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哄村系列四
《哄鬧有趣的婚禮》
書記遭嘲諷
2020-3-8
2014年臘月二十六,一向消息靈通又好事的村民逃得快 抄起銅鑼一大早就在村東頭河邊老槐樹下扯起了大嗓門連續(xù)叫喊著:“誰娶媳婦誰拜堂,誰家兒子誰蓋房”。接著他鄭重其事地宣布:“重大新聞,重大新聞!老少爺們大小娘們都聽好咯--聽好咯,大年初四支書耿老頭的兒子耿喜旺要娶媳婦啦,要和鄰村的大美女翠花拜天地結婚啦!說是要新事新辦,只管一頓飯,大家都等著喝喜酒吧,這是耳朵眼里掏芝麻---油水不大喲,大伙就別惦記著吃三天咯”!全村幾百號人也就他一人敢稱老支書為“老耿頭”。
正值農閑季節(jié)的村民二十多人,立馬就有手里抓著、嘴里咬著饅頭的小媳婦、有嘴里嚼著大蔥辣椒煎餅的老娘們、有雙手提溜著寬大松散棉褲的壯漢子、有左手托著茶壺右手敲著煙袋鍋子的老爺們聞聲順著吼叫聲都朝著村東頭走去,要聽個究竟,問個明白。
婚喪嫁娶是人生中的大事,全國各地自然都有自己地域性的傳統(tǒng)儀式講究。特別是舉辦婚禮婚宴,城市人一般都在飯店舉辦,因為城市家庭沒有那么大的場地,而農村則不一樣了,幾乎都有一定的空間面積,又有很多鄉(xiāng)鄰幫忙,熱熱鬧鬧喜氣洋洋,一般可以在自己所居住的村子里都能搞定。但祖國大地已經備不住改革春風的猛烈扇刮,農村辦婚事的習俗也有了很大的變化,選擇在城里飯店舉辦婚事已經不在少數(shù),這種新形式新時尚自然也影響到了起哄村。
有資料統(tǒng)計說,有不少人雖然信仰基督教,也受過洗宣過誓,但信仰堅定的卻并不多,真正能把上帝老人家一天到晚揣在心中的就更少了,只是拿“我信耶穌”來做炫耀以示高人一等,骨子里依舊還是中國自身傳統(tǒng)文化習俗在自己身上起主導作用。很多著名作家、學者、名人就是這樣的,可見自身傳統(tǒng)文化影響之深厚。
盡管老耿 說話不像以前那樣管用、也不那么受人尊敬了,不過改革的狂風并沒有完全吹垮中國農村積淀多年的傳統(tǒng)習俗規(guī)矩。凡是哪家哪戶只要辦個紅白喜事什么的,那么每家每戶、不論關系親疏遠近、身份貴賤高低、不管咋樣隨便咋滴,多多少少出個份子錢還是必須的,不然會被別人說成薄情不懂事理,以后在村里不好見人,在社會上也不好混。
如今農村的經濟條件改善了很多,無論貧富差距情況咋樣,人人手機都不離手,從而知道不少外面世界的新奇和精彩。社會上新思潮、新觀念首先影響到的就是最能接受新事物的年輕人,尤其是外出打工的年輕人,思想觀念更是容易發(fā)生變化。有些外出打工的年輕人回家過年團圓,看見熟人,那 “哈羅、好堵又堵、孔你幾哇” 就脫口而出。村西口的李奶奶就說過他們,外文外語沒學著,洋腔洋調一點都沒少學到。
還有人走親訪友、同學聚會、遇見鄉(xiāng)里鄉(xiāng)親、認識和不認識的,一聲“哈羅”就算是打過招呼了。對親戚長輩拜年也不拱手作揖、雙手合十了,僅僅只說一聲 “你好” 了事,什么恭喜發(fā)財、身體健康也基本不說了,俗!還有個把大甩子還用“好阿油”問候耄耋長輩呢,這老人哪聽得懂呢。
在深圳打工半年多回家過年的王鋼蛋就是其中一個。年初二一大早穿著一套白色西裝、打著通紅的領帶、提著花里胡哨、華而不實的大禮包去給姥姥拜年。進門就是一聲“姥姥--好阿油”,高坐堂屋耳聾扯八年逾九旬的姥姥心想,外孫出門在外還這么惦記著家里油的質量,便一臉高興地說:“莫事莫事(沒事沒事),都是自己家里炸的油,好得很、好著呢”。站在一旁的孫女抿著嘴冷不住笑連忙給奶奶解釋說:”表哥是問你好呢,不是問俺們家里油的好壞”。姥姥這么一聽就滿臉不高興了,批評說:“看你這孩子,出去了才大半年,回家就不會說人話了啊”?姥姥又指著他白色的西服和領帶生氣地說:“鐵蛋啊,大過年的你穿這上下一身白,是要早早送我走嗎”?鐵蛋一下子不知說啥好,滿臉通紅又尷尬,這是跟姥姥解釋不清的時髦話題,沒法進行專題討論的。姥姥又接著說:“你脖子上扎根繩帶子喘氣勻實嗎?不勒得慌嗎”?王鋼蛋只能挨姥姥批評了。雖說老人們聽不懂時髦新詞,更聽不懂“好阿油”之類的話,但這還是給當?shù)剡€未外出打工的年輕大姑娘、小伙子帶來了新鮮和時尚感,贏得了他們羨慕的眼光。
村支書老耿的兒子耿喜旺在外打工已經三年了,已經定在2015年大年初六回老家結合巹之歡辦喜事,他很是高興,眼看著就能抱孫子了。他本打算沿用老傳統(tǒng)、老習俗在村里搭個棚子,請倆廚子弄個飯菜,擺上十幾二十桌,親戚朋友鄉(xiāng)里鄉(xiāng)親都請到就把婚事給辦了,一樣風風光光有里子有面子。哪想到時代不同了,農村的變化也是很大的,尤其是辦喜事的形式自然也跟著發(fā)生了改變。再說了,改革的春風早已經把未過門的兒媳婦翠花吹得心里癢癢的了,她平時沒少看電視上“非你勿擾”等各類婚慶節(jié)目,心里早就憧憬和蕩漾著現(xiàn)代婚禮的浪漫時刻?,F(xiàn)在哪還愿意在村里辦喜事?整天都家里待不下,想著加利福尼亞了。她半年前就籌劃決定要舉辦一場有西洋式的現(xiàn)代化婚禮,決定要辦在縣城最大的飯店,要學城里人、要有儀式感、要接軌、要請婚慶公司、要請司儀做主持,各個環(huán)節(jié)程序一樣都不能少,要學就學他個全套的,要辦一場莊嚴隆重體面別致的婚禮,這樣可以在鄉(xiāng)親們和娘家人面前臉上有光彩。
為了婚禮的舉辦形式問題,翠花沒少跟準新郎耿喜旺溝通磨嘴皮子,經過男女雙方家長好幾番長時間的較量和拉鋸商量,最終還是沒能拗得過翠花的要求。一貫艱苦樸素堅持原則的老耿也只好讓步隨了翠花心愿,但他提出一個條件,就是婚慶公司司儀的講話要改成由自己來說,翠花覺得公公同意自己的要求便滿心歡喜的一口答應了,她根本也沒想到老耿在婚禮上的講話有那么那么的不著調。
按照傳統(tǒng)慣例在農村正常操辦婚宴是要大辦三天,一天三頓的,但翠花為了要接軌,要跟隨潮流、與時俱進、打破了舊傳統(tǒng)習俗破例只辦晚飯一餐,這倒正中了老耿節(jié)約辦婚事的意圖。他心想,沒看錯人,翠花真是個懂事的兒媳婦,正當他為此高興了好些天時,出份子錢和送禮的鄉(xiāng)親們得知這一消息卻炸了鍋,人人都覺得吃了大虧,接受不了宴席只辦一頓飯。
婚宴一頓飯,大伙都埋怨,得罪眾鄉(xiāng)鄰,傷了全村人。
過大年期間,原本老耿家從來都不缺前來拜年的村干部和遠親近鄰,因為受婚宴只辦一頓飯影響的緣故,人人心里有氣,這一年里就像閻王爺開店----鬼都沒上門,這個年落得個冷冷清清、冰冰涼涼的孤獨年。
到了大年初二中午時分,出了份子錢的鄉(xiāng)親們又集結在村口河邊樹下開始議論紛紛。說什么的都有,有罵他家生孩子不長屁眼的;有罵他家生不出孩子的;有罵媳婦是克星的等等等等。村里的老人、長輩們和酒鬼們則認為這是“傷風敗俗”不合禮儀,認為人生婚姻大事不得馬虎,只辦一頓飯是上對不起蒼天祖宗、下對不起父老鄉(xiāng)親,左對不起四鄰鄉(xiāng)里,右對不起遠近親友,前對不住和尚道士,后對不住喇嘛尼姑。罵娘的罵娘,跺腳的跺腳,老耿的祖宗八代都被罵翻了。其實他們也知道既然是新媳婦翠花定下的“新事新辦”,大家也只好認倒霉了。
婚禮后的那些天,老耿實在抵不住鄉(xiāng)親們的風言風語,結果還是在正月十五那天請大伙在村子里補吃了一頓,歡度元宵節(jié),既平復了大伙這些天來的不滿,也撫慰了大伙的鄉(xiāng)誼情感,那是后話了。
婚宴前那些天鄉(xiāng)親們見著老耿就跟見了仇人似的,人人都咬牙切齒憋著一肚子怨氣,有的人見他走來嘴里還狠狠地“呸呸”兩聲發(fā)泄憤怒,雖然這新潮婚禮不合老人和長輩們的意愿,但挨著老理的面子和沾親帶故還是不能不參加這婚禮的。
過年這幾天寒風凌厲瑞雪飄飄,房頂院落潔白如棉,家家戶戶熱氣騰騰,炊煙裊裊,鄉(xiāng)親們人人喜氣洋洋。男人們喝酒打牌,猜拳抓鬮,十人有九個醉;女人們炒菜做飯,閑談張家長李家短,說說耿喜旺的婚事;孩子們三五成群結伙玩耍,放鞭炮斗公雞,村里村外一片祥和氣氛,也暫時忘記了對 “一頓飯” 的不滿。
好時光總是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大年初六了,這一天是老耿的兒子和翠花莊嚴圣神隆重浪漫的婚禮晚宴時刻。
這一天的氣溫是零下22度,是散東地區(qū)有史以來的最低點,天寒地凍,刺骨的寒風夾著瑞雪揚揚颯颯像鋒利的刀子一般刮人們凍紅的臉上。雖然鄉(xiāng)親們都有一肚子的不高興,但在婚禮晚宴那天絕大多少鄉(xiāng)親們就跟商量好的一樣都不吃午飯了,盡量帶著餓扁的肚子去狠狠地吃一頓。
午飯后時間鄉(xiāng)親們就離開就門直奔縣城。有幾十里路冒著大雪徒步走去的;有騎自行車駝著孩子媳婦去的;有開著手扶拖拉機帶上全家老小順帶其他鄉(xiāng)鄰一起去的。大家都不約而同提前了兩個多小時早早地到了縣城紅滿天飯店大堂等候著婚宴。
按照規(guī)定婚禮是晚上5:20開始。
才下午3:30,大堂已經坐滿了親朋好友,因為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嘰嘰喳喳自然就說個不停。桌上早已準備的花生瓜子糖果等,你一把他一把半小時不到就被一掃而光,花生瓜子殼吐得滿地都下不去腳了。大家在一片吵罵聲中又嘻嘻哈哈、快快樂樂的等著看新娘子,更是等著上菜開吃的時間。
按程序慣例,開宴前必須先有新郎新娘雙方家長上臺祝福新人的發(fā)言講話,結束后才能動筷子。在婚禮音樂聲中,男青年司儀健步上臺首先介紹了雙方家長,并用中英文說了一段程式化的歡迎辭后,便虔誠而恭敬的把事先擬定好的“程式化”講話稿遞給“老耿”過目,老耿瞇著雙眼,一手咳咳煙袋鍋,一手叉腰,極為藐視的對司儀說:“你們這個講話稿俺看了,莫有(沒有)達到俺滴要求啊,都是一個模式殼子,根本莫有高度!你看看,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你們都莫提到、十九大精神也莫提到,三個代表呢?也莫有,看看看看,你們的思想覺悟實在是太低了,根本莫有體現(xiàn)出與黨中央保持高度一致滴精神嘛。好了,俺已經準備好了講話,就不要你們煩了”,把婚慶公司的司儀沖了一鼻子灰。他心想,兒媳既然對婚禮儀式的要求一點都不能少,雖說表面是只辦一頓,但這花費不比在村里辦三天省錢啊,很是心疼,既然辦了,也要跟兒媳婦一樣,自己的講話也一點都不能少,要說全活了。又一想,前些天因為花豹畜生進村傷人一事,個個都指責自己沒有做好安全防范的日常工作,在會上已經被領頭的村民逃得快一伙聯(lián)合起來哄圍攻多時、吵吵嚷嚷、七嘴八舌的說了一大通,根本撈不到自己多說話的機會。奶奶個熊,現(xiàn)在就要趁婚禮講話的機會,狠狠地說一通,要奪回面子,哪能還用得著婚慶公司的狗屁講話稿呢?一定要把昨天在村民大會丟的面子掙回來。他想到此,信心滿滿,一定要講出水平來出出氣。
婚禮準時舉行,程序如約,老耿信步上臺開懷地講了起來:”今天是你們的大喜事,是在建設新農村的形勢下舉辦的,你們一對新人和在場的親朋好友、鄉(xiāng)親們都要在大好形勢下努力學習,提高政治思想覺悟,要高舉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偉大旗幟,要學習鄧小平理論和三個代表精神,要堅持四項基本原則“ 等一大串領導人的政治話語。兒子新郎實在聽不下去了,用手搗了一下父親的后背,表示不要再講下去了,可哪知老耿正講在興頭上呢,鄉(xiāng)親們都知道,書記要講話,誰也攔不住,他只管繼續(xù)往下講,兒媳也只好耐著性子聽。因為講得太多,一下子忘記了下文的內容,頓時語塞了,其實參加婚禮的鄉(xiāng)親們哪里要聽他說這些個東西,每次開會都在講,早就厭煩了,都等著喝酒吃菜呢。為了盡早的把老耿轟下臺,還是逃得快帶動鄉(xiāng)親們先是巴掌胡亂拍成一片,接著口哨聲、叫喊聲、吵鬧聲、玩笑聲此起彼伏、鬧個不停,人人心里本來就都暗自期待著“老耿”講話時能多出幾個洋相什么的,好讓大家樂呵樂呵?,F(xiàn)在可好,好在真的出洋相了,在一片吵雜聲中,老耿毫不在乎,照樣挺著胸捺著肚、趾高氣昂、穩(wěn)穩(wěn)當當、大步流星、帶著戰(zhàn)場上勝利感的喜悅走下了舞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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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話結束后老耿得意的回到了親友中間,鄉(xiāng)親們又是一片嘲笑式的拍手恭維。逃得快站起來嘲諷式的高聲喊道:“支書講得好,講得好,再來一個,再來一個要不要”,又是一陣起哄,整個婚禮的氣氛到達了頂點,就差房梁屋頂被掀翻了。老耿其實心里很明白逃得快沒安好心、是存心在搗蛋,但老耿并不在乎剛才的一時語噻和逃得快的諷刺,剛才一時的斷語有啥了不起呀,自己也雖然不會什么狗屁英語,照樣講得有高度,秦始皇還不會英語呢,不還照樣統(tǒng)一了六國么。他根本不在乎,就希望著有這種大場面來顯示一下自己似乎比縣委書記還要有政治水平的講話,他得意地似乎像是縣委書記一樣向大家揮揮手,從容地跟親友們一一握手,然后落座,一陣人歡馬叫的鬧騰后,在嘻嘻哈哈中開始吃喝了。
大伙吃得很猛,大半個時辰,桌上七大碗八大盆都被吃了個精光,鄉(xiāng)親們又開始起哄要煙要酒要加菜,又叫喊著要求老耿跟新娘子翠花跳個雙人舞或迪斯科什么的,快活熱鬧非凡……
經過三個多小時的不停嬉鬧,婚宴終于完畢,該吃的吃了,該喝的也喝了,大伙心滿意足、快快樂樂、高高興興、陸陸續(xù)續(xù)地走出了飯店大門開始走在回家的路上。但鄉(xiāng)親們的余興仍然不減,一路走一路笑,雪埋腳踝也不在乎。逃得快一伙人還不停地團團圍著已經喝得神知無知的老耿拉拉扯扯,有假裝恭維的、有確實嘲笑的、還有人說當時他要跟兒媳跳個舞什么的該多好、多有意思啊,等等等等,在一片吵鬧歡笑聲簇擁著老耿一路迎著漫天大雪走到了村東口,大家這才滿意的各自回家了。
經過幾小時的吃喝耍鬧,老耿已經很疲憊,到家后就一屁股倒在了一張椅子上,腦子里在回味著剛才講話的高度性,嘴里還不停地自說自話著……
四十多分鐘后清醒了,回想起自己剛才在婚禮臺上那極有水平的講話,猶如是在縣委禮堂上的發(fā)言一樣張口就來而洋洋自豪得意,但又想到村民們在逃得快帶領的起哄下對自己講話的嘲笑不恭敬恨恨地罵道:“他奶奶滴,又被這幫孫子涮了一把,人老咯,還真弄不過這幫孫子了”。轉念又一想,本來應該辦三天的婚宴,現(xiàn)在只要一頓飯就完事了,終歸還是省了不少錢,帶著滿意又得意自豪的微笑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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