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了，一叢叢菊靜立在秋風(fēng)中，暗香襲人。紅的，黃的，白的，紫的，都不稀奇。人們獨愛墨菊與綠菊——墨色的叫做“墨麒麟”，綠色的叫做“綠朝云”與“綠牡丹”。人來人往，把菊花當(dāng)做照相的背景。有孩子偷摘了菊花，又扔掉?；ǘ渚镁貌坏蛄?，像是拿眼睛望著這個秋天。
菊花展過去近兩周了，我沒有為菊花寫下一個字。我知道這個季節(jié)，為菊花攝影和寫字的人會很多，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菊花展過后，那些菊花何去何從？我想起20年前，在濰坊的菊花展上，那個公園里，我和一位叫做金簪的同學(xué)，在菊花叢中照了相，有單人的，也有合影。我的那張手里執(zhí)著一株盛開的金菊。合影的那張在公園的假山旁，有兩只白鶴在腳下，是假的，但是栩栩如生。
還記得公園旁那條河叫白浪河，河水有些發(fā)黑。如今城市注重治理營造宜居環(huán)境，河水應(yīng)該是名副其實了吧。在那條河邊，我們照過畢業(yè)照。我們無憂無慮，像麻雀一樣充滿喜悅，把河畔正在開著的燦燦的黃花，插在鬢角——那張照片，那朵花，就一直靜止在19歲了。
母親說，我小的時候非?；顫?。在姥姥家看唱戲的，回家就學(xué)給人家看。有一次母親帶我坐火車去濟南看父親，在車上，我竟然不知害羞地給陌生的叔叔阿姨“表演”。后來，不知道幾歲，我的性格變得沉靜了。大約，是因為母親把我送到姥姥家上學(xué)的緣故嗎？我羨慕弟弟可以一直跟著母親，而我，小學(xué)就轉(zhuǎn)了三個地方。雖然姥姥姥爺那么疼愛我，我去那個我喊她“小姨”的叫做梅香的同學(xué)家去玩，她的母親親切地喊我“小客”，小小的我心里竟有種模糊的傷感，那么想念我的母親。
我還小的時候，大爺就叫著我的名字說，你考不上學(xué)就得回來種地了，你弟弟可以接班。也許因為這樣，沒有退路的我學(xué)習(xí)比較好，考上學(xué)，改變了自己的命運。而弟弟，年齡小，也沒趕上接班，也是自己考出來的。
我是在姥姥家長大的。印象中的姥姥姥爺，總是那個樣子定格我的記憶中。以后當(dāng)了護士，每次看到相似年齡的老人，就覺得莫名的親切——清瘦的、慈祥的、滄桑而溫暖的臉。父親當(dāng)過兵，比較嚴(yán)厲，（他穿軍裝的照片可謂英俊，有人說，我像父親，說女兒像父親有飯吃，）父親雖然不茍言笑，卻對我非常好。弟弟說過，姐姐要的東西，父親就會給。是的，每次交學(xué)費，或者要零花錢，父母總是多給我，知道我不亂花，反而對于家里的男孩子，我的弟弟，要求嚴(yán)格一些。
曾經(jīng)有一段時間，我身體非常不好。弟弟跟我說，姐姐，你要好好的。你好，我和父母，我們?nèi)胰?，才好。他又說，姐姐，你還記得你年輕時候多么時髦嗎？還有你考中專時候的成績，多棒啊……
我參加工作后，就一直給弟弟買衣服。后來他買房子，我又?jǐn)D出一點錢幫助他。我是一個女孩子，卻感覺自己像一個家里的長子一樣，想承擔(dān)起這個家一部分責(zé)任，但總歸能力有限?；剡^頭想一想，弟弟說得對，我們每個家庭成員，好好過，其他人，也就好——一家人，是骨肉相連的，這就是親人之間“血濃于水”的可貴。世間永恒的，不是愛情，而是親情，這是砸斷骨頭連著筋的扯不斷的關(guān)懷。
養(yǎng)育我的姥姥姥爺沒有等到我的報答，他們老了，早早去了。那年我衛(wèi)校還沒畢業(yè)，那個暑假，姥爺病著，我把姥爺?shù)囊路煤永锵戳耍瑫裨诹聽N爛的陽光下。那時候，還不知道，那是我最后一次見到姥爺。而姥娘，在我小的時候，就總端出那個盛滿寶貝的線笸籮，跟我說要把那五彩的絳子，留給我，等我長大，縫在袖口上……
那年，在姥姥姥爺?shù)膲炆希铱薜煤軅?。親戚以為我是因為沒分配到縣城而難過。沒有人知道，我心里的驚慌與凄涼，誰能理解，一對相伴自己長大的慈祥老人，永遠(yuǎn)沒有了，看不到了，化作一堆黃土的感受？
后來，我調(diào)進了縣城。后來，我改了行。我成為一名城里人，所謂的白領(lǐng)中的一員，我骨子里，還是那個鄉(xiāng)下的村姑。我當(dāng)年拼命想逃離的山水，如今是我最真的夢。
一晃，這么些年過去了。弟弟的孩子，都上學(xué)了——我們能不老嗎？正如我們走過春天，走過夏天，走進秋天——我們走進了中年階段，中年了，什么是最寶貴的？家人和自己的健康，親人的相伴，還有友情的溫馨。人與人之間真摯的感情，就是溫暖的陽光。
只要心里有一片陽光，立冬了，結(jié)冰了，下雪了，又能怎樣呢？誰的心田，都可以栽種自己喜愛的花兒，那這個世界的氣息，就是一片芬芳！只要親人朋友們在一起，多少風(fēng)雨，都會過去，天依然是晴朗的。
看啊，立冬了，菊花依舊盛開著。這些開在深秋的菊花也許沒有春天，但是上天換了另外一種方式，給予了它們以補償。也正因為這樣，在這樣蕭瑟的季節(jié)里，我們可以一飽眼福，又何必抱怨春天的匆匆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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