邃院重簾,何處惹得多情,愁對風光。睡起酒闌花謝,蝶亂蜂忙。今夜何人,吹笙北嶺,待月西廂??諓澩帲恢昙t杏,斜倚低墻。
羞顏易變,傍人先覺,到處被著猜防。誰信道,些兒恩愛,無限凄涼。好事若無間阻,幽歡卻是尋常。一般滋味,就中香美,除是偷嘗。
蘇軾的詩詞非常著名,有趣的是他不自稱為宋朝第一詩人或第一詞人,而自稱“三十年前,我是風流帥”,可見蘇軾對于自己的風流比對自己的詩才更介意。他身邊曾有眾多姬妾,也與很多歌妓舞伎有過風流韻事,后來蘇軾被貶嶺南,眾姬散去,他又曾為王朝云寫下《朝云詩》,其中有:
經卷藥爐新活計,舞衫歌扇舊因緣。
丹成逐我三山去,不作巫陽云雨仙。
此時他年紀漸老,沒能力常做“巫陽云雨仙”了,不得以只得參禪煉丹,而其中思慕當年的“巫陽云雨仙”的心情躍然紙上。而且,蘇軾不僅侍妾眾多,且還喜嫖妓。當時的文人喜歡用文字游戲將妓女的名字暗藏詞句之中,蘇軾就干過這樣的事。一次赴宴,席間有兩個營妓鄭容和高瑩出牒,鄭容求落籍,高瑩求從良,在落牒后,蘇軾滑稽的在牒后題詞道:
鄭莊好容,容我尊前時墜幘。落筆風生,藉藉聲名滿帝京。
高山白早,瑩骨冰肌那解老。從此南徐,良夜清風月滿湖。
這是一首藏頭詞,分敘“鄭容落籍,高瑩從良”。
蘇軾在年輕時寫過一首《蝶戀花》:
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
墻里秋千墻外道,墻外行人,墻里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在古代,青少年女子有在春天蕩秋千的風俗,秋千架就搭在院子或花園里。在一個秋天,作者看到了墻里的秋千,聽見了姑娘的笑聲,就這樣一點事,就能引得年輕的蘇軾春心萌動,直等至“笑漸不聞聲漸悄”,可見這蘇東坡等待女孩有多長時間,說他是花癡,不是冤枉他?!疤煅暮翁師o芳草”一句,與其說讓我們看到一個樂觀的蘇軾,不如說看到一個急需女子的男人,將任何女人都看成美女,哪怕墻內的女子長的象母豬,蘇東坡也會想像成“佳人”,可見蘇東坡當時的急不可耐。“笑漸不聞聲漸悄。”人家都走了,而蘇東坡卻感到“多情卻被無情惱”,可嘆!
在《揮麈后錄》中記載著蘇軾的一則逸事,蘇軾遷謫黃州時,與知府徐君猷友好。君猷侍妾甚多,其中一個叫“勝之”的極為受寵,連蘇軾也羨慕不已,還為此作了幾首詞,稱贊勝之的美貌,后來,君猷去世,然而幾年后,蘇軾過南時,遇到好友張厚之,在酒桌上,張厚之得意的向蘇軾介紹他的小妾,正是勝之,蘇軾很驚訝,然而,勝之卻很自然,斂衽施禮后,依舊依偎著張厚之撒嬌。蘇軾看著勝之和張厚之打情罵俏,心里卻怨勝之無情,在臉色上表現(xiàn)的很難看。而勝之當然也看出來了,在蘇軾看來這是婊子無情,而在勝之看來,侍妾不過是男人的玩物,為何要對男人守貞節(jié)?于是勝之也對蘇東坡冷笑,并以至放聲大笑。而蘇軾如此灑脫一個人,此時竟掩面淚下。在此情形下,蘇軾越傷心,勝之笑得越響,那是對蘇軾的諷刺;而蘇軾終于失禮,他伏案嚎啕大哭。張厚之及賓客莫明其妙,面面相覷。勝之的笑是有道理的,而蘇軾雖幻想癡情,卻是有點過分。在如此嚴重失態(tài)后的蘇軾,以后常勸戒弟子不要納妾蓄婢。也因此原因,開始輕視侍妾,由此,發(fā)生了后來的一件事。
明末馮夢龍編的《情史類略》寫有:坡公又有婢名春娘。公謫黃州,臨行,有蔣運使者餞公。公命春娘勸酒。蔣問:“春娘去否?”公曰:“欲還母家?!笔Y曰:“我以白馬易春娘可乎?”公諾之。蔣為詩曰:
不惜霜毛雨雪蹄,等閑分付贖蛾眉。
雖無金勒嘶明月,卻有佳人捧玉卮。
公答詩曰:
春娘此去太匆匆,不敢啼嘆懊恨中。
只為山行多險阻,故將紅粉換追風。
春娘斂衽而前曰:“妾聞景公斬廄吏,而晏子諫之;夫子廄焚而不問馬,皆貴人賤畜也。學士以人換馬,則貴畜賤人矣!”遂口占一絕辭謝,曰:
為人莫作婦人身,百年苦樂由他人。
今日始知人賤畜,此生茍活怨誰嗔。
詩畢,春娘下階觸槐而死。公甚惜之。
有人以此埋怨蘇東坡之無情,可看不到另一個人更無情,自己做高官,而女兒入娼門都不救,這個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韋應物,就是寫“獨憐幽草澗邊生,上有黃鸝深樹鳴,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的那位。
在古代,家姬,即家妓,是半婢半妾的角色,在豪門之中,地位只比婢女高一點,一般都是買來的。她們就如同物品般被主人買賣、送人,常見古詩中有“千金駿馬換小妾”,就是這個意思。而她們就算和主人生下子女,也一樣不能擺脫身份的低下,《紅樓夢》中賈寶玉與賈環(huán)雖同為賈政的兒子,但地位卻有天地之差,家妓所生的子女也不被主人看重。
如韋應物有個愛姬生有一女,依韋應物身份地位完全可以養(yǎng)活子女,但他這個女兒卻委身樂部,流落潭州,所以古詩中有:
姑蘇太守青蛾女,流落長沙舞《柘枝》。
滿坐繡衣皆不識,可憐紅臉淚雙垂。
讀此詩,感覺到很憐憫,一個小女孩,做大官的父親根本不理這個女兒,于是被賣到異地,流落它方,一個人都不認得,“滿坐繡衣皆不識”,在這種情況下,這可憐的小女孩“可憐紅臉淚雙垂”,這小女孩如同王朝云,樊素一樣,才十一二歲。
再說蘇東坡老年的一首艷詞,與詩人張先有關。在此先說道張先的一首《天仙子》:
時為嘉禾小倅,以病眠,不赴府會
《水調》數(shù)聲持酒聽,午醉醒來愁末醒。送春春去幾時回?臨晚鏡,傷流景,往事后期空省。
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來花弄影。重重簾幕密遮燈,風不定,人初靜,明日落紅應滿徑。
這樣一個 “愁末醒”,“ 臨晚鏡,傷流景”,心事重重,“風不定,人初靜”,感覺前程悲苦到“明日落紅應滿徑”的嘉禾小倅,誰都未料到他在得勢后竟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原來,知州遣人來請張先去赴府會,但被他以染病給打發(fā)回去了,原來這時的張先只擔任著嘉禾的一個小吏,卻已五十二歲,年老位卑,沒臉去參加這樣的聚會?!巴档酶∩肴臻e”的張先,只好借詩抒發(fā)憂愁。然而,他時來運轉,竟為大詩人晏殊所賞識,以至官至郎中。然而就是這樣曾經落魄的一個人,“一旦得勢便猖狂”,張先活到了八十九歲,而他在八十五歲時還在買妾,可見色心之強。
為此,做為他好友的蘇軾做了一首《張子野年八十五尚聞買妾述古令作詩》,嘲笑張先:
錦里先生自笑狂,莫欺九尺鬢眉蒼。詩人老去鶯鶯在,公子歸來燕燕忙。
柱下相君猶有齒,江南刺史已無腸。平生謬作安昌客,略遣彭宣到后堂。
但蘇軾不管是羨慕還是嘲笑,總要道賀,于是他就寫了一首賀詩:
十八新娘八十郎,蒼蒼白發(fā)對紅妝。
鴛鴦被里成雙夜,一樹梨花壓海棠。
此詩寫得極絕,對比強烈,以十八對八十,以白發(fā)對紅妝,更以如雪梨花,暗指白發(fā)皤然的新郎,再以胭脂海棠,比喻青春美貌的新娘,老翁對少女,在如此不般配的情況下,蘇軾卻偏用“壓”這一字,道盡無數(shù)未說之語,來一個欲說還休!
另一位大詩人杜牧更是風流,他寫過兩首《贈別》,其中一首為:
婷婷裊裊十三余,豆蔻梢頭二月初。
春風十里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
用“豆蔻梢頭”形容十三歲少女的嬌嫩,這也是成語“豆蔻年華”的出典。這是杜牧在揚州妓院尋歡作樂之后的詩作,而這個女孩子雖說是“十三余”,但實際上也應當是十二周歲多一點。
杜牧還有一首《嘲妓》,內中有“華岳山前見掌痕”,只是不知這“抓波手”是杜牧所為還是別的嫖客所為。杜牧是個非常有名的風流才子,迷戀歡場,在《遣懷》中寫道
落魄江湖載酒行,楚腰纖細掌中輕,
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
他還有《贈妓》、《張好好》等詠妓詩。后人多羨慕杜牧這種與眾不同的風流俊賞,許多著名的風流才子們在寫詩詞時也多學習杜牧,如秦觀《滿庭芳》:
山抹微云,天連衰草,畫角聲斷譙門。暫停征棹,聊共引離尊。
多少蓬菜舊侶,空回首,煙靄紛紛。斜陽外,寒鴉萬點,流水繞孤村。
銷魂,當此際,香囊暗解,羅帶輕分。謾贏得、青摟薄幸名存。
此去何時見也,襟袖上,空惹啼痕。傷情處,高城望斷,燈火已黃昏。
再如晏幾道在《醉落魄》寫道:
天教命薄,青樓占得聲名惡。
對酒當歌尋思著,月戶星窗,多少舊期約。
相逢細語初心錯,兩行紅淚尊前落。
霞觴且共深深酌,惱亂春宵,翠被都閑卻。
名義上說是“惡”,實則是非常羨慕與自感如此非常灑脫。 輦路珠簾兩行垂,千枝銀燭舞凄凄。東風歷歷紅樓下,誰識三生杜牧之。 歡正好,夜何其。明朝春過小桃枝。鼓聲漸遠游人散,惆悵歸來有月知。
姜夔也有兩首詞對杜牧推崇備至,一首為《鷓鴣天》:
十里揚州 ,三生杜牧,前事休說。
又還是、宮燭分煙,奈愁里、匆匆換時節(jié)。
都把一襟芳思,與空階榆莢。
千萬縷、藏鴉細柳,為玉尊、起舞回雪。
想見西出陽關,故人初別。
春風十里珠簾卷,仿佛三生杜牧之。
紅藥梢頭初繭栗,揚州風物鬢成絲。
(轉自《安錦流年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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