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婷一邊學習,一邊陪伴癱瘓在床的爺爺
兒童之家樂融副
設(shè)立在學校的親情視頻聊天室
留守兒童是近年來出現(xiàn)的一個新名詞。隨著社會經(jīng)濟的快速發(fā)展,越來越多的青壯年農(nóng)民走入城市,在廣大農(nóng)村也隨之產(chǎn)生了一個特殊的未成年人群體——留守兒童。根據(jù)《中國2010年第六次人口普查資料》推算:全國有6102.55萬農(nóng)村留守兒童,其中大部分處于0~14周歲。可以說,全國每五個孩子中,就有一個農(nóng)村留守兒童。許多父母外出打工后,與子女聚少離多,溝通少,遠遠達不到其作為監(jiān)護人的角色要求,而占絕對大比例的隔代教育又有諸多不盡人意處。這種狀況容易導致留守兒童“親情饑渴”,并在心理健康、性格等方面出現(xiàn)偏差,學習受到影響,情感產(chǎn)生缺陷。
以前,我只是在暑期支教時才能接觸到這些留守在鄉(xiāng)村里的孩子,更多的人也是通過電視、網(wǎng)絡(luò)、報紙等媒體去了解這群孩子別樣的人生。面對鏡頭,他們流露出的是惶恐和不安。在他們的生活中,更多的是無奈、艱難的自我成長,被“剝離”父母的疼愛和陪伴。
花花綠綠的大城市是難以找到一片弱小者容身之地的。他們,成為當今中國農(nóng)村最孤獨的一個群體。
隨著城市化進程的加快,農(nóng)民工伴生出了“留守兒童”。這一群體在城市化、城鄉(xiāng)二元化的大潮中出奇地“刺眼”。外出務(wù)工,成為邊遠山區(qū)的大多數(shù)青壯年的共同選擇,他們或是夫妻相伴,或是同鄉(xiāng)結(jié)伴,在異鄉(xiāng)留下自己的痕跡,卻在故鄉(xiāng)留下一個個“空心”的家庭。城市高額的生活成本和教育費用,自身工作的不穩(wěn)定性,還有戶籍制度的障礙,都使他們無法帶著年幼的孩子來到打工的城市。為了生計,他們經(jīng)常幾年也回不了一趟家,有的一個月才和孩子通一次電話。
針對農(nóng)村留守兒童缺失的家庭教育和問題,“留守兒童之家”應(yīng)運而生。
7月的一天,我來到了重慶市秀山土家族苗族自治縣的社區(qū)服務(wù)中心。留守兒童之家一般都設(shè)立在學?;蚴谴謇锏纳鐓^(qū)服務(wù)中心,隸屬于縣政府大力實施的“四幫一”關(guān)愛機制,即由鄉(xiāng)鎮(zhèn)干部、駐村干部、村干部和學校老師4人共同幫扶1名農(nóng)村留守兒童的工作制度。其主要通過上門服務(wù)、物資資助、親情電話、書信交流等方式,讓留守兒童提高自理能力,加強與父母的感情交流。在秀山諸多鄉(xiāng)村中,社區(qū)服務(wù)中心算是村里設(shè)施最齊備的建筑,且每個留守兒童之家配有一名“愛心媽媽”。
在秀山縣石耶鎮(zhèn)青龍村的留守兒童之家,我見到了九歲的永婷,皮膚黝黑,一雙清澈的眸子流露出羞澀。她的愛心媽媽名叫石紅,也是青龍村婦女主任。她向我介紹說永婷家是村里最困難的一戶,需要供養(yǎng)四位老人和兩個孩子,父母常年在溫州打工,家里還住著舊木頭房子,爺爺癱瘓在床已經(jīng)十年有余。愛心媽媽剛向我介紹完,永婷的眼淚就奪眶而出。
記者:婷婷,還記得第一次見爸爸媽媽是什么時候啊?
永婷:好像是5歲吧。以前都是看他們的照片。記者:上一次見他們是什么時候?永婷:前年吧,不知道今年能不能回來。今年我要滿十歲了,希望爸爸媽媽都回來,陪我過一個真正的生日!
記者:見到爸爸媽媽高興嗎?
永婷:很開心啊,就是有一點陌生,不像照片上的樣子。
記者:知道爸爸媽媽做什么工作嗎?
永婷:在溫州做鞋。媽媽還給我寄過他們做的鞋。
記者:婷婷平時都做什么哩?
永婷:我每天都六點起床,走六里地去上學,除了看書,就是幫奶奶挖地、種菜、喂雞、洗碗、洗衣服,我從五歲就自己洗衣服了。最幸福的就是在兒童之家和爸爸媽媽視頻,每次等哥哥放月假,我們都一起和爸爸媽媽視頻。
記者:喜歡兒童之家嗎?
永婷:我不喜歡別人叫我“留守兒童”,感覺我比別人矮一等一樣,但是我喜歡兒童之家,因為這里有愛心媽媽,這里有很多小朋友,我們周末一起吃飯、一起寫作業(yè)、一起玩,還可以在網(wǎng)上見到別人的爸爸媽媽,就像見到自己的爸爸媽媽一樣。愛心媽媽可疼我了,還幫我奶奶干活兒。我覺得愛心媽媽是懂我的,她總是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哭鼻子的時候,她總是鼓勵我,逗我開心,考試考好了,愛心媽媽比奶奶還要高興!
記者:石媽媽說你特別喜歡讀書和思考,你一般都喜歡讀什么樣的書?
永婷:書和“放學路上的影子”都是我的好朋友,我都和他們聊天!我喜歡童話,那些家里的小女兒總被一家人寵著,太幸福了。我也喜歡《背起爸爸上學》這種向上的書籍,它讓我明白了責任,我覺得我和主人公一樣,肩上有很大的壓力。你說,我的家庭會好嗎?
在采訪過程中,小永婷總是緊緊抓住石媽媽的手。石媽媽的一個眼神,一個寬慰,讓小永婷又露出了笑臉。石媽媽會把我略顯生硬的語言化為她們之間的悄悄話,仿佛還有許多屬于她們倆的小秘密。這種近在眼前的親情讓我感到彌足珍貴,這也是地方政府一點一滴實干所營造出的實績。靜謐無言的鄉(xiāng)村,本是孩子們自由舞蹈的天堂,但總有一股繞不開的外力,早早地推著他們進入成人的世界。他們可是尚處在父母懷里撒嬌的年紀,是誰在剝奪他們放學回家后喊一句:“媽媽,我回家了”的權(quán)利?
記者:那婷婷最想和爸爸媽媽說點什么?
永婷:爸爸媽媽我愛你,求求你們快點回家,我期中考試又拿了第一!奶奶又要種菜、喂雞,還要幫別人挑石頭、做零工,給爺爺擦澡,太辛苦了。每天晚上睡覺我都很害怕,家里的木頭門我總覺得鎖不緊,怕我和奶奶打不過壞人。我每天都要走好遠好遠的路……夏天在田里摘玉米,幾分鐘就是一身汗,都快站不住了。但是我知道,我不干,奶奶就更辛苦了!爸爸媽媽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幫奶奶忙。
小姑娘低著頭,不想說話了,由于小姑娘的哥哥在縣里上中學,平時也無法幫家里干活,所以家里多靠奶奶和小姑娘支撐著……她帶著我們?nèi)チ怂?。她的奶奶正好背著一大袋化肥回家,彎著腰,很久才直起來?/p>
記者:奶奶您好,沒累著吧?
永婷奶奶:你好,我都習慣了,不累。家里有兩個娃娃,負擔很大,大娃和二娃的成績都很好。我兒子和媳婦都是1973年生的,兩個人在溫州打工,一個月加起來只有3000塊錢。兒子最近一年身體也不好,有腎結(jié)石,舍不得做手術(shù)。我老伴一直癱瘓,每個月還要花500多元吃藥,媳婦的父母沒有養(yǎng)老金,也要靠他們養(yǎng)。以前啊,他們是五年回來一趟,最近還好,兩年回來一趟。家里困難,我們連豬都養(yǎng)不起,所以我也只有賣菜、打零工。大娃在秀山一中住讀,一周要花105元,其中30元的來回車費,每周回家拿一次錢。我們不夠也是到處湊,吃得節(jié)約點。
記者:奶奶,您覺得自己把婷婷兄妹照顧得好嗎?
永婷奶奶:只能算是在“養(yǎng)”孩子,不能說是在教育孩子。我和他爺爺沒啥文化,也不懂現(xiàn)在的小娃娃在想些啥子,他們有啥話也不愿意給我們說。每天我從早上五點就起來干活,真的沒啥心力去逗娃娃。我們老輩子也只能做這些了。還好有愛心媽媽時常來看我們,婷婷不懂的都可以問她。我的兩個孫兒都特別關(guān)心我們,勤快得很,成績又好,真是窮人孩子早當家啊,再苦再累我們都愿意!
永婷奶奶還沒說上幾句,就來了午后的暴雨,奶奶和婷婷就趕緊去收拾曬在院子里的豆子和黃花菜。
在秀山縣城街頭,我還遇到了十歲的小勇。這是一個很害羞但很陽光的男孩子,他在廣場上賣著自己采摘的一些野花。小勇的父母就在鎮(zhèn)里打工,可以一周回家一次。
記者:喜歡讀書嗎?
小勇:很喜歡的,學校有老師,有朋友,還有電視!呵呵。在家要干好多活,可累了。就算在冬天,我都要自己洗衣服,冷得手都沒有感覺了!
記者:你的爸爸媽媽就在鎮(zhèn)里工作,他們一定經(jīng)?;貋砜茨惆?
小勇:還好吧,他們周末也在工作,因為可以多賺點錢。周六才搭同鄉(xiāng)的便車回來,一般都是大晚上了,我好多次都快睡著了,奶奶把我叫醒,我和他們聊一會。他們的話也不多,第二天一大早他們就走了。我也知道他們特別累,也是為了我。
記者:喜歡留守兒童之家嗎?
小勇:挺喜歡的,這里有電腦、乒乓球、還有嶄新的籃球。我的爺爺奶奶都很老,也不識字,但是我們兒童之家的楊媽媽就懂很多,特別喜歡我。我可以隨意表達心中所想,她常常表揚我聰明,我在那里似乎可以擺脫一點“孤獨感”和“被忽視”的感覺。
秀山縣婦聯(lián)副主席楊鳳蘭女士向我介紹,全縣這樣的家庭還有很多,留守兒童的工作任重道遠。政府聯(lián)合相關(guān)機構(gòu)盡力完善各個留守兒童之家,在縣財政和縣民生基金的支持下,初期為每個中心支付1萬元的啟動資金,在村(居)公共服務(wù)中心和學校建立留守兒童之家,配備電視、電話、電腦等設(shè)備,購買書籍,為留守兒童學習、交流、溝通提供場所。全縣已投入資金70余萬元,建立留守兒童之家67個,并計劃在3年內(nèi)實現(xiàn)村(居)全覆蓋。
在民族地區(qū),經(jīng)濟發(fā)展和社區(qū)建設(shè)相對落后,農(nóng)業(yè)的萎縮、經(jīng)濟增長的乏力和家中子女負擔過重,留守兒童已成為一個常見的現(xiàn)象,并帶來了諸多社會問題。在外出務(wù)工人員輸出大省的重慶,如何在勞動力大量輸出的趨勢下提升本地經(jīng)濟質(zhì)量和效益,如何彌合“空心”家庭的難言之痛,如何保障留守兒童的“基本安全、身心發(fā)育、做人成才”的權(quán)益,都在警醒著社會各方:守護留守兒童健康成長,是一項惠及千家萬戶家庭切身利益的民心工程,對實現(xiàn)城鄉(xiāng)教育公平示范、提高區(qū)域國民素質(zhì)、促進新農(nóng)村建設(shè)、構(gòu)建和諧社會都有著重要的影響。
面對越來越多的留守兒童,盡管他們有留守兒童之家的呵護,并開始引起社會的關(guān)注,但我們真能為這些留守孩子趕走孤獨嗎?我真不愿用詩人里爾克的一句詩來形容他們:“誰此時孤獨,誰永遠孤獨”。因為,這些孩子,同樣是我們國家未來的希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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