸行書少有游絲連綿之處，即或二三字一筆而下，也是字字獨立，點畫分明。線條走向呈多種姿態(tài)，但不失其所。字勢跌宕起伏，筆沉墨飽，枯濕互見。他善于在參差錯落中表現(xiàn)通幅連貫的氣勢，真可謂神貫、氣足、韻厚。再如王鐸順治八年(165 1)60歲時所作的行書《題畫三首之一》條幅(河南博物館藏)。此幅為王鐸逝世前一年所作，可謂王鐸一生的精品之作。其作品筆酣意足，雍容大雅。運筆如熔金出冶，隨地流走，元氣渾然;轉(zhuǎn)折之處，泯規(guī)矩于方圓，遁鉤繩之曲直，形成外圓內(nèi)方的妙用;在運用墨法上，根據(jù)書寫點畫的疏密，來靈活掌握墨的濃淡與字筆畫的粗細，給人以氣韻洞達、靈動爽朗的美感。他通過流暢的節(jié)奏把一些獨立的字結(jié)構(gòu)融為整體，使其整篇作品通達豪放、神奇渾樸、氣勢磅礴，并集中地體現(xiàn)了王鐸的書法
藝術(shù)風格。此件作品真正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還如王鐸的大字行書軸，不多見，也可謂是對聯(lián)。此件作品，自署書于庚寅年，為清順治七年(1 650)他59歲時作。王鐸此幅作品，他的筆有如神力遣使，正、側(cè)、順、逆、輕、重、虛、實、無不如意。在用筆上粗勁、遲重、圓活、勁健蒼老;在用墨上，墨汁淋漓，溫潤酣暢。他由于筆墨飽滿，中鋒行筆，故其點畫圓潤，意境深厚，顯現(xiàn)出溫潤中見老辣的
藝術(shù)效果。山西省博物館珍藏的王鐸“七律詩軸”，此作品書于明崇禎十四年(1641)王鐸50歲時所作的行書條幅，署款“洪洞王鐸”。其書用筆沉著凝重，意態(tài)含蓄。時而縱筆飛動，氣息清暢而瀟灑。筆力遒勁老辣，線條方圓兼?zhèn)?，神態(tài)各異，筆畫剛?cè)嵯酀?，自出新意。他用自己精工獨到的功力表現(xiàn)了一個書法大家的非凡氣度。同時還有晉祠博物館珍藏的王鐸《五言詩行書軸》與王鐸其他行書作品《望白雁潭作》、《嘀王僧虔帖軸》、《杜子美贈陳補閥詩》、《為宿松書詩軸》等。
中國草書
藝術(shù)經(jīng)歷了不斷發(fā)展變化的兩千多年。行草書的發(fā)展至明清之際，各種創(chuàng)作表現(xiàn)技法均得到了充分的發(fā)揮。王鐸正是這種具有創(chuàng)造性的古典草書的集大成人物。其行草初學(xué)“二王”，甚得筆意，后又受米莆、顏真卿、張旭等人的影響，終于人古而出新，形成了自己的風格。在明代中葉后浪漫主義書風的影響下，他以自己的胸臆化古法于筆端，線條遒勁蒼老，
藝術(shù)風格具有個性特征。以他的線條與明代另兩位草書家徐渭、祝枝山作比，則他的遒勁既有異于徐渭的粗放，也有別于祝枝山的生辣。明末清初的草書，大都縱筆以取勢，可是王鐸運筆，卻是縱而能斂。因此，他的草書，既痛快，又沉著，以沉雄頓挫為主體，以飛動變化為用，達到較高的
藝術(shù)境界。當時，在書壇上涌現(xiàn)出張瑞圖、黃道周、倪元璐、王鐸、傅山等變古出新的書法家。他們以行草彪炳書史，把行草書推向一個新的高峰。而其中
藝術(shù)成就最為卓著者，又對后世產(chǎn)生深遠影響的，則首推王鐸。王鐸書法以排山倒海之力、橫掃千軍之勢、雄強豪邁之書風，總領(lǐng)群芳，名重朝野。
王鐸的草書對國內(nèi)外書法
藝術(shù)的發(fā)展起到了極其重大的作用。在他的草書中有一個獨特的“一筆書”，即連綿草。王鐸的連綿草書在排比與穿插中，在左揖右讓的關(guān)照與回護中，他的力度表現(xiàn)與氣勢表現(xiàn)是第一流的。當然，力與勢都指向作品的大趨向、大感覺。王鐸連綿草書適宜于六尺以上至丈二的長條巨幅立軸，一般不適宜為斗方冊頁與手卷、扇面，但他卻能坦然作草書于手卷、扇面等，在每個連綿節(jié)奏中，都展示出一種精妙的節(jié)奏，還有變化多端絕不雷同的運鋒，干枯濃潤、迅捷遲緩、方折圓轉(zhuǎn)的變化。每個變化的線條似乎都極為有序。他的技巧已經(jīng)達到了爐火純清的地步。我們看王鐸的大幅連綿草書有一種氣勢磅礴之感，有如我們看徐渭或傅山的大狂草一樣。如((l臨王羲之秋月帖軸》為右軍變法后的典型書體“今草”。王鐸卻運用唐代張旭、懷素以后才出現(xiàn)的狂草筆法臨寫，除了草法基本相同外，其筆勢一落千丈，運筆悠肆而起伏。他在臨帖時注意墨法，他蘸墨往往很飽滿，一經(jīng)落紙，墨向四周自然暈化。每個字用墨很重，漸次枯燥，直至墨盡，重新蘸墨。通篇墨色濃淡參差，燥潤相映，很有韻致。王鐸寫狂草，顯然是時代使然。他說:“凡作草，須有登吾篙山絕頂之意?！彼裕蹊I在臨王帖之時，幾乎也在用自家之法，但在
藝術(shù)上能不隨時俗，在趙、董書法風靡之時，自創(chuàng)一格。這正是王鐸學(xué)古人而不拘泥于古人，勇于創(chuàng)新的精神所在。
我們從開封市博物館珍藏的《臨王獻之省前帖草書軸》來看，此幅作于清順治四年(1647)，為王鐸56歲所作之精品。這里所謂的“臨”，實際是一次 再創(chuàng)造。王鐸草書方面的創(chuàng)作，很多傳世之作是臨摹 古人的作品。但是，他臨古人，并不是一味照著臨， 而是把自己對書法
藝術(shù)的理解和認識融于作品中， 使作品得到
藝術(shù)的升華。此幅草書取法于山陰父子，又能人南宮之室。通篇運筆用墨渾莽淋漓，魄力雄邁，縱橫跌宕，自然出奇，充滿了狂放不羈的浪漫色 彩和剛健恢弘的氣概，不愧為王鐸具有代表性的杰作。又如王鐸((I臨帖草書軸》，此作品宗法“二王”，得米帶之筆意，以中鋒為主。用圓轉(zhuǎn)的篆書筆意來寫轉(zhuǎn)折，顯得沉著含蓄，又時用折鋒增添剛健之數(shù)起筆、轉(zhuǎn)折處又多圓筆，提按頓挫變化較大時出顫動之筆，墨色由濃到淡及枯，層次豐富，呈現(xiàn)出奇肆的風骨結(jié)體疏密相間，章法大小錯落有致，線條分外隨意，自由奔放，卻得敬側(cè)優(yōu)美，渾然天成，通篇氣勢雄渾，筆力勁健，大氣磅礴，跌宕起伏。此作品于順治三年(1646)王鐸55歲時所書，是王鐸寫意書風的精品之作，至今還影響極大。
在王鐸草書中有自創(chuàng)作品如《書商丘道詩》(開封市博物館藏)，此草書運筆為重，一點一畫力求堅而渾。其宗法顏魯公，得厚重沉雄腕力，學(xué)米莆則能搖曳生發(fā)奇姿異態(tài)，且將“二王”流蕩優(yōu)美的韻致貫徹始終，取法既高，出手亦不凡。他起筆陡峻，行筆充實，轉(zhuǎn)筆暢達，落筆大膽果斷，方圓尖諸法兼?zhèn)?，剛?cè)峄匀簧?，收筆時更是一種力量的表現(xiàn)。此軸是王鐸學(xué)識、功力、膽識、氣魄相結(jié)合的
藝術(shù)結(jié)晶。又如山西省博物館珍藏的《游房山寺詩》。此草書軸風格獨特，其運筆以方、圓兩種筆法揮灑，行筆節(jié)奏明快，字與字連斷自如，用墨濃淡相間，墨色富有層次變化，枯實互應(yīng)，點畫錯綜，結(jié)體長于易位，險峻挺拔。章法或東倒西歪，或頭重腳輕，大小錯落，筆勢穩(wěn)健，放而能收，縱而能斂。行間的呼應(yīng)更為精彩，就此幅而論，第一、二行留白較大，顯得疏朗，第三行與第二行之間較緊些，加之款跋密集，整幅氣勢以中偏左，給人的感受卻疏不見疏、密不見密。此類作品在他眾多的草書條幅中屢見不鮮，亦是他獨有的風格。王鐸草書還有在河南博物院、上海博物館、青島市博物館等珍藏的《喻王羲之蔡家賓帖》、《節(jié)臨玄度帖》、《臨閣帖》、《不審定何日帖》等。草書條幅，多為55歲后所臨帖，可謂人書俱老，故能自出胸臆，在擷取張芝、“二王”的縱放、狂逸的寫意書風與受唐宋之筆煮影響的同時以不經(jīng)意的急速書寫為契機，以求意料之外的視覺效果。這些作品蒸首先給人的深刻印象是其連綿不斷、一氣流注的強 烈運動感。王鐸行筆素有“茂密”之稱，大多數(shù)字筆畫相連，字與字之間聯(lián)結(jié)緊密，每三字或五字、十字可連在一起，甚至每一行仿佛一筆到底。其書法采用佳連綿大草，筆走龍蛇，飄忽多變。其筆力雄健，悠肆酣暢，神完氣足，猶如江河奔騰巨浪，浩浩蕩蕩，其卜勢實不可遏。這些作品堪稱王鐸晚年得意之作。
王鐸的書法不僅在中國出現(xiàn)了“王鐸熱”，而且手在日本與南亞“王鐸熱”也越來越高漲。日本有的書旦家甚至提出了“后王(鐸)勝先王(羲之)”的看法。王鐸書法對日本影響較大。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之又后，在日本流行著一個現(xiàn)代日本書法派系“明清調(diào)”。這個派系以宗法王鐸等明末清初的書風而得名。在日本明治、大正期間，王鐸等書家被《書道及畫道》岌雜志以及吉田苞竹的《碑帖大觀》等出版物屢次介紹宣傳，使他們在日本書法家的心目中地位甚高。日本的過本史邑、廣津云仙、村上三島、木村知石等書法家們都對王鐸、張瑞圖等人的作品進行認真研究，至同時進行臨摹。有時他們以試驗的心情進行創(chuàng)作。一次，村上三島在日本書道報國會展上把取法于王鐸書風的作品展出時，得到日本書壇權(quán)威人士遷本史邑的鼓勵。在王鐸大幅書法作品的影響下，由用原對裁的四尺宣紙寫條幅變?yōu)橛镁懦唛L條幅作書。以“明清調(diào)”為首的新時代的書法運動在日本得到迅猛發(fā)展，成為統(tǒng)領(lǐng)日本書壇的主流。
王鐸所流傳下來的數(shù)百件書法作品，既是中華民族珍貴的文化遺產(chǎn)，又是人類共同的財富，有著非常重要的歷史文物價值，同時為中華民族書法
藝術(shù)寶庫書寫了輝煌的一頁。
王鐸的書法作品，現(xiàn)已被國內(nèi)外有識之士與越來越多的書法愛好者所喜愛。以他的作品為書法之楷模，借鑒他的書學(xué)與
藝術(shù)作品的成功經(jīng)驗，同時吸取中國古代優(yōu)秀書家的營養(yǎng)，進而促進當代書法
藝術(shù)創(chuàng)作的繁榮，這正是王鐸書法與
藝術(shù)的價值所在。
(作者系太原市晉祠博物館副館長、副研究館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