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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悅讀?文化】想念川劇

 文/岳定海


【作者簡介】岳定海,四川鹽亭縣人,北京廣播學院畢業(yè),供職于綿陽廣播電視臺,四川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正式出版發(fā)行個人文學著作14部,執(zhí)行主編《綿陽散文選》,《綿陽大觀》等文學選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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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作者授權發(fā)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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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越來越接近它的呼吸、它的心跳、它的笑靨、它的身影,再靠近一些,就接了川劇的地氣兒了。

它含混地笑著,模糊地笑著:生在笑、旦在笑、凈在笑、末在笑、丑在笑,笑成一團,上氣不接下氣,笑彎了腰,笑得涕淚四流。哦川劇,你真的好笑嗎?你真的丟下個大紅大綠的身影、余音繞梁的花腔、眼花繚亂的坐唱念打給我們嗎?


觀眾在喝采聲中退場,我獨坐場內(nèi),寂然、困頓……

我的故鄉(xiāng)在巴蜀,兒時,每座縣城都建有一座川劇團,我家鄉(xiāng)也不例外。

那是1960年代,我老家在鹽亭縣城。白天,小街行人稀疏,或為生計匆匆而行,或為三餐求個溫飽。提到文娛活動,那基本上是斷了念想的------有家電影院在新東街,售票5分錢一張,上映《祝福》《秘密圖紙》《獨立大隊》一類意識形態(tài)鮮明的電影。我是沒法常去看電影的,5分錢在當年是一筆大數(shù),不可能常常揣在腰包里。位于南街的縣川劇團是我們歡樂的去處,一當暮色四合、劇團鑼鼓聲高亢而熱烈響起時,放學后歸家吃過晩飯的我,征得父母同意后,放一溜小跑朝南街奔去。


鹽亭川劇團名聲在外,傳統(tǒng)川劇《轅門斬子》《程夫人鬧朝》《思凡》《拷紅》《清明案》在情節(jié)上演得大氣磅礡而在細節(jié)上演得寸腸欲斷,就為這個,我也時常陶醉其中而戲散才歸。

看川戲也要票子才可進場,我一般采取等戲快完了守門人開門后,我跑進去“鏟個鍋巴”,或翻墻入場“滾湯圓”的辦法去接受川戲洗禮。

難忘的川劇,在我少兒年代,在我每一個晚霞落山、倦鳥歸樹、鼓點敲擊、觀眾加快腳步進場之時。


往事悠悠,如故鄉(xiāng)的彌江常涌的流水,如第二故鄉(xiāng)的涪江盈盈春潮,既拍打在游子的夢境里,又四濺在遠行客的思念中。

綿陽近幾年在鐵牛廣場建了個“戲窩子”,正規(guī)的稱呼叫“川劇演藝中心”什么的,我抽空購票看了幾場,是川劇《穆桂英掛帥》系列篇。進場后滿場子都是比我大的老年男女,一律引頸,還有敲擊凳沿自樂的。觀眾里夾雜一個衣著普通的外國青年,他藍眼、黃發(fā)、鷹鼻,也翹首而醉,愉快地笑著。


這處“戲窩子”,我愛在下午前往找樂——雖然它比不上我少兒時代家鄉(xiāng)的川劇團,那氛圍、那琴聲、那武功、那聲淚俱下的唱腔,縈繞我心靈幾十年,久久,不散。盡管如此,綿陽尚存這個川劇演藝場所,我也滿足了。 

那么,這個叫川戲的劇種,何時發(fā)源四川?何時興盛綿州?交叉的疑問糾結著我,好吧,我且下深水潛行著去探索曲折的一段。

這一看不打緊,川劇種種軼聞趣事混搭著戲曲的博大精深,浮出了一半是江水一半是落霞的水面。


綿州曾經(jīng)發(fā)現(xiàn)漢代說唱俑,為本地文物“五絕”之一;看那笑容可掬的說書人,以腹為鼓,一手擊打一手比劃,煞是生動。而進宋代,戲曲漸入佳境,雅致的回廊處,藝伎撫琴一曲,文人雅士流連往返,夜夜笙歌不歇,月牙兒西墜方休。

綿州戲曲活動有文字記載為明代嘉靖年間《1529》時,《綿州縣志》卷十“雜識”篇里所著一段文字:“……嘉靖乙丑,有游食樂工乘騎者七人至綿州……其所持舞襤衫服,整潔鮮明,拋戈擲甕,歌喉宛轉,腔調(diào)瑯然…….搬作雜劇,連宵達旦者數(shù)日久而情冾……”這個記載,可貴有二,一為綿州戲曲最早活動的記錄;二為生動描述綿州史上戲曲伶人的演藝水平與觀眾擁看幾天的盛況。這也說明了,綿州當年已有川昆或雜劇流布。


據(jù)考,綿州自明代起,便有高腔、秦腔、胡琴、昆曲與燈戲在這片文化厚重的丘陵上輪回上演,其中高腔來源于江西弋陽腔,昆曲來源于昆山腔,而燈戲植根于四川本土,漸顯泥土芬芳中的生命力。在長期舞臺實踐中,大約到了清代光緒年間,這五種腔調(diào)在綿州鄉(xiāng)下壩子上在城鎮(zhèn)戲樓中摻合著帶異鄉(xiāng)情趣的高音、低音,揉雜著、混淆著、爬梳著、融匯著形成巴山蜀水極有特色、個性、豐富、闊大的嶄新戲曲品種出來------高亢、啘囀、爆發(fā)生命活力的川劇。


今天我坐于綠葉婆娑的窗前,迷醉中忘情地回想:在綿州古舊城墻、在三臺滄桑鄉(xiāng)下、在江油質(zhì)樸戲臺、在鹽亭沉郁木樓,那些粉墨登場的民間藝人,曾給艱辛勞作傴僂走動的鄉(xiāng)村農(nóng)民與市井居民帶去多少的怡然自得與一場歡喜哦。

生在綿州并對川劇傳承作出大貢獻的李調(diào)元,也沒閑著,他曾在綿州蓮池座上觀過燈戲。后他入京任職,在《雨村詩話》里記述川戲到京梨園演出的過程,特地提到了綿州于三元、王升官二位演員,可見李調(diào)元對家鄉(xiāng)來的人還是寄予期望的。


史稱,于三元在演《背娃子》一出時,“狀鄉(xiāng)里婦人,神情逼肖?!蓖跎倌兀d他“聲技之佳,頗為觀者所賞。”一管窺貌,綿州戲曲在明、清兩代是十分昌盛與繁華不止的。民國初幾年,成都三慶會一位名旦叫薛月秋,演藝俱佳,紅極一時;當時成都五老七賢排了個《伶官榜》,結果戲狀元是薛月秋。薛月秋與梅蘭芳大師交誼深厚,時有“北梅南菊”之說,這個“菊”,便是薛月秋了。前不久我查史料得知,薛月秋是綿州人氏,叫許文、字質(zhì)彬,生于綿州碳碼頭巷王家燒房院內(nèi)《即今富臨百盛超市一帶》,其父時在綿州鹽場知事公署當師爺,優(yōu)良的家庭氣氛,熏陶了薛月秋的藝術氣質(zhì)和豐富了他的表演才能。


我明白了川劇何以不衰的緣故:它來自于民間又回歸于民間,包容了流派又創(chuàng)造著流派,這是一朵藝術奇葩。

我能做的一件事,有空常去鐵牛廣場“戲窩子”看看——為了圓兒時的夢,也為了子孫后代能不斷看見這臺川戲在時空轉換中蜚聲劇場、逗樂人群、鬧響夜晚、獨步藝苑罷。


(部分照片來源:成都黑盒子映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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