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4-08 00:01 | 豆瓣：普二丁
引子
一個小男孩在海邊，他手里拎著一個巨大的桶。
鯊魚離他遠遠的，海面上好奇地探出了頭。
小男孩的眼睛是瞎的，但他摸索著走到海邊?！拔?，那邊是誰？我聞到你的味道了喲。”
鯊魚猶豫了一下，尾巴拍著水花，輕輕發(fā)出一聲鳴叫。
“真難聽啊……嘿嘿，我知道你在哪里了?！毙∧泻⒂盟⒆釉谕袄镎毫诵╊伭?，在空氣中畫著，不一會兒一只小船就出現(xiàn)了。小男孩劃著船，跳進海里。
“你身上好涼啊，你應該喝點暖暖的湯。”
男孩的小船靠在鯊魚身上，他伸出手，摸了摸它冰冷的鰭。
正文
在某一天，整個大陸被海水淹沒了，世界被分成一塊一塊的海域。有的海域島嶼群密布，人群聚集，而有的海域十分荒涼，如果誤入了那種海域，可能會一輩子都見不到一個島，這樣的海域人們稱為枯海。
諾蘭朵的爸爸是一艘大船是船長，當洪水淹沒港口的時候，他帶著諾蘭朵乘著船出海了。
他們乘著船，漂泊了好久，也許有幾十年。每當海面出現(xiàn)小小黑點的時候，大家會開香檳慶祝。可惜依然沒有一個黑點是大家期待的島嶼。
后來，諾蘭朵的爸爸死了，諾蘭朵成了這艘大船的船長，現(xiàn)在的船上已經(jīng)沒有水手，也沒有廚子，只有他一個人，船長犯懶的時候就讓船在海上飄著。
有時候諾蘭朵船長會和船上的桅桿聊天，“嗨，話說今天云彩很多啊，你離得近，肯定能看得更清楚吧。唉，今天的你依然很冷淡啊?！?/p>
有時他會拿掃帚和抹布把船從船艙到甲板仔仔細細打掃一遍，很容易啊一整天就過去了。
在星星非常明亮的夜晚，他會把小時候帶上船來的玩具從箱子里拿出來，一個一個擺放好在甲板上。
他坐在玩具中間，講講以前爸爸講過的故事，或者隨意說說今天的感想，再或者什么都不說，只是坐在玩具中間，互相發(fā)著呆。
在沒有風的下午，他會在甲板上曬內(nèi)褲。像籃球場那么大的海鷗從船頂掠過，這時候，他就喊：“快點飛吧你，別擋我曬內(nèi)褲的陽光！”
諾蘭朵船長覺得今天也是平常的一天。
后艙還剩下小半斤茶葉，他在白色雕花的瓷杯里捏了一撮兒，沏些水?？赡苁且驗闅夂虻脑颍蠠盟偸菧赝掏?。諾蘭朵將杯子扣上蓋，擱在一旁，而他自己盤著腿靠在甲板上——他的爸爸生前也總愛這么做。
“等十六分鐘，哦哦哦，現(xiàn)在是十五分五十九秒，五十八，五十七……”他嘟囔著，眼神放空。他又發(fā)起呆來。
他忽然想到什么，從上衣口袋里翻出那個破爛的筆記本。
“誒，原來今天我過生日嗎？……糟糕，我查到哪里了！姑且算十三分鐘好了，十二分五十九，五十八，五十七……”
回應他的是船底傳來的一聲巨大的撞擊聲。
諾蘭朵趕到船底時，剛好看到它翻著肚皮，一動不動地在船邊漂浮著。諾蘭朵在船底透過窗子看到了它，一只鯊魚。
死了？
諾蘭朵在窗前觀察了好一會兒，“嘿嘿，鯊魚肉好像也很好吃……不對，我不會游泳啊……不過它看起來蠻可愛的……它會不會和我說話……應該不會吧，它好像是死了……總之……誒？”諾蘭朵驚詫了一下，窗外那個藍色的鯊魚擺了擺尾巴，一翻身，暈暈乎乎地轉了幾個圈兒，又一頭砸在了船身上。
諾蘭朵一拍大腿。
當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乘著小筏子靠近那鯊魚的時候，他終于看清了它的全貌。這只藍色的鯊魚的兩只眼睛已經(jīng)有些腐爛，肉里泛著血污。它的鰭短短粗粗，和身體很不協(xié)調(diào)，頭頂還有一個高高的隆起，看起來像長了角。諾蘭朵把它從船身旁推開，坐在筏子上從遠處觀察了下，確定它只是撞得頭暈，這才拍拍鯊魚的身體，準備回船上。
鯊魚突然睜開了眼，腐爛的眼睛盯著他。
諾蘭朵笑了：“干嘛撞我的船？我這里可沒有好吃的?！?/p>
鯊魚眼睛眨了眨。
諾蘭朵用細魚線把鯊魚壞掉的眼睛縫了起來，鯊魚的尾巴在水里慢慢地晃動著。諾蘭朵把自己喝的茶葉敷在它的傷口處，防止傷口繼續(xù)惡化。幾天之后，這只鯊魚的眼睛愈合了，諾蘭朵拍拍它的頭，“你乖啊，別撞我船了，我很怕水的。”
回應他的，是“砰”的一聲。
鯊魚又撞船上了。
諾蘭朵終于明白，這只鯊魚天生就是失明的。
“唉，好可憐啊……我從前也是瞎的，不過后來有一天我就能看到東西了，神氣吧……也許哪天你也會突然就能看見東西啦?！敝Z蘭朵說這話的時候，輕輕撫摸著鯊魚冰冷的鰭。
鯊魚晃晃尾巴。
后來諾蘭朵每天的生活變得不太一樣了。那只鯊魚一只像只小尾巴一樣跟在船后。諾蘭朵不再和船上的桅桿聊天，而是每天對著小鯊魚碎碎念。鯊魚啊，海里有很多好吃的吧，你看你那么肥，給我也帶一點兒啊，吃獨食可不是好朋友哦。
話說你真的看不到嗎，你看不到我嗎，那你靠什么辨別方向呢。
鯊魚兩只眼睛無神地眨了眨。
諾蘭朵嘆了一口氣。
下午，諾蘭朵鉆進船艙最深處，堆積的灰塵嗆得他”啊啾啊啾“打了好幾個噴嚏，只聽船旁呆著的鯊魚學著他也“啊啾啊啾”叫了兩聲。
這沒良心的。諾蘭朵呸了一下，繼續(xù)在船艙底翻著。
呼，找到了。諾蘭朵抹掉額頭的汗，從一堆雜物里拽出一把長弓，還有一盒黑黢黢的箭。
“喂，今天晚上咱們吃好吃的，快歡呼一下吧?！彼Ｖ弊記_鯊魚喊了一聲。
鯊魚尾巴拍打水面，水花濺起，澆了諾蘭朵一臉。
“喂喂，這么不給面子啊，雖然說上次我給你喝了溫吞吞的茶葉害你拉肚子，上上次一起吃的海鷗醬害你拉肚子，上上上次捉到的烏賊噴了咱們兩個一身墨汁然后你拉了肚子……好吧，但你姑且期待一下嘛，也許這次你還會拉肚子哦?！?/p>
但鯊魚游到船后睡覺去了。
今天晚上的星星很亮，諾蘭朵仰著頭觀察了會兒，在床頭甲板上架起一口大鍋，里面放滿了水和不甘心正向外爬的海星。諾蘭朵搓搓手，彎弓搭箭，咻。
幾顆星星噗嚕嚕砸進鍋里。
咻咻咻。
更多星星一個一個噗通噗通掉進大鍋，逃跑的海星被砸暈回鍋底。
從夜空掉下來的星星通紅滾燙，掉進鍋里很快水就沸騰了。
香味飄出來了。
“喂，快來啊，湯好了！”諾蘭朵喊。
鯊魚的尾巴搖擺得飛快，在水里轉著圈兒。
諾蘭朵劃著筏子，抱著的木桶里盛著滾燙的湯。鯊魚張著嘴，諾蘭朵把湯倒進鯊魚嘴里。
鯊魚不動了。
諾蘭朵微笑著看著它，“星星煮得湯，就是海的顏色，你每天在海里泡著，應該知道海的顏色……漂亮嗎？”
鯊魚慢慢沉入海底，沉寂了許久，突然從水面一躍而出，一聲深沉沙啞的魚鳴。
“真難聽的叫聲啊。”
諾蘭朵也喝了口湯，從口袋里掏出本書，開始讀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國王的城堡旁有一座游樂園。這座游樂園里面有巨大的摩天輪，有世界上最刺激的過山車，有能夠載人飛上一小段的玩具飛機，游樂園里還有海上迷宮，簡直可以稱為最好玩的游樂園……”
小筏子靠在鯊魚身上，他的手臂枕在腦后。
“鯊魚，我跟你講啊，我要用這艘船，飄完整個枯海，書里有句話怎么說來著……我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鯊魚發(fā)出溫潤的呼吸聲。
諾蘭朵的船在枯海上繼續(xù)飄著，鯊魚也繼續(xù)跟著。
風暴來了。
幾十米的浪在海面上掀起又落下，他從來沒見過這么大的浪，這么震耳欲聾的濤聲，諾蘭朵感受著整個海的轟鳴，船身劇烈地搖晃著，所有的東西都在轟隆隆地震動著，他想要嘔吐，他想要瘋狂的喊叫，但是唯一能做的也只是握緊船艙里的柱子。整場風暴持續(xù)了兩個鐘頭，諾蘭朵暈了過去，待到他轉醒，海面已經(jīng)恢復了一如既往的溫柔。
但鯊魚不見了。
鯊魚就這樣不見，諾蘭朵覺得它可能在風暴中和他失散了。
它看不見東西啊，它去哪里了啊。
諾蘭朵呆坐在甲板上，一時間忘了自己應該做什么。
陽光這么好，天這么藍。
昨天剛捕捉好的海星灑在甲板上，混在斷掉的弓還有被風浪打得亂七八糟的雜物里。
這場風浪將諾蘭朵的船吹離了枯海，他的船漫無目的的飄了幾個星期后，他看到了一座島。
原來島是這樣的嗎，原來陸地是這樣的。
諾蘭朵下了船，島上的人們很熱情。諾蘭朵吃到了米飯，喝到了不再是溫吞吞的茶。吃到了蔬菜，吃到了烤得外焦里嫩酥脆金黃的乳豬，他喝了很多果子酒，在柔軟的床上睡著了。
后來，他成了島上的漁夫，他娶了糧店老板的女兒，他的那艘船依然擱淺在島的岸邊。
再后來，糧店老板的女兒和他離了婚，他一個人在島的邊緣搭了一個小木屋，每天釣魚，晾曬魚干，喝喝茶。
但每當星星明亮的夜晚，他愈發(fā)沉默。
每年新年的第一天，島上的人們都會舉辦宴會來慶祝。而今年的似乎更加熱烈，他拉趿著鞋打著哈欠走出他的木屋，剛好看到島上的人圍著岸邊擱淺著的一條巨大的魚在跳舞。
幾個漁夫從他身邊走過，笑著談論著：“很多年沒有這樣的好事啦，一條鯊魚夠咱們吃好久！?！?/p>
“是啊，真是喜事，不過這鯊魚為什么沖到岸上來了？”
“不知道啊，聽說有人看到，那鯊魚隔著老遠就直愣愣地沖著岸邊游過來了，游得飛快啊。對了……”一個漁夫突然想到什么，轉過頭對諾蘭朵說：“嘿，那鯊魚好像把你的那艘船撞壞了，沒事兒吧……反正你好多年都不用了嘛，哈哈?！?/p>
他們笑著走了。
諾蘭朵沉默著，他沉默著跟在他們后面。
他的手在抖。
然后他確實看到了那條鯊魚。
它比以前長大了。它的眼睛里，目光有些空洞。
當人們歡慶新年的晚會結束，第二天大家鼓起干勁兒準備新一年的工作時候，有人發(fā)現(xiàn)諾蘭朵的破船不見了，諾蘭朵也不見了。
在遠方的海面上，諾蘭朵站在船頭，一頂鯊魚皮帽子戴在他花白的頭發(fā)上，一把長弓丟在他腳邊。他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個小本子，鄭重地寫了幾個字：“我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注：“我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薄?a rel="nofollow" >銀河英雄傳說》萊因哈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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