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美術報》第255期 副刊
程十發(fā)（1921—2007），上海松江人。名潼，齋名曾用“步鯨樓”“不教一日閑過齋”“三釜書屋”“修竹遠山樓”等。曾任中國美術家協(xié)會理事、全國文聯(lián)委員、中國畫研究院（現(xiàn)中國國家畫院）院務委員、西泠印社副社長、上海中國畫院院長。出版畫冊有《程十發(fā)近作選》《程十發(fā)花鳥習作選》《程十發(fā)作品展》等。作品多次在國內(nèi)外展出并獲獎。
藝術不能教，要培養(yǎng)，用藝術方法培養(yǎng)。要多看古今中外各種文藝作品，要看世界上有什么東西，要了解，要多讀書，要創(chuàng)造性地去學習。知道多了，方法也就來了，古今中外都要學，民間的、原始的都要學。學畫開始總難免學流派，我起初畫人物學任伯年、陳老蓮；后來用粗、細筆畫，作寫意畫時喜歡用減筆法。藝術傳統(tǒng)如汪洋大海，我向自己特別崇拜、喜愛的作者去學，比較容易有效果，否則就要從新石器時代開始學起。傳統(tǒng)技法對我有啟發(fā)，可從一點突破，古人的要為我所有；此外，要從生活中產(chǎn)生思想感情，從生活中產(chǎn)生技法。學中國畫要以古用今，要臨摹古代的優(yōu)秀作品，師法乎上。但要有理解、消化，再加上自己各方面的修養(yǎng)，才能創(chuàng)造出新的藝術水平的作品，才能成為一個出色的畫家。我的繪畫風格并不同別人二樣，我也是“抄襲”，但不抄襲人家已經(jīng)抄襲過的東西，還有我抄的東西人家不易發(fā)覺。我有時從古人中比較冷門的，或是在古代曾經(jīng)熱門過而又冷下來的東西中吸取。我的風格是因為通過學習求得與前人不一樣而形成的。總之，每個作者要知道自己的長處和短處，要善于揚長抑短，自然會有自己的面貌。“真”是最美的，如畫得與別人一樣，是模仿人家，“真”是為了與別人不一樣。不要認為自己的缺點被人抓住，感到難為情，也許這正是自己的長處。程十發(fā) 仿王蒙雅宜山齋圖 紙本設色 89.5cm×37cm 1948年畫中國畫，形成獨特的畫法、風格很重要，要畫得與別人不一樣。法國哲學家羅素講：我并不比人家高明，但就是和人家不一樣。為什么不一樣？因為愛好、性情、脾氣、經(jīng)歷，每人都不一樣，藝術創(chuàng)作主要是真情實感，自然形成一種風格。這里，是為討好什么人而畫，還是照自己的意愿去畫，是個關鍵。任何人從事任何一門藝術，要推陳出新，自成一家，首先必須在基本功即傳統(tǒng)技法上深下苦功。于得心應手之后，溶入一己心血，跳出窠臼再進一步，則可“隨心所欲不逾矩”。既能獨樹一幟，又能不脫規(guī)范，終于蔚然自成一家、一派。石濤強調(diào)我有我法，但他也是消化了古人的東西，從他的作品中還能找出他所學習的對象，如“元四家”等。關了門瞎創(chuàng)造是不可能的，有我和無我都是相輔相成的。所謂傳統(tǒng)就是用筆、用墨，要加以研究，要有筆有墨，筆中有墨，墨中有筆；不是簡單地模仿，甚至抄襲古人具體的一筆一墨。民族繪畫的結晶是筆法，用筆法來傳神，有了筆法就是有了最根本的技法，反之沒有筆法，構圖、色彩再好也沒有用。程十發(fā) 仿王蒙雅宜山齋圖 紙本設色 89.5cm×37cm 1948年一、意，即為什么而畫？為什么畫這樣的畫？我的意境寄托在什么地方？齊白石畫不倒翁、畫蟹，實際上是漫畫，表達了他創(chuàng)作愛憎的傾向性。作者強烈的思想感情在立意時就解決了。二、形，如果只有意而沒有形，也不知蟹的結構，不知不倒翁的形狀，也是無法加以把握和夸張的。三、法，知道了形，還要知道法度，要通過筆法來表達自己的意境。中國畫和西畫一樣都需要基本功，但中國畫有中國畫的基本功，要多畫，多寫實，從而把想象的東西、理想的東西能隨心所欲地正確畫出來，這就是中國畫的基本功。素描要，中國畫的基本功也要。程十發(fā) 小河淌水 紙本設色 86cm×48cm 1960年對中國畫來講，認為不必要學解剖、素描的觀點是片面的，應該非常精確地掌握形體結構，如果沒有這一點，是不會生動的。我很喜歡宋朝梁楷、五代石恪的畫，梁楷有一幅畫在日本，畫的是出山釋迦，形體解剖都非常正確，作者一定在生活中很注意人的結構。畫中國畫還要寫生，一是可以根據(jù)條件寫得很細，有時可以抓大的部分，憑記憶畫也可以。中國畫要求簡練，把復雜的寫成簡練的，當然是先復雜后回到簡練。程十發(fā) 種花人家 紙本設色 136cm×68cm 1977年關于基本功練習，我總覺得速寫是基本功中之基本功。人有時往往有一種惰性，即怕畫速寫，這需要克服，要硬著頭皮去畫。開始時可能畫得不好，但畫了幾次以后就會上路，興趣就無窮了。速寫出筆要快捷，還可以直接用毛筆和顏色畫速寫，追求一種特殊的效果。多畫速寫，尤其要多畫舞臺上的藝術形象，鍛煉自己在來不及細加考慮的情況下抓住對象的主要神態(tài)，放棄一切次要細節(jié)，容易產(chǎn)生新的表現(xiàn)手法和風格。除了速寫，還要練習默寫，一為鞏固，二為抓住生活中一瞬間過去的生動景象。藝術要求對描繪的對象進行必要的提煉、概括、變形，但必須以寫實為基礎，無寫實基本功的“變形”，是無本之木、無源之水。程十發(fā)?木蘭從軍?紙本設色?136.5cm×68cm?1983年創(chuàng)作就是練基本功，不為創(chuàng)作服務的就不是基本功，我畫連環(huán)畫就是基本功練習。中國畫傳統(tǒng)是真和假結合的，畫上的不是全部是真的，到紙上和真的一樣就沒有意思了。但假的也不是完全假造的，假的東西是真的思想感情的產(chǎn)物，如無真的思想感情，畫出來的東西就不好了。和京劇一樣，明明知道是假的，但照樣感動人。畫畫要追求偶然性，必然性在偶然性中。要做有心人，當偶然性出現(xiàn)時，就被有心人抓住，由偶然性引出必然性，為別創(chuàng)一格帶來好處。程十發(fā)?山中白云圖?紙本設色?103cm×54.6cm?1986年中國民族繪畫傳統(tǒng)不是孤立的繪畫傳統(tǒng)，而是整個民族文化綜合性在繪畫上的表現(xiàn)，應該研究詩詞、文學、戲曲、詩歌、音樂……民族文化總會有一個共同的東西，如果專門從繪畫上找傳統(tǒng)，那就不完整。文學修養(yǎng)不加深，畫品素質(zhì)便難望高雅之巔。畫中國畫，我總覺得可以畫得大膽一些、鮮明一些、簡練一些，且不可學照片的形式，要夸張一些才生動。要放開手來畫，要思想放松，不要拘束，一定能取得很大進步?！?/section>（馬元浩、毛國倫整理）
編輯 | 楊曉萌
制作 | 馮雅穎
校對 | 王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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