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10-13 09:00 | 豆瓣：杜小杜
奶奶家的棗樹已經(jīng)有幾十個年頭了，如果讓我說出具體的時間，我也說不上來，奶奶告訴我，那棵棗樹是她嫁給爺爺那年親手栽的，但我對于奶奶是何時嫁給爺爺?shù)氖冀K不知，我只知道已經(jīng)很多很多年了。
奶奶家里的院子沒有圍墻，院子是一塊不算小的空地，里面栽了幾棵白楊樹，再往南就是一個池塘，而那棵棗樹就是長在池塘邊的。也許是因為那些楊樹太高遮到陽光的原因，棗樹的主干是往池塘那邊傾斜的，而且它的枝葉也都是往南邊池塘的方向聚集，北邊只有幾個光禿禿的枝條，少有棗子生長。
奶奶家的棗樹根系很發(fā)達，一直延伸到池塘里，本來那些根都是埋在土里的，隨著岸上的泥土被雨水沖刷越來越嚴重，棗樹根與根之間的泥土也流失了不少，那些樹根就完全的裸露在了外面，彎的，直的，錯亂交叉著，但這也只是靠近池塘那一邊的根系，而棗樹北邊的樹根依然是深扎進土里的，只有很少一部分會裸露在外，裸露在外的樹根上面會生出很多的小棗樹苗。這些小棗樹苗的外皮呈嫩綠色，不算茁壯的主干發(fā)杈出來的枝干上有著青綠色但堅硬的刺，那時我就想，這棵大棗樹最初應(yīng)該也是這樣的，在它成長的最初，應(yīng)該也是弱小嬌嫩的?，F(xiàn)在這棵棗樹的樹皮已經(jīng)呈現(xiàn)灰黑色，而且堅硬無比，枝干上的刺成了暗紅色。
就算棗樹已經(jīng)有了幾十個年頭，從那些枝杈上也能看出它的蒼老感，但每年它依然還會努力的結(jié)出很多的棗子，如果夏天的時候站在池塘的對岸看這棵棗樹，一定會看到大片的棗子懸掛在枝頭上，它們夾雜在綠色的棗葉里，形成一片豐收的景象，我想任何看到它的人都會垂涎三尺，恨不得能立馬穿越池塘到達對岸，摘上幾顆棗子一飽口福。
每到夏天，我對棗樹就充滿了向往，特別是棗子快要成熟的時候，我?guī)缀趺刻於家ツ棠碳遥跅棙渖L在外的根系上，看著一顆顆正在由綠色變成黃色的棗子，嘴里也跟著不停的咽著口水。棗子一旦成熟，我就會光著腳爬到棗樹上，那時也不急著打棗子，首先摘兩顆熟透了的棗子塞到嘴里，品嘗下他們的甘甜，在滿足中才選準一個枝干走上去，使出全身的力氣晃動枝干，緊接著棗子就會從棗樹上落下來，砰砰咚咚像下雨一樣接連不斷的落在池塘里，不一會的功夫棗樹下的那片水上就落滿了棗子，從棗樹上向下看，漂浮在水面上的棗子相當壯觀，大的小的一個挨著一個讓我興奮不已，我迫不及待的想從樹上下去，當時恨不得能從樹上直接跳到水里，但由于懼怕棗子枝杈上的刺，還是選擇從樹上下到岸上，從岸上跳到水里。因為穿的衣服比較少，豎密集生長的枝干還是會跟我的身體親密接觸，身上也就會被上面像針一樣堅硬的刺扎傷，在我本來光潔的皮膚上形成一條條的小傷口，然后就會流出一些血液，像一條條紅色的線粘在我身上一樣，但對棗子的渴望已經(jīng)讓我忘記了它們的疼痛，我多半是用手隨意的擦兩下傷口，把上面的血液擦掉就毫無顧忌的跳下水里，把那些熟透了的棗子一顆顆的撈上來，每抓起一顆棗子心里都是美滋滋的，就像抓到一個寶貝一樣。
棗子成熟的時候，奶奶經(jīng)常要坐在棗樹下看棗子，因為每天在池塘里洗澡的人很多，就會有些人打起那棵棗樹的主意，他們有時候會用石頭砸，或者用竹竿打，一旦這樣的人出現(xiàn)，奶奶就會把他們趕走。我一直知道，并不是因為奶奶不讓他們打棗子吃，而是因為愛惜那棵棗樹的原因，他們打棗子多半不會愛惜棗樹，常常把棗樹的枝干打掉，如果他們爬到樹上，會把棗子多的枝干直接用手掰斷，扔到水里，讓水里的伙伴們一起瘋搶，每次他們打過棗子就像八國聯(lián)軍剛洗劫北京城一樣，把整棵棗樹摧殘的滿目瘡痍，而棗樹下面落滿了大大小小的枝杈，看著讓人心疼。奶奶當然比我更心疼，這棵棗樹就像她跟爺爺?shù)膼矍橐粯咏?jīng)歷了幾十載的風風雨雨一路過來的，特別是爺爺去世之后，它更是蘊藏著奶奶對爺爺無限多的思念，每天看著棗樹仿佛就能看到爺爺當年陪伴在自己左右時的幸福時光。
從我記事起，那棵棗樹就經(jīng)歷過幾次的致命打擊，包括被一次雷電擊中，導(dǎo)致整棵棗樹的樹梢部分完全被燒焦，很長時間棗樹都是處于半死不活的狀態(tài)，還好最后它還是挺了過來，依然茂盛有力的生長著。最近的一次傷害是一場大風造成的，大風將院子里的白楊樹直接刮倒，倒下的白楊樹正好落在了棗樹上，棗樹一個很大的枝干被砸斷，但沒有直接砸掉，依然跟主干是相連的，被砸斷的枝干在第二年的春天依然在發(fā)芽并在夏天結(jié)出棗子。它堅強的生命力著實讓我心生敬佩，后來長大進入社會，我還經(jīng)常想起奶奶家的棗樹，它就像一種力量時刻鞭策我前進，一棵棗樹方能如此，而有思想有精神的人又怎能自我放棄呢。
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長大了，對于奶奶家棗樹的向往自然不會像童年時期那樣強烈，但我站在棗樹下面去仰望這棵棗樹的時候，依然會想起童年時期那些美好的事情，它讓我嘗到了當時認為最甜的果子，讓我在每年的夏天都充滿了期盼，盡管它曾經(jīng)給我留下了一些疼痛的傷疤，但那些傷疤對我來說都是幸福的。
自從有了工作有了自己的生活，就很少有機會回家，有時即使回家也不是棗子成熟的季節(jié)，所以那些棗樹上掛滿棗子的壯觀景象很少能看到了。去年夏天我回過一次家，剛到家我沒有停歇的就往奶奶家里跑，剛走進院子，就看到奶奶坐在棗樹下面，拿著一把蒲扇給自己扇著風，偶爾會抬頭看一眼棗樹。我站在院子里沒敢靠近棗樹，害怕打擾她，只是看著她蒼老的背影想了很多事，我仿佛就看到她看著棗樹時幸福的笑容，雖然臉上已經(jīng)滿臉皺紋，但依然是最美想笑容。她應(yīng)該會想起很多她跟爺爺之間的事情，美好的，不美好的，我想都會在她心里如數(shù)家珍般默念著。
一棵棗樹，一段愛情，一種精神。它讓我看到了奶奶那段接近夕陽卻依然鮮活唯美的愛情，讓我感知到在逆境面前不屈不撓的精神，我想這棵棗樹以及它在奶奶家獨有的意義會伴隨我接下來的整個一生。
看著奶奶的背影，我在想，等到我跟我心愛的姑娘結(jié)婚時，如果有條件，我也會栽上一棵棗樹，等到我們年老之后，在夏天并排坐在棗樹下，每人手里拿著一把蒲扇，仰望著頭上結(jié)滿棗子的棗樹，它們像一個個的小寶貝似的掛在棗樹的枝椏上，看著它們一直等到夕陽西下，我們才牽著手回到家里，這將是多么美好的事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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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杜晨夕
《生態(tài)文化》2011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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